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型月]残伤》画沉黄昏寒霜落

117、一百一十七、痛觉残留（三）

　　“唔……”她最终还是没有逃出去。
　　少女死死咬着唇，慢慢地走在街上。
　　本以为，逃出去了的，本以为，逃出了这场噩梦……然而……
　　根本，就没有什么变化嘛。
　　七夜的宅邸，变得奇怪的自身，断断续续的记忆……
　　整理一下吧，记忆的断层到现在为止一共有两处。
　　本应在宿舍入睡的浅上藤乃在某间疑似跟七夜有关的大宅中苏醒，之后回到了宿舍。回到宿舍后她换下了身上的修道服，换上睡衣一头倒在床上睡了，再醒过来时，她已经置身于繁华的大街上，之后遇到了一个满嘴奇怪话语的女人，那之后……转来转去，遇到了那几个人。
　　那一瞬间，就连她自身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离她很远，她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大脑却可以理解到自己身周发生了什么、自己又做了什么。
　　自己抵抗了那个男人，将其惹火。
　　然后，面对着要再度对自己施暴的他们，她……
　　那是噩梦。
　　那是血色的噩梦。
　　她并不讨厌这种事情，只是厌恶着身上沾上了血的自己。
　　啊啊，要是能站远一点就好了。
　　那时候，她心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如此。
　　之后，她有些神志不清地追寻着跑掉的凑启太脚印的方向离开了小巷。
　　必须找到那个人，一定要找到那个人，要是找不到他的话，我，浅上藤乃……会……毁掉的……
　　是的，没错，要杀了他，要杀了他，要杀了他！只有杀了他，自己才能回归正常的生活，只要杀了他，自己就可以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
　　所以，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找到他，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让他跑掉，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把启太找出来，然后杀了他。
　　然而……
　　“哼……啊……”
　　藤乃微微喘着气，最终还是站定在了路边，身体无力地倚上了路边的建筑物的墙壁。
　　然而，现在自己似乎也不太妙。
　　腹部持续不断地疼着，真的是好疼好疼。
　　她低下了头，大口喘着气，脸上逐渐显出了痛苦的表情来。
　　现在自己的身体状况真的很不妙。理论上来说，应该是受了伤才会疼痛，而自己的腹部没有受到任何的外伤，之所以还会疼痛，恐怕是因为……
　　“内脏……”她梦呓一般说出了这个词语。
　　没错，是内脏，自己怕是得了什么病吧。但是至少现在只能忍耐，在这件事情结束之前去医院什么的是想都不用想。
　　要是去市中心的大医院，医生一定会惊异于自己为什么那么痛还不来就诊，如果是去自己认识的地下医生那里，现在也太迟了。
　　现在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可以耽误，现在的时间宝贵无比，不容浪费！当务之急是找到启太，啊啊……对了……藤乃这才想起来自己其实不需要这样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问过去，她扬起了浅浅的笑容，拿出了手机。
　　“喂，启太……”她用听起来气若游丝的声音对着电话那边说道，但收到的确实对方惊恐至极的尖叫声：“不要啊啊啊啊啊！！！不要杀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方在电话那边不停地道着歉，藤乃想，他现在恐怕是有些不正常，于是她温柔地问道：“启太，你现在在哪里呢？”
　　“不——不要！！求你了不要！！！”
　　依照现在对方的精神状况来看，想要马上问出对方的所在地也是很难的呢。藤乃皱了皱眉，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对方就挂了电话。
　　藤乃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带着微微的笑容再一次拨打了这个号码。
　　一次、两次、三次……如果对方是铁了心的不接电话，她也没有办法，不过，在她尝试了许多次后，凑启太终于又接了电话。
　　听着沉默着的电话那头传来了有些慌乱的喘息声，藤乃的心中竟有了微微的雀跃。
