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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舞花弄琴 ...

  •   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小圣贤庄后山的枫林都让我念念不忘,红的那般美艳,红的那么决绝。
      我一心等来年秋季,等着再有机会名正言顺的踏足后山。然而,一年又一年过去了,我看着灰秃秃的后山有了浅绿,而后变作深绿,再变做我深爱的深红色,可,二师公再也没踏足那座后山,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深红剥落,恢复那片灰蒙蒙的颜色。
      那日枫林醉酒之后,三师公就不见了,二师公从未主动提过关于他的只言片语,我也识趣的不再提及。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着,我的生活并未有什么太大改变,二师公却是比以往更加淡然。
      若说变化最大的,莫过于院中的几棵梨树了,当年细枝小干的羸弱模样早就不再,如今它静静立在院落,一副恬静淡雅的少女模样。
      就在我已经对后山枫林不再期待的时候,三师公回来了,现下同当日,已是隔了五年。
      阳春时节,那年的梨花开的满树,挤挤挨挨数不胜数,因为不是在我所期待的枫红时期回来,所以,我看到梨树下翩然如画的身姿时,有些许惊讶。
      他轻声喊了我的名字,然后问二师公去了哪里,我老实的告诉二师公还在授课,他淡淡一笑,便不再言语了。
      我望着五年不曾见过的身影,再次感叹时光逝如流水。
      还是那个三师公,还是那样的俊逸潇洒,还是那样的文雅高洁,还是那样的风采翩然,可,总觉得哪里变了,那双含笑的眼睛外渡了一层别的东西,我看不透,亦猜不透。
      每次只要三师公游学归来,二师公都会备酒,两人小酌一番。我早早吃过晚饭,去院子里候着,等候差遣。说差遣有点过,基本上都是小事而已,我只要站在原地,偶尔取件东西就好。
      我匆匆赶去的时候,还是晚了,梨树下的石凳上,已经端坐了两个人影。
      夜风朗朗,满树梨花盛开,偶有几瓣飘然而下,旋转着落在两个男子身侧。
      圆月悬空,整个院落覆盖一层银白,树影摇曳,人影绰绰,花影重重。
      石桌上放着的是颜路最珍爱的琴,平日很少碰触,若不是一时兴起,很少有人能闻其琴声,恐怕这世上也只有一人能让他特意弹奏了吧。
      颜路气质温和,动作亦是优雅至极,酒壶中的液体呈流线型缓缓倾入杯中。
      张良双手端起杯子,搁置鼻下轻嗅半晌,月影移过,睫毛暗影倒映在眸中,看不清他的眼睛:“说是酒,却闻不到任何味道,难道,这名为若水的酒,真如清水?”
      “听说不同的人尝若水,会尝出不同的味道。”颜路取起面前的酒盏,细细看着“十年前我曾有幸一尝,只觉是清泉石过,凉而清冽,悠悠向前而去,淙淙而出,绵绵不断。”
      “哦?”张良挑眉,来了兴致“师兄这坛酒珍藏了这么些年,我惦念良久,今日总算能一尝夙愿了。”
      颜路不语,浅笑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张良低头,杯中的酒倾入口中,冰冰凉凉的感觉,完全不像酒,倒像是一盏清水。凝眉闭眼,慢慢感受口中的味道。蓦地,眉心微动,只觉得舌上那口酒在慢慢的扩大着,先是池塘大小,接着湖面大小,紧跟着越来越大,似宽广无限的海面···忽而,平静无波的海面泛起一丝涟漪,一圈一圈向外扩展着,透过那些水纹,似乎能看到海底涌动的波涛。舌微微卷动,酒入喉中,突见海面涌动,白浪翻动,大有席卷一切的万丈豪气,那些奔腾而起的浪花,有铺天盖地之势。
      张良回神,头稍稍偏至一旁,眯了眼睛看颜路:“师兄品到了什么?”
      “还是旧时感觉,只是,没有那般冰凉了,似是山泉水,有些许微甜。”颜路淡淡的说着,还有一点他没说,之前淙淙之流,有几分细缓的感觉“子房呢?品到什么?”
