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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故人歌 ...

  •   裙裾曳地,满地金粉,青丝在晚风中飘扬,逼仄的巷子里依人疾行,她的背影看起来惊慌失措,每走几步必四处碰壁,月下银灰倾泻,静谧撩人,她却偏似背井离乡、流落街头的亡国之人。

      说她是个妇人,却偏又有与妇人不匹配的身高,她一路跌跌撞撞朝前跑去,然而前面等待着她的根本就是一堵死墙,死墙之上有人笑得得意却敛尽气息,兀自看这衣着华丽、穿金佩玉地佳人独自奔走。

      “殿下——”一声清唤撞碎了暗夜,天上蓦地飘来一团乌云,黑云压月,竟是邪兆。

      说话的是墙头上黑袍猎猎地男子,一张脸掩在面具之上看不清五官,被他唤作殿下的人怔住脚步,漏到窄巷中的月光打在她身上——“明眸皓齿,容色殊丽”,竟是个绝色佳人。

      “殿下?”佳人重复了这二字似不明就里。

      “霜哥!——”一声惊叫刺破了瞎子的耳膜,正在他困惑“殿下”二字的涵义之时,聂云漾雪衣劲服挡在了巷子口,眼见有人进来,死墙上的男子轻功一掠便消失在了暗夜之中,仿佛重来不曾出现过一般。

      “霜哥快走!”聂云漾矫健地跑过来抓起瞎子的手就往巷子另一头飞奔,兴许是他三个师傅分散了追兵的视线,聂云漾跑过了几个巷口后终于摆脱了纠缠,她昂起头闭上眼睛大口喘着气,沉重的呼吸声与心跳漏跳的感觉相互交织,额头上满是大汗,可她却抽出锦帕凑到了瞎子脸上,笑容里有久失珍宝、喜获重逢的欣慰。

      “霜哥——你不会是想逃跑吧?”白衣人笑道。

      人的第一直觉往往神准,那些你不肯相信的事偏偏就是真事,瞎子想逃跑就是想逃跑根本无须遮掩,所有的借口都没用。

      一个被你莫名其妙抢来的人凭什么不逃?你浑身匪气、举止粗莽又凭何令他对你产生好感?聂云漾望月思忖,想着想着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他与我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吧?

      聂盘与众人约定一旦分头行事失散后便去城郊无名亭中相会,如今已折腾了大半夜,大街上传来“咚——咚——咚”的悠长更声。

      也不知道哥哥是否得手?方才那群凶恶残暴的“浮图阁”侍卫会让哥哥受伤吗?聂云漾不敢细想,心中混着愧疚与惊惧便匆匆找到马准备赶赴“无名亭”。

      他很冷,依旧似昆仑之巅经年不化的积雪,就连二人同骑在一匹马上,聂云漾也觉得心里空荡荡地,对刚才聂云漾的问话,瞎子没有作答。

      没有作答是什么意思?要么是不屑答,要么是不愿意骗他,这两者聂云漾都不喜欢,于是干脆没有追问下去。

      聂云漾一路马不停蹄赶至无名亭处,远远就看见四个人影——三男一女,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郊外月明星稀,黑暗中看不清每个人面上的表情,聂云漾翻身下马将瞎子拉下来,二人刚刚走到无名亭就听见劈头盖脸地一顿臭骂——“漾儿,你这次也太过分了!”

      “啪!”疯娘子重重的一巴掌打在聂云漾左脸上,登时红肿一片,疯娘子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平时顶多骂骂他,今天竟然不容分说的动起了手,聂云漾扬起脸就看见疯娘子眼角泪滴“哗”地落了下来,如断线珍珠砸在冰凉的地上。

      起先还是云里雾里,以为是办砸了买卖,可平日里就算任务失败疯娘子也不会这么疯上来就给他一个耳刮子啊?今日这是怎么了?

      待到他细细朝老钱身后看去,这才发现坐在无名亭角落里的人面色发白,嘴唇青紫,手臂上是碎布缠绕而成的绷带,那人黑氅披肩望向远方深邃地山巅,连看都不看一眼他。

      “哥!——你怎么了,哥?”聂云漾猛地扑过去细细看起聂盘的伤口,那道豁口是剑伤,长达数寸,鲜血浸透了绸布,显然流了不少血。

      面无表情,不喜不怒,深邃地眸光更是一刻也没有落在他身上,任由他不依不饶地追问,聂盘就是不动声色,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之中。

      聂盘这人是个豪爽性子,有一说一,为人仗义,平时没事也爱开开玩笑,严肃起来不怒自威,火爆脾气上头可以骂得你找不到东南西北,可今天,他竟然一言不发如一樽木雕、半个死人,聂云漾心虚了,害怕了。

      “没有拿到霜雪吴钩吗?”聂云漾蹙眉扫了一眼他三个师傅。

      “叮!”一声脆响砸在地上,被摔开一半的剑鞘下卧着一柄光华流溢地宝剑,衬得荒山寸草生辉。

      东西既然拿到手了,那为何还气成这样?聂云漾心中暗自琢磨,却无论如何也琢磨不透,这伤虽然不小可也不至于气到这个地步,难道?

