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琉璃之隐（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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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医堂的书库里有很多医书，这批医书培养出了一代又一代的名医，为见风阁近百年的繁荣昌盛贡献出了不可忽视的力量。但正所谓医毒不分家，医者能医好人，自然也能毒死人。钟玉恰好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医者，她偏好后者。
在酒仙居里捣鼓了半天，当桌上摆好刚制的几瓶毒时，天已经黑了很久了。钟玉稍微活动了下有些酸痛的四肢，估摸着这会儿铁定是凌晨了。
她原本想上床睡觉，脑子里却忽然冒出了师父的身影来，略一迟疑，她静悄悄地打开门，朝右边的尘灰阁瞧了瞧。
入目一片漆黑，唯余白茫茫的雪花漫天飞舞，带来一阵寒意。
想必师父已睡下，烛火都熄了。钟玉这样想着，收回目光来，正准备关门时，却忽地发现左边的琉璃殿里传来了一丝微弱的光，手下顿时一滞。
自她上山以来，就从未踏进过琉璃殿半步，原因是那座殿堂自始至终就被一把金灿灿的大锁锁住，窗户也从里面关得好好的，压根看不见里面的半点风貌。
她曾问过师父那大殿是做什么用的，为什么要锁起来，师父只是漫不经心地说，那房子是用来装杂物的。她又问，那都装了些什么杂物呢，师父依旧老样子，无辜地想半天，最后只一句“为师忘了”就敷衍过去。
而此刻，在这样寂静漆黑的雪夜里，琉璃殿里有朦胧的烛光透过微掩的门照出来，一下一下，明明灭灭，倏地攫住了钟玉的眼。
谁在里面？
她觉得心跳忽地快了一拍，神经不受控制地紧绷起来，下一刻，她蹑手蹑脚地端起桌上的烛台，踏下台阶往琉璃殿走去。
要感谢这一地厚厚的松软积雪，否则她不会这么悄无声息地走到殿外，安静得像只猫儿。
钟玉死死捏着烛台，紧张地朝门缝里看去，朦胧中，她似乎看到了……师父？
钟玉身子一僵。
在那个她从未踏足的大殿里，杜城身着单衣坐在地上，而他身旁是一张玉石做的床，上面躺着个粉色衣裳的姑娘，看上去应该是睡着了。而杜城坐在床边，手里是一坛酒，就着床头昏暗的烛火，他的背影看上去孤绝料峭，在地上形成了朦胧不清的黑影。
那团小小的烛火只能照亮这么点范围，其余皆是一片漆黑。杜城背朝门口，因此看不见他的表情，可钟玉却莫名觉得，他像是在伤心。
来不及多想，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忽然吹熄了钟玉手中的烛台，外面顿时陷入黑暗之中。不止如此，那风太大，还猛地将殿门吹得合上，响声格外突兀，吓得她不由自主后退一步，脚步声顿时惊动了殿内的人。
“谁？”杜城像是刚从睡梦中惊醒，飞快地朝外走去。
钟玉心神一慌，摸黑踉踉跄跄地朝酒仙居跑去，岂料才刚跑出两步，眼前忽然一片金光闪烁，紧接着意识模糊，跌进一个温柔的怀抱里。
陷入昏迷之前，钟玉好似听见一声长长的叹息，悠远深沉，如同暮色时分寺庙里的钟声。可是她什么都来不及想，因为她的双眼已然合上，思绪全无。
*****
顾青怀从山下回来时，三更都已经过去了。他本以为这时候恐怕只有自己这个风雪夜归人还醒着，却大老远就看到杜城坐在石桌旁自斟自饮着，一袭白色单衣在茫茫白雪中鲜明耀眼，却又无限孤独。
他“咦”了一声，散了脚下的祥云，轻轻松松地坐在杜城对面，毫不客气地抢过对方手里的酒壶，变出一只酒杯满上，“有好酒不与人分享，算什么朋友？”
杜城不说话，只自顾自地饮酒，好半天才问了句：“去哪儿了？”
顾青怀夸张地揉揉胳膊，一脸幽怨地说：“为了给阿君找到簪子，我跑遍了束河中流一带，那河里的冤魂不知在里面待了多久，怨气冲天不说，连人话都听不懂了。我问了老半天，它们也只会嘶嘶地叫着，好像我是它们的仇人，一心想把我拖下去。”
见杜城挑眉，他生怕自己被说成是长了张仇人脸，又迅速补充了一句：“也说不定是我太好看，那群冤魂想拖我下去作伴。”
杜城道：“也说不定是你太难看，人家想拖你下去问问爹妈是怎么生的，竟然如此特别，简直需要回炉重造。”
顾青怀黑了脸。
不待他争辩，杜城忽地改了话题，正儿八经地问道：“山下的镇子里忽然出现了猲狙，这畜生一向待在北号山不曾出来过，如今不仅出现在这儿，还伤了人、吸了魂，你有什么想法？”
顾青怀一愣，“我就瞧着它攻击了你，不知道它伤了人，更别提吸魂了。”