　　“启太。”她微微放缓声音，希望让对方尽可能地听清楚她的话并将其记下来：“不要挂电话好吗？要是你敢挂电话的话，我会杀了你的哦？”
　　电话那头传来了似乎是被强行抑制住的呜咽声。
　　藤乃微笑着慢慢问道：“听清楚了吗？明白了吗？要是启太君敢挂电话的话，就杀了你哦？”
　　“……明、明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会照做的！！！所、所以，请、请原谅我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看来，对方的精神状态，真的堪忧呢。藤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后，挂上了电话，无趣地继续向下一个目标，那群半年来一直持续不断地凌辱她的少年和青年们经常去的场所走去。

　　今夜，寻找的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所有人都一致地说并没有见过凑启太，倒是有几个平时和他走得近的人一头雾水地说，启太打来了电话，说他正在被人追杀，但是问到他的所在地和他是在被谁追杀时他却又缄口不言。
　　也就是说，最终，谁都不知道凑启太的行踪。
　　真是……不妙呢……藤乃咬着牙，有些艰难地一步一步向前走。
　　已经疼到了有些麻木的状态了。
　　这样不行，要尽快解决掉……先解决掉启太的问题，再解决掉身体的问题……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
　　但是，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只能忍耐着，忍耐到解决掉启太才能去医院……
　　现在必须快些，启太……
　　她感觉眼前变得有些模糊。
　　夏日的夜里，热气和雨后的水气混合在一起黏在皮肤上让人感到非常不快，藤乃以为这种天气里她一身遮住全身的修道服的装束已经可以算是异类，却没有想到有人比她的打扮更引人注目。
　　少女穿着蓝色的和服，红色的皮质夹克，棕色的伦敦靴。
　　硬质的鞋底踩在柏油路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藤乃慢慢抬起头看着少女，停住了脚步，不知为何发起呆来。
　　为什么呢，听见这种响声，心里有了奇怪的错觉……就好像，听过这种脚步声一样……
　　少女就快要走到藤乃身前不远处时，藤乃摇了摇头，慢慢迈开了脚步。
　　她趁机仔细看了看少女。
　　少女有着漂亮的黑色短发，洁白如细瓷的肌肤以及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瞳。
　　细细的眉，无聊的眼神，以及，好像在说着，快点给我来点乐子的神情。
　　是个漂亮的人呢。藤乃这样想着，却突然顿住了脚步。
　　……不妙。
　　真的……很不妙……
　　背后一阵恶寒，她倒吸一口冷气，脚步摇晃了起来，一头撞到了少女怀里。
　　在倒下的时候，藤乃心中怀有了深深的歉疚之情。对不起，会和我一起倒在泥水里的吧，那么漂亮的和服……
　　但是藤乃预想之中的并没有发生，少女稳稳地用肩膀支住了她的身体。
　　“喂……”少女有些郁闷的声音传来，藤乃才想到要自己站直身体来。
　　真是没出息极了呢，在刚刚自己居然觉得有人可以支撑一下自己真是太好了什么的……
　　“对不起……呜！……啊……”道歉的话语刚出口不久，藤乃便因为痛苦而深深拧起了眉，口中痛苦的呻吟声终是没能压抑住，断断续续地溢了出来。藤乃终于忍不住蹲到了地上。
　　“你，没关系吧？”对方用有些冷淡也有些无奈的语气问道：“需要我帮你叫救护车吗？”
　　救护车……医院……让父母知道？绝对、绝对不可以，只有这个绝对不可以！藤乃缓慢而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行……”
　　少女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哦……”
　　看起来，她并没有多关心她。
　　没错，只是路人，不能期待什么，任何事都不能期待……
　　但是……真的……不行啊……
　　藤乃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对不起……”她断断续续地说道：“可以……给我找一个可以休息一下的地方吗？”
　　“可以。”少女毫不在意地望着藤乃：“来我家吧。”
　　“啊？”藤乃愣住了，忍不住问道：“真的……可以吗？”
　　“可以啊。”少女气定神闲地站定：“喂，还能走吗？”
　　藤乃试着站起来，她冒着冷汗，轻声道：“可以的。”
　　“那走吧。”
　　跟在少女身后，藤乃缓缓地换着气，试图让自己忽略腹部的疼痛。
