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真爱 ...
-
天下的初恋男友，在回忆里大概都是副同样的形容。要么常年带着黑框眼镜，总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样；要么就一脸阳光，笑起来，就像是个大孩子。
看着迎面走来的人，她忽然笑了。
他或许从来没有斯文过，也从来没有笑得像个大孩子。但她觉得，远远看来，他还是十年前那副样子，那副言情小说里头，男主人公的样子。
记忆是样好东西，它总是会舍弃掉一些不该存在的东西，再美化一些不曾存在的东西。比如，当初一眼惊鸿爱情。
街边一家算不上高档的茶馆，靠窗的位置上，一壶茶正泡得恰到好处。茶烟袅袅，依稀能听见叶片舒展翻卷悉悉索索的声音。
有人提手替对面人沏了一盏茶，袖子一缩，露出半截粗壮的手腕。
“好久不见……”她太息似的开口，双目低垂，有些失神地看着杯盏里清清浅浅的茶水。
“最近过得如何？”他也道。顺手也替自己沏了一盏。
她抬眼注视他，也许是一秒，也许是五秒。总之，时间并不很长。
从在母校的小径上偶遇，到被他带进这家茶馆。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直视他，她看见他眼里自己的倒影，渺小而迷蒙。
十年的光阴转瞬即过。
她分明还记得，毕业那天，日光很好，他们穿着学士服在校园里头四处晃荡。他在没有人的角落轻轻环住她，耳畔忽然有了温热的气息：说好了，我们要在一起……
然后呢？
然后的事情，就像是春风里悄悄搭在脸上的游丝，有一种难以觉察，也难以摆脱的不致命的窒息感。
……
眼眶蓦地一酸，她猛一低头，看着手指上的结婚戒指，脑海里忽然浮起今早替丈夫系好领带的画面。
她愣愣地端起茶盏，机械地放在唇边浅啜。
“前些日子，我还梦到你了……”他继续开口。声音有了嘶哑的意味。
“嗯。” 她轻声回应，表示自己并没有走神。
“……你还是穿着那身红衣裳，真好看……”
她并没有一件很好看的红衣裳，倒是有一条洗得泛白的粉裙子。她穿上时，他也从未夸过。但她不想破坏这个颇有些伤感情调的开头，或者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有过，或是应该有这样一件很好看的红衣裳。
她沉默地略点点头，默认了这个虚构。
“……你送我的那条围巾，我一直小心收着……”
那围巾很久没有见了，好像是墨绿色的，不是很好的质地，做工也实在算不得精巧，边缘像是被老鼠啃过一样，参差不齐。要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大概是，这是她亲手织给他的生日礼物。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提起它。
他忽然有些心虚，但他并没有撒谎，至少说了一半实话。
那围巾起初确实是被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地叠好放在柜子里，他从未用过。也许因为舍不得，也许因为内心深处觉得实在戴不出去。他依约记得，那条围巾在上次搬家的时候，拿来垫了家具。并不是顺手，他是思量过的。可惜手边实在没什么材料好用，想来想去，还是这围巾最合适。
她仍然盯着茶盏，似乎没有什么表情。不过，他看得很清楚，她的手指握紧了杯壁，手指的骨节略略有些泛白。
“呵，是么……”她终于开口，声带振动的音节听上去有些不自然。
不知怎么，看见她的反应，原先的心虚感一扫而空。甚至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成就感，藤蔓一样，慢慢爬上他的胸膛。
“嗯，那时候你还埋怨我不肯戴，那料子不耐洗，一洗就不好看了。”
他喝了一口茶，语气平缓而飘渺。
他终究还是一个好人，这句话里头，他问心没有一丝一毫的假话，所以，他很从容。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在我看来，你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
他看向她，似乎陷入了某件不可追的往事，眼神里渐渐有了似曾相识的怜爱。
可谁又是完全一样的呢？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一闪而过，她略蹙起眉头，下意识地想要驱赶这个不合时宜的想法，所幸，这念头也确实转瞬即逝，好像从未出现过。
她应该还记得的，那时候她留着一条大马尾，她的发质并不很好，蓬松易乱的。到了傍晚，斜阳晚照，远远看她，头上就好像笼着一团金光。
“我记得那天，我们第一次见面，你那样子……哈，那时候你真可爱……”
她的眉头仍然蹙着，思维却随着他说不清的悲伤还是欣喜的语调飘了好远，她记得桔黄色的阳光，薄荷味的空气，她那时候正是青葱的年岁，她应该是很美的。她记不起两人的面目，只感觉那画面唯美得像明信片。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那个时候……呵……”
如果那时候我们没有分开，一定会变成令人羡慕的一对。
这话他没有说出来，也不方便说。但她早已读懂了。
空气忽然沉滞了，两相对望，谁也没有再开口。
然而，“如果”这种事，谁知道呢？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她有些张惶失措。
这话她也没有说出口，连念头都是转瞬即逝，他也许读出了这层意思，也许没有，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两个人都沉浸在美好而伤感的往昔里，四目相对时，是比当初更甚的柔情似水。
“嗯，我曾爱过你，没有理由。”
“嗯，我曾爱过你，没有理由。”
—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真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