      他回眸看了一眼瞎子,这冰雕居然已经将身上的华丽衣饰扯了个干干净净,自己从包袱里找出一件屎绿的衣服穿在身上。

      “噗——”聂云漾忍俊不禁。

      “漾儿!你还有脸笑,你知不知道为了救你,你哥差点——差点死在别人手上!”疯娘子又气又怒,恨不得抽起手中长鞭将聂云漾打醒。

      有人能杀掉哥哥?聂云漾不相信。

      聂盘的剑术算不得独步天下,可对付浮图阁那帮毛贼是绰绰有余,可如今聂盘身负重伤也是事实,到底是哪位高手竟伤得了他?

      “漾儿,还不赶快来给你哥认错!”

      这时木头也加入了教训聂云漾的行列之中,他以折扇敲击着手心语重心长道:“漾儿,为师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吗?天下至亲还是父母手足,不要因为所谓的爱慕就失了心志,那个人也许会负你伤你的心,可是唯独父母兄长会永远在你身后,无惧狂风大浪、无惧流言蜚语。”

      “老盘子虽然不是你亲哥,师傅们几个与你也并无血缘关系,但是这十几年风里来,浪里去,早就成了一家人,而那个你心心念念,捧在手心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瞎子’,哼,我看压根就想逃跑吧?”

      又是一阵死寂。

      “喂!死木头,别喊我老盘子!”“叮咚”一块木头如飞来横祸直直砸中木头后脑勺,聂盘不满地望着慕容克。

      “诶!死老盘子,你没事还带着木头当武器啊!存心跟我过不去?哼,克爷我现在见你重病伤残人士不屑与你计较,等你手伤好了咱们再大战三百回合!”

      “——克爷——好久没听到你这么称呼自己了。”疯娘子破涕为笑,一阵唏嘘。

      “对啊——咱们隐姓埋名这么多年,是不是早就忘记自己的真名了?”

      聂盘裸露的胸口上“绮罗花”依旧发出灼人耀眼之色,如开在幽冥黄泉路上的彼岸花,越是痛苦挣扎,越是燃起强烈的生命力,至死方为生,至生已是死。

      “我遇到赤绝了——”聂盘将领口盖住,不让“绮罗花”再引人注目,“他手上拿着‘锦灰堆’说要与我比试,如若我赢了就任我拿走霜雪吴钩。”

      “哼!赤绝那个卑鄙小人还懂公平较量?该不会是圈套吧?”老钱拾起地上的霜雪吴钩静静打量了一番,“确实是真的,此番竟然惊动了绮罗卫,看来这剑不简单啊!”

      “老钱,你不是对天下兵器如数家珍吗?这霜雪吴钩有何妙处难道你还不清楚?”木头道。

      “这——”老钱面上闪出一丝为难的神色道:“咱们盗这霜雪吴钩一半也是为了澜欢公主,只要皇帝拿不到霜雪吴钩,自然不会让出寒冰玉璧,那么就能保澜欢公主的尸身千年不腐。可这难保不是一个圈套想引咱们几个上钩啊!”

      “哟——这会儿倒是怕死了,当初烫瞎你赏剑师金曜一只眼睛的血海深仇你忘记了?”

      没有忘记,怎么会忘记?在座四人哪个与夜国皇室及现在的绮罗卫没有仇?

      东方即白,但人心,却未曾有半刻休宁。天下纷争不休,生灵一片涂炭,当初雄心壮志想要干出一番大事业的绮罗卫众人如今根本无颜面对江东父老。

      十年的辗转流离,十年的隐忍不发,十年的草莽生涯,不是没有想过复仇,可是区区四人如何报仇?

      聂云漾听得一头雾水,不解地插嘴道:“哥哥,师傅,你们在说什么?”

      聂盘与金曜、慕容克、屠风起并不想告诉聂云漾这一段尘封的往事,聂云漾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孩子,她没有必要成为他们的复仇工具,更没有那个能耐可以撼动夜国王室天威。

      “哦——没,没什么!”四人说得兴起,俨然忘记聂云漾在场,这时惊觉说漏了嘴只好一语带过。远处山峦叠嶂,千峰苍翠,朝霞已渐渐升了起来。

      “嘿!日出——”聂云漾兴奋地指着朝阳喊道。

      倘若活得如此无忧无虑、没心没肺,也是一桩美事啊!聂盘望着聂云漾天真烂漫地笑脸,心情骤然好了起来,可他也十分清楚,这一生背负太多血债,想如此轻松是断不可能了。

      对于聂盘来说,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故人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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