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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拂云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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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国,琅平。
天子脚下,紫云萦绕,王气蒸蔚,大街上车来人往川流不息,更有酒肆林立,绸缎庄、剑器行等鳞次栉比,端得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这一代的君主性奢豪,远远望去城楼巍峨,没有铜墙铁壁地肃穆庄严,没有老夜国沉稳地性子,活像金丝鸟笼中的孔雀侯,外强中干,正如这夜国江山,看似绵延千里,实则半壁都将落入敌口被列国瓜分。
一名白衣胜雪的俊俏公子摇着折扇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一眼望去眉目如画、清秀无匹,身边的紫衣公子更是雍容贵气,尽管在这铺张浪费成性地琅平,他们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而跟随在他们身侧的四个人,除一人黑衣黑氅,俊秀冷冽外,其余三人着装打扮都极其普通。
“漾儿!把扇子还给你二师傅!”身披黑氅的男子身材高大,他猛地拍了一下那白衣公子的后脑勺愠怒道:“再不乖下次不带你出来了!”
黑衣男子正是覆雨寨大当家聂盘,其余几人不必说,两男一女是聂云漾的三个师傅,紫衣公子是被聂云漾绑回来的瞎子。聂云漾难得出寨一次被各种新鲜玩意儿撩拨得不能自拔,一会儿凑到那边去瞧瞧热闹,一会儿跑到小摊上玩弄点胭脂水粉,边玩手还没闲住,这边抽出一支紫金玉簪在瞎子乌发边比比划划,那边又从绸缎庄里抽出一截上好锦缎往瞎子身上一批,玩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压根忘记了正经事。
“漾儿——到拂云楼就不得如此放肆了!”
说到就到,聂云漾抬眸一望,不远处平地而起一座小楼,贵而不俗,雅致之气扑面而来,来往尽是锦衣华服地贵客与温文儒雅的各国士子,朱漆的几个大字“拂云楼”龙飞凤舞,仿若融入了湛蓝苍穹之中,隐隐让人恍如身置瑶台,不似人间景致。
“几位客观,打尖儿还是住店?”
“住店!”还未等聂盘开口,聂云漾意气风发地将剑扣在掌柜台子上道:“给我们来几间上等的厢房。”
聂盘又想抬手抽她后脑勺,谁知手抬到一半,聂云漾早就祸从口中出了,不禁拂袖上前拦住掌柜道:“不用了!找几间干净舒适的普通厢房即可。”
掌柜这下子不乐意了,嘴角抽动拨了一下算盘,狭长的双目中溢出一丝轻蔑与不屑道:“不知几位贵客中到底是谁作主?”
“我!”聂盘答得斩钉截铁,聂云漾被她哥一个冰冷地余光杀得万箭穿心,当下也敛了性子收剑立在一边逗弄起了瞎子,几位师傅站在一边忍俊不禁,心道这瞎子落到聂小公子手中也算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店小二一溜烟儿跑来引着他们几人上楼,这拂云楼中桩桩件件物什都极尽考究之能事,就连普通酒楼中会铿铿作响地楼梯上也扑了一层云州地毯,如此人踏上去便不会发出响声惊扰其他住客,楼下众人谈笑风生间则更加融洽有序,他们谈论的话题不外乎各国大事、天下大局,更有奇货珍宝,说着说着便不免引到了“霜雪剑”上。
“哈哈!霜雪吴钩,照夜而明,真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啊,夜国国君捞到大宝贝了!”一名青衣公子与身边众人把酒言欢道。
“我看倒不尽然,澜欢公主地寒冰玉璧是可一而不可再的宝物,更维系着大熙王室地尊严与荣耀,如若国君此次真得不顾夜国颜面那可就贻笑大方了!”
“嘿嘿——我看你们啊也莫要争了,三日之后必将水落石出,不然咱们在这儿开个赌局?”一名白衣士子打趣道。
“好!开就开!我先押,我赌夜国国君会为了霜雪宝剑让出寒冰玉璧!”众人哄笑一片,蜂拥一团,聂云漾被此等景象吸引住了视线,走到一半不停驻足回望。
“咚!”又是聂盘一计“重拳”直直砸在聂云漾后脑勺上。
“哥!你也不怕把我打傻了!”聂云漾嗔怪。
“已经够傻了——说不定打打还能变聪明!”
“哈哈哈哈”其余众人放声大笑,连那不苟言笑的瞎子也偷笑了一下。
待众人阖上门依次落座,聂盘便开始向众人重复此次的计划——“据探子打探,那霜雪宝剑藏在一个不起眼的紫匣之中,而紫匣则藏在符微隔壁的厢房,每隔三个时辰便轮换一批浮图阁的高手日夜不休地把守,咱们易容成浮图阁的人怕是不容易,这些人的接头暗号我们也不熟悉,只能兵分几路将剑给偷出来。”
说着眸光转向右眼蒙着黑布的男子道:“老钱!你去解决走廊上的那帮侍卫,切记引开他们的视线不要让他们闯进来!”
“好!”
“木头,你与疯娘子扮作夫妻去牵制符微,别让他太早回来!”
