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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7、世界的尽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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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萱这一觉一口气睡到六点多,醒来时发现正躺在自己的床上,空调温度正合适,但她身上还是被人细心地盖了条薄毯。窗帘大敞着,夕阳刚刚退到窗台上,原来刚才西晒如何灿烂辉煌地照,都只是让她的梦境更加缤纷热烈罢了。
静萱又赖了好一会儿,直到糊满整个脑袋的睡意彻底烟消云散,才捧着咕咕直叫的小胃去上了厕所又洗了脸,然后精神抖擞地出来找岳惟钊,他正坐在桌前对着电脑聚精会神,静萱劈头就问:“晚饭上哪儿吃去?”
岳惟钊抬头看她,眉毛打了个结:“……你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吃了睡睡了吃啊!”
静萱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挠挠鼻子:“那个……你怎么没叫我起床?”
岳惟钊合上电脑站起来:“我自己也睡到了三点多,看你睡得那么香,没忍心叫你。行了,吃饭去吧,瞧你饿得,口水都快掉下来了。”
静萱又来了精神头,兴高采烈地挽着他的手边走边问:“下车你也不叫醒我——你没叫醒我吧?不是我自己走上来但是忘了吧?”
“你还好意思说?当时答应我什么来着?不睡觉陪我说话!你倒好,就那么睡过去了,也不怕我也睡过去出个车祸什么的!”
“嘻嘻,那说明我信任你嘛,而且我想着反正睡那么死,就算死了估计也没痛苦……哎哟!”静萱低头躲开岳惟钊的一记爆栗,笑嘻嘻地吐吐舌头,“我是说我是说,反正跟你死一块儿我也不吃亏!”
岳惟钊笑了笑,没有说话,但刚才给她爆栗时那一脸黑气散了,表情也柔和了下来。
静萱还在打破砂锅问到底:“喂,话说我到底是怎么回房间的呀?不会是梦游游上去的吧?你就像赶尸一样地赶着我?”
岳惟钊被她噎着了,又好气又好笑,这回一把扭住她不容躲避,让她生生受了一记爆栗,痛得龇牙咧嘴:“你个小女孩怎么这么重口味呀?半句好话没有,嘴上挂的不是死就是尸,乌鸦吗你?你怎么回去的?当然是我把你抱回去的啦!干吗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瞪着我?你以为我乐意抱你啊?招摇过市丢人现眼的,好像我把你怎么着了似的——我叫你了,你睡得跟头小奶猪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要不是还打着呼有生命特征,我就直接开医院去了。”
静萱听了这一大篇,只抓住了一个重点:“啊?我打呼啊?真的假的?我真打呼了?”
“真的又怎么样?如果是真的话,反正你也打了,现在说什么也迟了。”
“……那岂不是很滑稽?你抱我上楼,美美的公主抱,结果被抱的公主却在打呼……”
这回岳惟钊被她逗得忍俊不禁,停下来望着她笑:“你怎么知道是公主抱?自我感觉还挺好,就不兴我把你当猪仔扛上去?”
看着静萱不知该不该相信他而一脸拿不定主意该出现什么表情的样子,他终于大笑起来,搂着她宽慰地拍拍肩膀:“好了好了,看来你完全没有跟打呼的人同睡的经验啊,就算一个人打呼噜,你动动他也就停了,怎么可能我把你从车上抱下来这么大的动静还能让你继续打呼?放心吧,你睡得可美了,可符合公主抱的情境了,穿过大堂的时候都有服务生跑来问我要不要换蜜月套房了。”
静萱莞尔一笑:怪不得他说丢人现眼呢!而且害他看起来像是把她怎么着了也是很对不起他的吧?
不过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吧?同性恋自然会看得出他是同性恋,不会误会他。
于是她理直气壮地给了他一巴掌作为惩戒。
吃过晚饭,岳惟钊又把车子开出来,带静萱去拉斯维加斯旧城,静萱这才知道原来拉斯维加斯大道这边是新城,此外还有个旧城,热闹程度也丝毫不逊色。夜色已浓,旧城的主街上人潮涌动。这里有一面巨大的天幕,上面不断演播着各种画面,下面的活动也是甚嚣尘上。一支乐队正在一座小型舞台上热情表演,引得行人们纷纷驻足,好些老夫妇拥在一起踏着节拍跳舞,他们的快乐如同灵活的山泉水跳脱着流窜而过,四下里传播开来,让每个人都情不自禁地笑容满溢。不远处有人在演奏自己谱写的萨克斯曲,水准还不低,引来围观的人们掌声阵阵。其他街头作画的、招徕夜店生意的、兜售小工艺品的,更是比比皆是举不胜举,甚至还有中国人在这里摆摊,给人家把名字写成画儿。静萱原以为只有汉字才能写成画儿,所以这种生意不可能走向世界,谁知他们把字母写成画儿也是轻而易举,静萱又是佩服又觉滑稽,在那儿看了好久,岳惟钊催她走却反被拉住,只好顶着一脸无奈留在原地听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这天午觉睡得足,晚上回到贝拉吉奥时,静萱的精神头也还健旺。门口的喷泉表演刚刚结束了一场,于是他们站在那里,好整以暇地等待十五分钟后的下一场。
平平浅浅的池水因为刚刚结束的表演而泛着粼粼微波,对街的灯彩斑斓倒映在水里上下起伏,竟令静萱想起传说中的水晶宫殿,亦想起当年脂粉香浓的秦淮河畔,不知此时的自己,是否也可算作醉生梦死了。
看完喷泉回房间的路上,静萱问岳惟钊:“明天怎么安排?”
