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型月]残伤》画沉黄昏寒霜落

6、六、噩梦延续

　　距离童年的那场变故，已经过了很久。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做着同一个梦。
　　从归类上来说，不知这算是美梦还是噩梦。
　　“痛的话，说出来不就好了。”那个人如此说道。
　　怎么可能……
　　自己被人按倒在地上，能看见有一个辨不清是男是女，但确实是非常漂亮的人压制着自己，然后利落地用手中的短刀刺进了她的腹部。
　　很疼吧，一定很疼吧，但是她感觉不到、什么感觉不到啊——任何的疼痛都感觉不到。
　　【痛的话，说出来不就好了。】
　　说得好轻巧啊！感受不到、感受不到、感受不到感受不到感受不到——光是假装能够感受到疼痛就已经快要耗尽她的精力了，如果能够感知到疼痛的话……那简直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
　　每次做完梦醒来的时候，背后都已经被冷汗浸湿。
　　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做这种梦呢？啊，一定是太害怕了。
　　太过害怕被别人察觉自己感受不到疼痛、太过害怕被当做异类……其实也不是没有想过，疼痛这种事情只要装就可以了吧，但是，但是……根本就，感觉不到。
　　她似乎，从来都没有真正地理解过，疼痛是什么滋味。
　　她不敢出去和同龄人玩，也不敢和朋友在闲暇时间相处太久，因为如果相处的久了，对方很容易就能发现自己是……感受不到疼痛的怪物。
　　——怪物。
　　对，幼年时期，其他人就是拿那样厌恶畏惧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不要，她不要，绝对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好不容易恢复了正常人的生活，她绝对不想再看到那样的眼神——她是正常人啊，不是什么怪物也不是异常之人！！！
　　所以，她竭力将她接触过的不属于“日常”的事情压在记忆深处，不和任何人吐露，为了避免麻烦，只是日复一日地自己一人安安静静看书。
　　终于，二年级时，她在有一天很无聊似的，对母亲说：“母亲，我想跳级。”
　　母亲愣了一下后，没有询问她想要跳级的理由，只是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藤乃想要跳级的话，要好好学习哦。”
　　结果她轻轻松松通过了学校的考试，在二年级升三年级时直接升上了六年级，跳了三级。
　　身高明显要比教室里的学生们矮的她平静地站在讲台前鞠躬：“我是浅神藤乃，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教室里一时沉寂无声，没有人搭话。她抬起头来，看着教室里的同学。又是因为，“浅神”吗？
　　这时候，有一个人站起来了。
　　那是一个冷着脸，看起来很不好相处似的女生。校服穿戴得整整齐齐，挑不出一丝毛病来，整齐的刘海刚刚遮住眉毛，鬓边不规则的碎发很多，好像无法好好地束到背后去，从发型上来看大概是把长发在背后束成一束吧。
　　那个女生，就这样冷着脸，毫无预兆地突然对着藤乃深深弯腰鞠了一躬。
　　“初次见面，我是六年A班的班长的场空音。今后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连贯地说完这一句话后她便如同站起来一样突兀地坐下了。
　　所有人都习以为常一般，根本没有多看的场空音一眼，或许她本来就是那么特立独行吧。
　　藤乃一开始完全是呆住了，只能从嘴里吐出一个单音：“啊……”
　　一边的老师笑着来解围：“的场同学对新同学的热情我想大家都看见了，希望大家之后能和浅神同学好好相处哦。浅神同学今年本来应该上三年级，因为某些原因跳级了，希望大家不要因为她的年龄小就欺负她哦。”
　　“嗯，座位嘛……”老师似乎是很为难地看着的场空音左右两边的空位。
　　教室里几乎所有人都盯着那两个空位，同时还有几个人拿同情、怜悯的眼光看着藤乃。终于，老师下了决心：“的场同学左右的座位，你随便挑一个吧。”
　　藤乃应了一声后便入座了，那是在窗边的位置，第三排。
　　她偷偷看着自己右手边的空音，对方突然扭头看过来，她先是一惊，然后对她笑了一下。
　　空音看着她，脸上也慢慢扯出一个笑容来。