      “呵呵,海浪涌动,壮观无比。”张良轻声说,有几分坦然。
      颜路低头,这答案,他早就猜到:“你打算何时离开?”
      “还不知,”张良声音放缓几分,也压低几分“大概,过两三天便会离开。”
      一别五年,再度相见却不够五日。
      张良勾唇笑:“师兄既搬了琴出来,那为子房独奏一曲可好?”
      “好,”颜路轻柔的回道“子房要听什么?”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
      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
      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
      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之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
      于嗟洵兮,不我信兮。”张良浅笑着,夜空下的双眸漆黑如墨,就那么认真的盯着颜路看“《击鼓》可好?”
      颜路的十指,原本利落在的调着琴弦,却在听到张良的话之后停止了动作。一双纤长却不失力道的手按在琴弦上,久久不动。头微垂着,两侧的发,轻盈的飘动,看不到他的表情,看不到他的眸色,猜不透他的心思,亦不懂,他会给怎样的结果。
      张良坐在对面,保持浅笑的表情不变,静静等待着对面素衣男子的回答。
      “别的,不行么?”良久之后,颜路轻声开口,用轻若不闻的声音说着,像是在问张良,又像是在问自己。
      张良身子向后微微靠了靠,唇边的笑意敛起一些:“那师兄觉得哪首曲子适合弹给我?”
      颜路抬头,看向对面的人,一贯风轻云淡的脸上,蒙上一层别的色彩。
      张良虽唇角带笑,眸子却是认真地,颜路不说话,他亦不说,只是相互对视。
      “一定要如此么?”颜路轻声问“现在这样,不好么?”
      “这样挺好,”张良收了笑容,肃了面庞,一向明亮的眸子,忽而有些黯淡“是我过分了。”
      “子房···”张良的表情落进颜路眼眸,忽觉突然胸口沉闷“我只是···”
      我只是怕会成为你的羁绊。
      “只是什么?”张良挑眉。
      “只是,不习惯。”
      “哦···”张良的尾音拖的长长,听不出是想笑还是想哭“我明白了。”
      “子房···”
      “师兄,”张良抬头看向天际,是圆月呢,星辰满天,景色不错,眸子再度转向颜路的时候,已然笑意浅浅“本想借着你的琴音舞剑的,既然你无心弹奏,那,我便无音自舞吧。”
      “子房,”颜路抬头,动作中多了一分急切“你是认真的么?”
      即使我无意,你也继续?
      “你说呢?”张良轻笑着,薄唇轻启,逸出两个字“无繇。”
      起身,潇然而立,张良自身后拿出凌霄,剑身欣长秀丽,月光影印,素来有君子剑之称的凌霄,此刻被覆上一层清寒。
      邹然,人影闪动,凌虚出鞘,寒光略过张良眼眸,他手腕回旋,剑影挥动,银光绰绰···
      “噌···”厚重的琴音自身后响起。
      颜路,到底还是忍不住了,看那白衣男子月下舞剑,身影寂寥似轻风微云,莫名的就碰到心底那根心疼的弦。
      张良身形回转,青丝飘扬,挽了一个剑花,悬空而起,飞身旋上梨树,足尖点过树枝,剑稍略过花瓣···
      这棵梨树正逢开花的第六个年头,枝条细嫩,经不住重压,张良足下生风,虽然只是轻点树枝,却也招得满树梨花颤动,白色的花瓣飘扬下落,恰似那年小圣贤庄的最后一场冬雪,在三月的夜晚飞舞了一场浪漫,听了一曲琴音,看了一场剑舞,顺带着,见证了两个男子的互表爱恋。
      白色的花瓣肆意的在颜路四周飞舞着,或飘摇,或飞旋,在石桌,木琴上悠然停下。他墨发挽髻,头微垂,长指纤纤,极认真的弹奏着听过多遍的曲子。从前弹来,只是听曲调,今日弹来,却是明心迹。
      天地浩大,江山如画,我只为你,奏一场繁华,即使,你心系天下。
      漫天起舞的白色花瓣层层叠叠,将弹琴舞剑的两个绝世男子包裹其中,隔开了乱世烽烟,隔开事理伦常,只留倾心一曲,与舞同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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