岳惟钊答:“明天出城,去看看胡佛水坝,省得你连着三天在城里逛,该腻味啦。”
静萱对这样的安排十分满意而立即憧憬满盈。她忽然觉得日子在这趟旅行里恍然变成了一个大轮子,总是轱辘轱辘一转起来就停不住,而且还越来越快,风风火火的,令她产生了一个有趣的联想——
风火轮!
在沉入梦乡之前,这个联想让静萱忍不住发笑,她意识到,自己的心情似乎是真的好起来了呢,心里像是什么时候暖融融地化开了一块,如同冰湖缺了一角,开始有春水活泛起来。
静萱美美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七点,最好的时间!俩人从容吃完早餐,开车出去。到达胡佛水坝进入停车场的时候,英俊的门卫走过来,微笑着询问他们有没有带宠物。后来岳惟钊告诉静萱,这是美国人的习惯,在一些具有纪念意义的地点,宠物不得入内,以示对逝者的尊重。胡佛水坝当初在修建的过程中牺牲了不少人,后来为此在大坝上建有纪念碑,所以宠物禁止入内。
门卫小哥敲开窗户同岳惟钊应答。他说到宠物的时候,用的词不是pet,而是animal,静萱其时正好抱着一大袋动物饼干在吃,便抢着举起一片小狗狗,对他含含混混地说:“We have animal biscuits!”
门卫小哥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又深又大,温文地说这个可以,只是如果要到大坝内部参观的话别带进去就行了。
跟他说完话,岳惟钊关上窗子,大笑着一踩油门驶入停车场,一边抬手在静萱头上敲了一下:“你这个家伙!”
静萱一边揉脑袋一边嘟哝:“我怎么了?是他很没幽默感好不好?回答得那么严肃的。”
岳惟钊又敲了她一下:“人家那是在工作,当然不能随便说笑,你倒好,上来就调戏人家!”
静萱哼了一声,塞了块饼干在嘴里不说话了,心里暗道:原来那个gg是你的菜呀,吃醋成这样,对我下手够毒的,真是重色轻友!
静萱是典型的女孩子,对水坝这样的所在兴趣其实一般,俩人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地参观了一遍,其间就在这里的餐厅吃了午饭。下午出来后,岳惟钊开车带静萱在附近兜了趟风,让她欣赏从未见过的准沙漠风光。
所谓准沙漠,就是这里虽然还没有尽皆退化成金灿灿的黄沙或荒芜如同死地的戈壁,却也只贴地长着些稀疏单薄的植物,不知该算草还是树,叫不出名字,也丑得很。美国地广人稀,这样的地方公路上车子并不多,车与车之间的距离也甚远,静萱从太热闹拥挤的地方来,心理落差一下子给她造成一种在世界尽头寂寞流浪的错觉,于是悠悠然想起那句歌词:开车行驶在公路无际无边,有离开自己的感觉。
几天来一直愉悦地在空中飘荡的心,忽然就像被一把大手紧紧抓住,拉回尘埃,用力得痉挛——那只大手痉挛,她的心也疼得痉挛。
那只手是谁的呢?能是谁的呢?那天,绝望地拉住她的衣角的不就是这只手?看起来是死死的,实际上稍微使劲便也扯得脱,他的内里已经成灰,只是色厉内荏罢了。
连着几天被成功压在记忆背面的那个人终于再也藏不住,一点点复苏的悲伤和疲倦令静萱渐渐黯然而低落,拼命劝说自己转移自己,也只是更觉疲惫。她靠在椅背上和岳惟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然后,不知什么时候就又睡死了过去。
睡着的那一刻也是悲伤的,像是绑在一块巨石上沉入深深的海底。在这么遥远的地方,已经在这么遥远的地方了呀……
所以,果然是孔雀东南飞也飞不出沉重的悲哀吗?
静萱想对岳惟钊说“惟钊,救我”,可是眼睛睁不开,嘴也张不开了,只有眼角的泪滴无力地滑下来,如同她无助地滑落到暗无天日的心事底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