　　她望着少女的背影，实在是不敢相信现在还真的会有把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领到自己家里这种事。
　　要跟着她去吗？要试着相信她吗？
　　也许她并不是什么好心的人，也许她将迎来的并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但是，要不去信任她吗？
　　究竟……该怎么办呢……
　　藤乃终于还是一直跟着少女，直到来到了像是她住处的地方。
　　少女直接推开了房间的门，没有用钥匙。
　　藤乃愣了一下，她没关门吗？女孩子的话，晚上这样做会很危险的吧。
　　“怎么了，进来吧。”终于到了光线明亮一些的地方，藤乃终于可以清清楚楚地看清少女的眼神。
　　藤乃连忙走了进去。
　　她不寻常。少女是不寻常的，这个从眼神就可以看出来。
　　说不定……藤乃咬住了唇。
　　房间里几乎只有维持最基本的生活的用具，其他的，像是用于娱乐的电视或者电脑是根本没有的，藤乃甚至连一本杂志、一张报纸都看不见。
　　“这里的东西随你用吧。对了，去洗个澡吗？”少女趴在床上，懒洋洋地看着站在门边的藤乃，她脸上的笑容让藤乃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身上的血味，光凭雨可是洗不掉的哦。”
　　“——”
　　听见少女这样的话语，浅上藤乃并没有惊愕或者恐慌。
　　啊，原来是这样。她心里这样想着，竟稍微松了口气。
　　最后，她看了一眼少女，走进了应该是浴室的房间。

　　洗澡，换上烘干了的衣服，然后她走到房间里，发现少女开着灯已经入睡了。
　　“……”浅上藤乃靠着墙坐下，在墙角抱着膝盖缩成了一团。
　　好歹有个地方可以过夜了。她这样想着，微微闭了眼。
　　但是睡不着，完全没有睡意。
　　疼痛还是没有消逝，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啊……
　　“唔……”她喘息着，还是不能独自一个人，将这份伤痛完全地、一点不留地咽下去。
　　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少女翻了个身，坐起来看着藤乃。
　　藤乃一惊，连忙说：“对不起！把你吵醒了吗……”因为过度的疼痛，她连声音都有些走调。
　　少女却只是歪着头看着藤乃：“很痛吗？”
　　藤乃看着她，慢慢地低下了头：“嗯，很痛。”
　　“非常、非常的痛。”她抱住了自己的头，颤抖着想起了几年前的事情。
　　国中的时候，体育祭遇到的前辈……
　　既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感受不到疼痛，又对于脚上的伤不知怎么办才好，那时是前辈帮了她。
　　要是……能够再见他一面就好了。她想着。
　　“痛到……要哭出来了……”她颤抖着，几乎是哽咽着这样说道。
　　之后，她听见了少女的回复。
　　“想哭出来的话，就哭出来啊。”
　　藤乃呆呆抬起头，看着少女。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那个……我和你还没有互通姓名……”
　　话音未落，少女便已经干脆利落地说：“两仪式。”
　　……两仪，式？
　　两仪？是……那个两仪？藤乃慢慢抬起头，用近乎是绝望的眼神望着少女。
　　少女微微歪头，用沉静的眼神回视。
　　“两仪……”藤乃艰涩地开口：“是……那个两仪？”
　　少女微微皱起了眉，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的唇边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哦？什么叫‘那个’啊？”
　　“就是……”藤乃轻声道：“和‘七夜’有相同意味的……那个‘两仪’。”
　　一时之间，她没敢去看少女的脸，也没有听见少女的回答。
　　许久后，藤乃抬起头，看见了少女几乎是要笑出来了的表情。
　　“欸~”两仪式慢慢点头：“是那个两仪。那么，你呢？”
　　“我叫……浅上……藤乃……”藤乃微微低下头，轻声道。
　　“浅上？浅神的血缘者吗？”
　　“……是的。”藤乃犹豫了一阵后，慢慢答道：“旧姓是……浅神……”
　　她闭上了眼睛，感觉着时间的流逝。
　　什么都没有发生，或者说，有什么正在慢慢地发生。
　　腹部的痛感，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麻痹了。
　　藤乃松了一口气，放心地任自己陷入睡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