“钟玉下山买酿酒器具，我在回春镜里看到她被猲狙追得在林子里乱窜，就赶去救她，岂料本事不济，中途昏倒——”
顾青怀插嘴道：“什么本事不济？明明就是因为用了上已魂术，一下了山就使不得法术，否则就什么东西都忘光光，双眼一闭倒地假死……”
他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而杜城完全忽视他的一席话，继续不紧不慢地说下去，“后来在回山途中，我和钟玉见到它伤了镇民，还吸了那人的魂，当真蹊跷得紧。”
顾青怀道：“猲狙食人是没错，可为何会吸魂呢？没道理啊……”
杜城又斟了杯酒，一饮而尽后眨眨眼，“所以我猜，定是有人指使。”
顾青怀想了想，“那，你要揪出这个人，看看他有什么企图？”
杜城轻笑，“你当我吃撑了么？没事儿找事儿干，况且我一下山就成了小孩儿，恐怕阴谋没发现，自己还给猲狙当了晚餐，我何苦给自己找罪受？”
“那你跟我讲这么多做什么？”顾青怀不解。
“和你聊天一向很闷，闷着闷着就闷出瞌睡来了。今夜我正好睡不着，找点话题和你聊聊，果然睡意就上来了。”杜城语气轻快地说，然后伸伸懒腰，无比惬意地朝尘灰阁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头也不回地说，“没你住的房间了，不嫌弃的话，后院有个猪圈。”
顾青怀气得脸色铁青，执起酒壶就朝他砸过去，岂料杜城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头一歪，酒壶就咕噜咕噜越过他滚进了雪地里，美酒洒了一地。
杜城摇摇头，“唉，可惜了一壶好酒啊，碰上个不懂珍惜的粗人，着实不幸至极……”
顾青怀想骂人，可是怒火燃烧的同时，心底却不由自主冒出一阵欣慰，至少，以前的杜城回来了。
*****
钟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她揉了揉惺忪睡眼，懒洋洋地下了床。可是睡意一消后，她猛然间记起昨晚的事，顿时僵在了原地。
她记得她在琉璃殿外看见师父守着个睡着了的女子，然后师父发现了她，接着不知怎的她就晕了过去……这样想着，她忽然看见桌上的烛台好端端的摆在那里，烛火已燃尽，珠泪汪汪盈了出来，显然是昨日忘了吹灭，蜡烛一直燃到熄灭。
她明明记得她把烛台掉在了琉璃殿外面的啊……
难道说，她昨夜因为太累就直接睡了过去？所以，关于琉璃殿那段记忆都只是她的梦？
钟玉怔怔地走到桌前，摸了摸真真实实凝固在桌上的珠泪，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可是要她相信师父真的会在琉璃殿里藏个女子，她宁愿相信这只是个梦。那个幼稚又可笑的师父，哪里会是昨夜那个看上去忧郁又安静的男子呢？
她敲了敲脑袋，暗自猜想会不会是戏折子看多了，竟然做起这样的梦来。
推门走出去，就见杜城依旧老样子，抱着坛酒躺在尘灰阁的房顶上，看她起床了，他朝她眨眨眼，笑道：“起得真早啊，小玉儿。”
钟玉抬头望了望已然当空的红日，当即抽了抽嘴角，“师父说笑了，徒儿一不留神睡过了头……”
话刚说到这里，忽见尘灰阁里走出个人来，青色长衫，瘦如竹竿，嘴里还兀自叨念着：“喂喂，说话这么大声做什么？不知道别人要睡觉的？”
钟玉咽了咽口水，终于相信自己确实起得挺早了……
杜城见状，从屋顶一跃而下，随手将那坛酒扔进顾青怀怀中，拉起钟玉的手便踩着祥云腾空而起，“喂，老头儿，你自己去找阿君的簪子吧，我要带徒弟修炼去了！”
从来没见师父如此勤于教徒弟的钟玉翻翻白眼，明白自己一定是被师父拿来当挡箭牌使了，可是下一刻，她却忽地一愣。
咦，师父不生她的气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杜城：“师父，你不生气了？”
杜城一脸茫然地问她：“生气？生什么气？”
“我把你的镜子拿去当了……昨日你不是……生气了么？”
杜城无辜地说：“有吗？”
“有！”钟玉很肯定，“昨日你回来时，我叫你你都不理我！”
杜城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半天，终于严肃地问她：“昨日你真的叫了为师？难道是太久没掏耳朵了么……”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三章.琉璃之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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