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鞋》田可心

36、36、后果

　　静萱在洗手间里洗了脸，用纸巾反复揩了好几遍，确定自己看起来不对劲得没那么明显了，才慢慢走到商场大门外。
　　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可一上车，在看到岳惟钊温暖笑脸的那一瞬间，所有委屈都骤然倒涌，静萱连忙望向窗外，生怕自己也许下一秒钟就会陡然倾决的泪水被他看见。
　　可一切已经来不及掩饰，他一句含笑的问话居然得不到她的回答，只因她的声音全部哽在喉咙里，一开口所释放出的只能是呜咽。
　　岳惟钊透着诧异和紧张的声音传来：“怎么了？”

　　还没等静萱开始思考该用个什么借口搪塞过去，他已伸手捧住她的脸将她扳了过去，同时另一手自她的鬓发间摘下什么东西：“这是什么？”

　　透过已然爆开的泪光，静萱看见岳惟钊的指尖上拈着一小片茶叶。刚才在洗手间里到底还是没打理干净，有落网之鱼遗漏。
　　岳惟钊的神情已经严肃得沉郁：“你头发上怎么会有这个？”他的手掌顺着她的脸颊滑下，“头发和衣领怎么是湿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静萱再也撑不住，哇的一声哭倒在他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静萱终于抽抽噎噎说清楚了事情经过，只觉得似是跑完两万五千米，缩在岳惟钊的肩窝里余泣微微，再也懒得动弹。
　　头顶抵着他的下巴，能够感觉到他说话时下颌最细微的动作：“如果我现在去揍他一顿，你会不会拦着我？”

　　静萱扁着嘴笑了一下，抓紧他的衣服：“你还嫌你老婆不够丢人啊，还要自己也去现一下眼？不过我知道你是在哄我，只要你哄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岳惟钊似乎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在她头顶拍了一下：“你回答一个会字就够了。”

　　虽说有岳惟钊的陪伴和宽慰，静萱慢慢的也好受了不少，可到底还不能算是心情上佳。回到家，她决定泡个澡，于是放了水点了香味蜡烛又打开音响，不料第一首轻音乐却又将她原以为已经干透的眼泪催了下来。
　　看来心事重重的人不适合听太缠绵悱恻的音乐。她索性关了音响，打开墙上的电视。

　　大多数频道都在播连续剧，静萱没什么耐心，一一跳了过去，终于找到一个台在播娱乐播报。她平常其实很少主动去看娱乐新闻，但这种节目一般都会让人放松心情，于是停在这里。
　　节目刚播完某明星身陷官司的烦心事，跳转到的下一条让静萱原本半是游离半是涣散的思绪骤然抽紧，凝成一束——
　　“今天早上微博上刚刚有人放出消息说名模梅凌子即将出演维昭独家投资翻拍的《时尚女魔头》中的女一号，今天下午维昭和剧组就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主角人选，居然并无梅凌子其人……”

　　在静萱的惊愕中，主持人解说了《时尚女魔头》的角色人选一直为剧组所保密，而梅凌子自一开始就是女一号的头号人选，她也非常重视这个机会，因为这是她事业转型进入演艺圈的最佳时机。为了让自己从内在气质到外在形象都更符合女一号的特点，她做了诸多努力，除了积极学习之外，还增重了近二十斤。今天早上她即将出演女一号的爆料实际上也不过是内部知情人士对既成事实的提前公布罢了，却不料不过短短数小时之后就突然换人，梅凌子颜面扫地不算，身上多出来的二十斤肉也会使她的事业在近期之内陷入停滞期。

　　静萱越听越震惊，到了最后完全是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来，待节目中又过了好几条猛料，她才摘下墙上的电话打给小米：“之前《时尚女魔头》的女一号真的定的是梅凌子吗？”
　　小米的惊讶并不少于她，却比她更多出几分兴奋：“这我还真不清楚，我离公司高层还差了那么一截呢，要是岳总连你都瞒着，我就更没处知道去了！不过岳总真是好帅呀，来这手，够狠！看谁再敢欺负我们岳总的太太，岳总让她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静萱很敏感：“她‘们’？”说罢自己都觉得自己是惊弓之鸟，难道是在担心他也整了顾念？
　　谁知她的敏感却也不算完全多余，小米迫不及待地继续播报：“嗯！岳总还刚刚把上次那家店所属的整个品牌都收购了！”

　　静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其中可能说明的问题，忙问：“他把那两名店员都开除了？”

