《永遇乐》闲人者婴

4、三

　　……一抹优雅的笑意，仿佛庭前赏花的悠闲。

　　那样的悠闲，让人无法反应过来，而那四个受过专业训练的杀手，也仅来得及把利刃指向来者。
　　手轻扬，白莲悠然而出。空中漾出清涟几线，眼只一花便见那白莲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分为八……轻轻巧巧、纤纤弱弱，竟便穿膛而过，然后方才响起血溅之声。血雾在莲光之下，诡异如斯；莲在血雾之中，却不沾半点污秽！
　　八朵白莲熄灭，一切又重笼罩在黑暗中，仿佛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什么——她什么都看不见，只知道，天旋地转的时候，有一个温热的怀抱，稳稳地把她接住……
　　……
　　醒来……梦的都是什么……血……刀……莲光……微笑……昨晚上看不见的他们冷飕飕的杀气，在梦里却那么真实……醒来，心里仍是虚虚的，抱着被子坐了一会儿，也没有人来打扰；怎么觉得一切都是梦？她摇摇脑袋，似想要籍此理清思绪。
　　门轻轻开了，一个人走进来，看见床上的她，顿了一下，修长的手轻抬，端起桌上的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水，走了近来。
　　抬头，原来是他。温文有礼，亲切又疏远，那样的修养风度，叫她有些不敢高攀的感觉。可是，那么好看的一张脸啊，清俊、高贵，真真如莲一般。虽有些许阴柔之气，也飘逸出尘。“参汤。虚惊一场，安安神。”
　　慌忙收回定定的眼神，低下头听话地喝掉参汤，脸颊还在不争气地发烧。清越温和，真好听的声音……“我，我叫宝儿……”话出口便觉失态，怎么，怎么如此开场呢。
　　“哦？宝儿。”略沉吟，看宝儿的娇羞情态，脸上表情有些复杂，总的来说，是哭笑不得。
　　“我，不是不是……”怎么可以这么慌忙呢！自己至于这么难堪么，镇静！真是没见过世面，不行不行，定了神色，抬头，“是公子救了我？”说着便要下地。
　　“算是吧。”惊讶于她的转变，眼里多了一丝欣赏。
　　算是？好奇特的回答。盈盈下拜，却被他拦住。手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扇子是檀香镌的祥云精制的绸面，这人果然高高在上。“宝儿谢过公子。不知恩人大名？”再抬头，那枚额间的玉，不是分分明明告诉了她他的名字么！
　　“莲。”
　　呵呵，果然。“无情公子，莲……”传说中莲一样的人物，见到了这样的人物呵……宝儿原是活泼的人，可如今，想笑，也只觉沉重。“公子如何……也会在城门？”
　　“姑娘近夜离城，在下只怕出什么意外，便一路跟了下来。”
　　“真的啊……”宝儿心中欣喜，却突然想起什么，“我的东西呢？！”
　　扇子一指，东西好好的在床头，包袱也未曾开过。急忙打开来看，纸张、令箭，统统还在。又突然省起，怎么好在人前把这东西打开？慌慌张张地一下收起，回头，身后莲的眼睛竟毫不避讳地看着她手中的东西；见她回头，便又对上了她的眼神。
　　澄澈如许！那样一双清清明明，干干净净的眼睛，叫人怎么也坚信他的无害。
　　轻吁一口气，暗骂自己做事怎么如此不慎！遇上的若非江湖早已盛传“清心寡欲”的无情公子，还不知道结果如何收拾。
　　仔细包好了小包裹，仍是收进怀中。很重要，很重要！原来尚只觉不易，现在经了昨夜的生死，才知是千斤担！思量一阵，咬咬牙，开口，“恩人，事关重大，能否再麻烦您，送我一程？”
　　“无妨。”莲点头，看起来仿佛在答应着“能否让一让路”这样的闲事！
　　“我……要找蟠龙寺，泓度大师。”
　　莲点点头。“好好休息，明天一早上路吧。”转身出了门。
　　并不如想象中冷冰冰不近人情啊？他还会为自己端汤送药，会一路暗中保护一个陌生女子，会愿意送自己上龙岗……无情公子，到底是如何无情？宝儿怔怔地看着门口，许久不能回神。
　　……
　　“你是说，宝儿和莲在一起？无情公子莲？！”
　　“属下没有认错人，那的确是莲。”
　　“她到底要干什么……逐日你先下去吧。”
　　“是。”
　　……
　　“你说什么？宝儿跟莲在一起？！”弦终于呛到了。
　　……
　　庭中紫荆开得凄美，落了一地温温软软的花瓣。人却是肃杀的人，眉微蹙，唇紧抿，一身上下是无人敢近的气势。“噢……无情公子……竟也管起闲事来了……”
　　青衣人垂手而立，无声无息。
　　“……也好……由他乱去吧……”挥挥手，青衣人隐匿五踪。
　　“由他乱去吧……”沉吟，淡淡的语气仿佛闲事，“也好。”一抹笑意爬上嘴角，一朵紫荆颤然落下。
　　……
　　“前面就是旋阳了吗？”马车的帘子突然被掀开，一张笑脸从里面探了出来。自从和莲同行，就没有再日夜颠倒。宝儿坐在马车里，自以为很安全……
　　莲的目光从她脸上淡淡扫过，这小丫头，身上怎么说还负着几条人命和那秘密，倒是如此看得开。生性开朗的人，活着不累啊。“嗯。”
　　“真好，这些天提心吊胆的，这才就到了！”放下车帘，宝儿的笑意里浮上一丝复杂的神情。无情公子啊……这个看不透的人。永远亲切，却永远有距离。没有喜好，没有禁忌，永远有耐性，永远无所谓，永远清心寡欲……可是自己，是不甘心，还是因为恩情，还是……抵挡不住那笑容、忘记不了那笑容，那么飘逸那么逍遥，叫人心悦臣服……想自己也是堂堂的陆家大小姐，竟然如此……如此……算了，扫去这令人不快的阴霾，看看偶尔风动的车帘外，无情公子居然亲自为自己赶车，这事情倒是值得好好炫耀一番！
　　“哇……旋阳呀……好多人，好繁华……”宝儿扒着车窗往外看，欢欣雀跃，“等回来，回来我一定要好好看看！这就是旋阳，京城就是不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