“嘁——谁要跟他(她)?”疯娘子与木头互相不屑地对望了一眼,又马上左右撇开视线抱臂望天,怒冲冲地不理对方。
“妈的!你们给老子严肃一点!”黑衣黑氅地男子似一头云豹,眸中寒光四射。
聂盘怒吼发话,疯娘子与木头只好放下架子佯装亲热道:“是是,聂大当家说得是!”
“漾儿!”聂盘将包袱里的长弓卸下来交到聂云漾手中道:“你埋伏在三层楼顶,静观异动,一旦有变立刻来援,当然,如果有风吹草动或援兵来助他们,你也要第一时间通知到我,做得到吗?”
聂盘双手扶住聂云漾的肩膀直感到当年那个黄花豆芽般渺小的稚童已经生成了清丽明艳的少女,心中不禁喟然长叹。
聂云漾被聂盘这正经严肃的眼光吓了一跳,故意插科打诨调笑道:“但凭大当家吩咐!听大当家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而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瞎子似一个异类,更确切地说——他是一个包袱,可聂云漾偏喜欢驮着这沉重的包袱乐此不疲。
手上的捆龙索传来对方手心温热的气息,聂云漾摩挲着沉重的铁锁心中却沁出了蜜,正在她得意的眉飞色舞之际,聂盘忽地站起身抽身腰际长剑雷厉风行地朝捆龙索劈去!说时迟,那时快,传说中刀枪不入、固若金汤地捆龙索竟轻而易举地断成两截。
“留着这玩意儿有何用?手上缠着这种东西如何张弓射箭?”聂盘举起聂云漾地手又猛地甩开,甩得聂云漾觉得自己左胳膊快脱臼,疼得她眸中饱含泪花。
说好得刀砍斧劈都坏不了呢?这捆龙索是个假货吧!聂云漾一边抑郁地抽过自己的手一边将残留在二人手上的锁链甩至角落,嘴里还嘀咕着:“什么破玩意儿!”
那瞎子现在该怎么处置?放在房间里不安全害怕他逃跑溜走,跟在身边更加容易暴露目标。
聂盘眼见聂云漾闷闷不乐,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勾勾手指朝他的宝贝妹妹抛了个媚眼道:“来,漾儿,哥哥有好主意!”说着一把勾过聂云漾地脖子在他耳边耳语了一番。
聂盘这个人,素有北地男子的豪迈义气,虽然生得是一张江南小生的秀致脸,可杀伐果决,言行举止皆透露着侠气,浑如绸缎之中裹着钢铁,尤其那一双鹰隼似幽深地双眸时常让人望而生畏、不敢亲近,这十年来,聂盘媚笑地次数可以与木头冷笑地次数有得一拼。
聂盘第一次媚笑是难得大醉一场梦中唤起了澜欢公主的芳名,第二次则是看见女装打扮地聂云漾清秀娉婷,心中欢喜,而这第三次——也与那木头一样,竟然献给了这个紫衣瞎子。
聂盘“嘘”地竖起一根手指佯装神秘,狭长魅惑地凤眸中溢出玩味地笑,仿佛在说你们不懂,卖了半天关子才揭晓谜底——“符微他是个色鬼!”
“然后呢?”众人不解。
“咱们需要一个美人儿!”
疯娘子与聂云漾对望了一眼,疯娘子觉得聂云漾玲珑清秀可太过匪气,毫无小家碧玉那娇羞一笑欲说还休地温柔,聂云漾觉得疯娘子虽然风姿绰约有个美人模子,可眼角皱纹掩不住岁月风霜地侵袭未免不够粉嫩,而在场的六人之中只有两个女子,互相看对方互相不觉得对方是美人,嘴角咂摸地非常不是滋味,不懂聂盘是啥意思。
然而聂盘的目光至始至终未曾从一人身上离开过——那就是瞎子,那个披下青丝比女子还美上几分的瞎子,更因为一双剪水秋瞳看不见东西而显得我见犹怜,瞧他远山眉,白皙面,肤如凝脂,贵则如牡丹艳压群芳,雅则如清莲濯淤泥而不染,真是妙人一个。
众人循着聂盘的目光个个摸着下巴将瞎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越觉得他乃是乔装易容扮美人色诱符微的上佳人选,唯有聂云漾一人羞闷得将瞎子护到身后怒道:“别打他主意!他是我的!”
“杀了他还是让他帮我们办事,你自己选一个吧!”
一阵恐怖地沉寂,屋子似被冰霜冻上了一层,无人出声。
“咳咳——可否容在下说两句?”竟然是瞎子打破了这可怕的对峙。
“你说!”聂盘与聂云漾齐声吼道,二人都是倔性子,脾气上来了谁也不让谁。
“在下可以依你们所言行事,不过我要个要求——十日之后放我走!”
“噗!”老钱正优哉游哉地喝着茶叶,这下一口水全喷到聂盘脸上,老钱一瞅这下坏了,连忙找疯娘子讨了锦帕给聂盘擦脸,感觉得到聂盘正竭力压制着心中的怒气,也感觉得到他正在酝酿不好的心思。
“好!成交!我喜欢你这种人,够爽快!”这下轮到聂云漾傻了眼,他自个儿跟这演了半天,结果人家自己为自己求得了一条生路。
当然,真要聂盘放人那也是太过天真的想法,现在演一出算一出,咱回去可以从长再议,既然落草为寇就别将什么一言九鼎、一诺千金这种鬼话放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