　　小米连声说“no”：“那也太低级了！你想想啊，如果是你，发现你大大得罪过的人居然变成了你的老板，你这时候最渴望的是什么？最担心的又是什么？”
　　不等静萱回答，她自己接了下去：“当然是希望能赶快离他越远越好，就怕留在他眼皮子底下继续打工啦！所以岳总是绝对不会开除她们的，他只是把她们发配去接受培训去了！最可怜的是，这两名店员还都不好自己辞职，因为其中资格老一点的那个店员好不容易熬到快可以升店长，要是走了就等于之前几年都白混了，还得从头干起；年轻的那个店员是去年刚毕业的大学生，来我们公司从门市做起准备混销售口的，别的经验都没有，要辞职了也找不到什么好工作。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两个人现有的工作经验都在时尚界，因为得罪了岳总，要换个同行业的工作都不容易了，所以只好战战兢兢地继续在那儿干着，每天不知道过得多煎熬……”

　　小米絮絮叨叨的似乎还有长篇大论跟在后面，静萱好不容易才寻着个空隙插-进去打断她，挂了电话就从浴缸里站起来，把身上洋溢着百合馨香的泡沫冲洗干净，穿上睡衣，便冲到隔壁岳惟钊的卧室里去。

　　岳惟钊听了静萱的询问，坦然承认：“我当然是故意这么做的。得罪了我老婆要还没点后果，以后别说你了，我都得给人蹬鼻子上脸了。”
　　静萱歪歪脑袋瞅他：“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过收购那个品牌本来也在我近期考虑的计划之内，对公司利大于弊；至于梅凌子，她再红也没有出演电影的经验，我凭什么出钱捧她？特别是在能请得动影视圈当红大牌的情况下，换人对这部电影只会有好处。”
　　静萱一边听着，小脸一边一点一点塌了下来：“哦……”
　　岳惟钊这才发觉不对：“怎么？”

　　静萱没精打采地把自己扔进一旁的沙发里，被厚厚的软垫弹了好几下：“你以为我是来兴师问罪、让你别为我滥用权力伤害别人的吗？”
　　岳惟钊笑着坐到她那张沙发的扶手上：“看来我会错了夫人的意？”
　　静萱郁郁地道：“我本来是来表扬你够义气的，谁知道是我自作多情了呀……”
　　岳惟钊给她捏着肩头：“看来是我画蛇添足了……小的低估了夫人的腹黑程度啊！”
　　静萱靠在他的膝盖上，舒服得直哼哼：“就是啊，于是你吃力不讨好了吧？做了坏人还没讨好到想讨好的人吧？”
　　岳惟钊的声音里含着浓浓的笑意：“是是是，下次一定改正，应该本来是顺水推舟的事儿，我非说成是为了夫人赴汤蹈火，而不是反过来！”
　　静萱继续哼哼：“下次是下次，这次你反正是得罪我了，做个提拉米苏来赔罪吧。”
　　岳惟钊拧了拧她的鼻尖：“我得罪了你，你也得罪了我，一抵消就两清了。”
　　静萱奇道：“我怎么得罪你了？”
　　岳惟钊的话音低低喷入她的耳道：“别人得罪了你，你就希望我把她们都赶尽杀绝，顾念得罪了你，你却连我去揍他一下都不让？”

　　静萱一怔，还没回过神来，他已站起来几步走到一旁拿起手机：“大晚上的，让人把提拉米苏送来就是了。”他回过头来，静萱以为他脸上至少还残留着一丝前面那句话所深藏的薄责，却不料一眼望去全是后面这句话中所蕴含的宠溺：“你今天心情不好，吃甜品能让你开心点，这个提拉米苏点得不错。”

　　静萱愣愣地看他转过头去打电话让某糕饼屋送新鲜的提拉米苏来，意外地发现自己竟记得提拉米苏在意大利语中的含义。
　　Pick me up。
　　如同今天晚餐结束的时候，心里只想着这个人，想他快来，带我回家。

　　第二天再去上班，一开电脑就发现网上铺天盖地全是梅凌子的新闻。静萱紧着一颗心，很快就发现自己担忧的事情果真发生了。
　　有人爆料梅凌子确实是临时被换下来的，究其原因是她得罪了维昭的总裁夫人。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这件事本来就不是秘密，除了静萱、岳惟钊和顾念之外，当时还有三人知晓此事，被传出去简直再正常不过了。而这个标题本身就会引起无限遐想，一时间众说纷纭，其中最主流的说法就是小米告诉过静萱的，梅凌子曾经纠缠岳惟钊意图“被潜规则”而未遂。不过花边新闻里对这件事的剖析就远不止于此了，文章详细描述梅凌子曾如何对岳惟钊以美色相诱，岳惟钊却不为所动，因此梅凌子怀恨在心铤而走险，不顾后果当众与岳太太起冲突，终于自绝后路。
　　情节俗套而精彩得不输给任何一部八点档连续剧，静萱只得苦笑，心想这些狗仔队如此神通广大，怎么没发掘出当时陪在梅凌子身边的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