　　午休的时候，藤乃坐在天台上吃饭，的场空音也跟着一起来了。
　　现在是初春，天气还有些凉，但是在天台上用餐胜在安静。令藤乃奇怪的是，有些来到天台的学生在推开门后看到的场空音在就变了脸色，之后他们都会默默地退回去关上门。
　　藤乃默默吃着母亲给她做的寿司，的场空音默默吃着她买的三明治。
　　二人都吃完午餐后相对沉默良久，藤乃看的场空音不说话，自己也不敢说话。
　　说真的，同学之间、朋友之间要闲聊的话该说些什么，藤乃完全不知道。
　　就在午休快要结束的时候，的场空音终于犹豫着说话了。
　　“那个……浅神同学，我是的场空音，那个……”她低着头，小声道：“要不要……那个……和我做朋友呢？”
　　藤乃惊讶地看过去，发现对方的脸稍微有点红。
　　……难道，是害羞？藤乃犹豫了一下后，开口了。
　　两个不同的声音同时说出来同一句话：“那个……实际上我之前还没有交过朋友。”
　　把话说完后二人都愣住了，然后藤乃迅速低下头：“好、好啊！我很乐意！”她几乎要笑出声来了。
　　又沉默一阵后，二人同时没能憋住，笑起来。
　　两个女孩子的笑声一直持续了好久好久，传了好远好远。
　　真是好傻呢。
　　藤乃在心中也欢畅地笑着。
　　——看吧。
　　她想起了两年前的那个女人。
　　——我才不是什么怪物，也不是异常之人，我是正常人。
　　我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上学、交朋友、玩乐……
　　我一定会和的场空音成为很好的朋友，从此之后，所有的事情都重归正轨，从此我会过上属于正常人的幸福生活。
　　是的，正常人的，幸福的生活。
　　绝不会是延续的噩梦。
　　【痛的话，说出来不就好了。】那个绮丽的人空洞漂亮的黑眸，和那即使被刻意压低也很好听的声音，不知为何又在她脑海里回荡。
　　即使说服自己那并不是噩梦，时不时地，她还是会梦到那样的人、梦到那样的景象。

　　藤乃在十岁那年升入了国中，和空音一起。
　　入学式那天，她经过走廊时在一间房前顿下了脚步。
　　“唉，真是……没想到会有这一天。”那声音之中，包含了屈辱和痛苦。
　　另一个无奈的声音响了起来：“没有办法啊，那个人可是答应拿那么大一笔钱出来……”
　　“真是的，明明以为他们已经死绝了，居然还会突然冒出来。”
　　“这么说也过分了，静下心来考虑一下吧。这种机会只有一次。”
　　“考虑多少遍都是一样不是吗？！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做，简直跟贩卖人口没什么两样吧！”
　　“冷静点。实话说，如果人选是……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那你倒是说说选谁啊？再说了，如果是由我们选出的人，也要那边同意才行啊。”
　　是要推谁出去当替死鬼吧？家里的大人啊……她摇摇头，并没有在意这些，而是直接离开了家。
　　“空音~~”她在新学校的校门前看见了空音便高兴地扑上去抱住了一个假期没见的好友，空音也扯出了一个略显僵硬的微笑：“藤乃，早啊。”
　　藤乃和空音认识一年了，虽然关系是亲密的好友，但是两个人的关系离无话不谈还差得远。就像空音绝不会在假期留在这座城市而要回位于京都的老家，并对在那里的生活绝口不提一样，藤乃也绝不会告诉空音她感受不到痛觉，或者告诉她有关她六岁那年的夏天到冬天期间发生过的事情。
　　世界平稳地运转着。
　　她带着平和的心态对待即将到来的、现在的和过去的一切。
　　她是正常的人，她的路还很长，就算感受不到痛觉，只要不让别人发现，她也能伪装成正常人，过得很幸福。
　　直到现在，浅神藤乃都一直这样坚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