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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生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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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的针线在上好的锦缎中穿梭,郭络罗氏和采宁两个人正高兴地商讨着一些事情,那个陪在郭络罗氏身旁的小丫鬟也是个单纯的丫头,常粘着采宁姐姐长姐姐短的叫唤着,采宁原本爽朗的性格,饶是如此也会有些不好意思。
那毛氏自从郭络罗氏住进这院子后,也就来过了一次,大摇大摆的挺着肚子,见我们没有一个人愿意去搭理她,她也自讨没趣的离开了。
身子笨重了许多,七八月的天,不知是否是内火太重,怎么也感觉不到少许的凉意,尤其是毒辣的太阳照耀着,采宁摇着团扇,却怎么也驱不散热气。
“若清,喝一些酸梅汁吧。”郭络罗氏端着一小碗酸梅汁,笑语晏晏的交给了采宁。
五个月大的肚子,说臃肿也不是很臃肿,只是一走一动都累得慌,腹中胎儿时不时的有一些小动静,都不敢大意,常常弄得采宁紧张兮兮的不敢怠慢。
郭络罗氏在一旁打趣道,“这么会折腾人,肯定是个阿哥。”
手摸着鼓起的肚子,嘴角勾起,其实我还是希望是女孩的,可是有些事是早已注定的,我故意忽视了这么久,却还是不可能避开。若是个男孩,也只有接受,只是男孩注定会活的累一点,他的将来需要背负的太多。
泥土地上的蒲公英早已经开了,风一吹过,吹动它们,飘起花絮,飘在空中,远远地离开了这小小的一方角落,天大地大,任由它们飘泊。
每个夜晚,睡得比以往都要深的多,常会在空无的梦中听到有人的呢喃声。当想要更进一步的时候,就已经醒来,身边空无一人,红烛燃尽,融了一桌的烛泪。
扶着肚子做起了身子,穿上了绣花鞋,一步步轻轻的走在地上。
外面是难得的阴沉天,天黯沉,风雨欲来。
走到了门槛前停下,手扶着门扉,孤雁高鸣飞过,留下清寂飘散不去。
长发吹起,拂过眼前,清癯的人影站在远处,远远的相视,炽烈、浓郁,掩藏了太多。
豆大的雨滴打在了身上,刹然回神,别开脸,手指紧紧的握着木桩。
“小姐,下雨了,你怎么还站在这里?”
采宁端着收下的被褥打断了思绪空白的自己,再看远处,已空无一人。
手伸出,雨水落在了手心,心中是淡淡的惆怅。
“采宁,这雨总是来得这般及时。”
采宁迷惑的同我一起看着这越下越大的雨,闪电划过,伴随而来了滚滚雷鸣,注定是让人难以安心的一天。
这地圈的是自己的人,还是自己的心,迷惘的看着被雨水打落的绿叶,却没能找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远方,响起了箫声,幽怨愁断肠。
转身回了屋里,取来了油伞,交到了采宁的手中,差她将伞交给池塘边石亭中的人。
采宁虽有疑问,没有文明,还是照着我的话去做了。
看着她打伞出去了,站久了,身子累了,转身裹着毯子,听着雷声轰鸣。慌神间似有看到锋利的刀芒从眼前划过,是一场虚惊。
采宁拍了拍身上的雨珠,朝我点点头,是交给他了。
日子飞快,转眼又是隆冬时节,自从那一面就再也没有见过,郭络罗氏也一直住在这里,她偶尔也会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我,羡慕过后是深深的落寞。
有哪一个女子不会想要有个孩子陪着自己呢?怕她看着我也会想到她自己,心中难过也是难免的。
采宁在暖炉里添着木炭,噼啪作响。围坐在暖路旁,坐在了采宁铺满了毛毯的椅子上,手中是一件小小的衣服,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一个月未满,孩子就该出世了吧。到时候可以给他穿上我特地为他做的衣服,看着他一天天的长大,心中充满了暖意和期待。
这几日,腹中的胎儿总是会踢着肚子,怕是要迫不及待的出来了。
他也很想看看这多姿多彩的世界吧。
郭络罗氏生疏的打着手中的毛线,眉头打了结,总是将才打了几针的毛线拆开重新来过。她身后的小丫鬟想笑又不敢笑,憋红了脸。
采宁掰着指头,纠结的问着,“小姐,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呢?”
郭络罗氏在那边插嘴,“这也不一定是十月必生的,怕是想多带一会儿吧。只是过几日便是元月,我怕是回到宫里,不能守在你的身边了,你万事要小心。”
握了握她的手,知道她提醒的是另外一个有着身孕的人。
她也有六个月了,听说也很是折腾,她院中的伺候的人也总是熬夜看守着。
郭络罗氏犹不放心再重申了一次,“你要知道这危急的时候下手便是二条人命,而且是找不出蛛丝马迹的,旁人只当是难产,若清你定要小心。”
“福晋,你放心吧,我会寸步不离的守着我家小姐的。”采宁打着包票。
肚子大了,就连站一会儿不到三分钟就腰酸的不行,所以郭络罗氏离开的那天,让采宁送她离开,自己赶着几件还没完成的小衣服。
一年又过去了,元月元日,天空下起了大雪,将整个院子所有的一切都铺上了一层白色,掩去了冬日的萧瑟。
“小姐,你看着梅枝开得正艳呢。”
采宁手捧着刚剪下的梅枝,插入了花瓶中,霎时,屋内充满了梅香。
突然口渴,疲倦的起身,扶着椅背走到了桌子旁,手还没有碰到茶壶,腹部一阵紧缩,阵阵痛意一次次的传过来,无力的倒在了地上。
额上出了汗水,虚弱的唤了声“采宁”,采宁看到我倒在地上也知事态严重,跑到了身边,吃力的扶起了我,哭着问,“小姐,你怎么了?”
咬着唇,呻吟声断断续续的从喉间传出,衣衫也湿了一片,“怕……是……要生……了……”
采宁扶我躺在了床上,抹着眼泪,“小姐,你要挺住,我去找稳婆。”
“啊——”不断的抽痛,已经无暇去想着采宁去了多久,只知道有什么东西要从腹部出来。
门被撞开了,眼前模糊的看到了一大片的人,最前头的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妪,指挥者丫鬟们烧水,有的替我擦汗。
“夫人,你挺着,脚张开,要用力啊。”那老妪也紧张的在一旁鼓励着。
手握着床单,不住的吸气,用力,可是腹部的痛楚越来越强烈。
“小姐,你要挺着啊。”采宁替我擦着额上的薄汗,焦急如焚。
紧捏着床单的手指,指甲锋利的隔着床单刺进了手心,听着老妪的话,一遍遍的呼气,吸气,可就是不见孩子生出来,老妪急着开始打转,说话越来越大声,“夫人,你可要挺住,快出来了。”
头开始晕晕沉沉的,捏着床单的手也有些送了,没有了力气再抓着。
“小姐,你可不要晕过去,你要挺住。”
“夫人,你身子太弱了,要是挺不住,这孩子也就跟着去了。”
“若清,你可是盼了十个月啊,你做的衣服可是要给孩子穿上的。”
这是郭络罗氏的声音她怎么回来了?
孩子,你这是在折磨我么,为什么还不出来呢,娘亲好累,快没力气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使劲了最后的力气,床单似乎被撕破了,强烈的痛从腹部传来,再也熬不住的闭上了眼睛。
似乎听到了采宁破涕为笑的声音,和一声清亮的啼哭声。
娘亲再生我的时候一定也是这样痛苦的吧,只是那个时侯娘亲一定是很幸福的,即使她生下我后没能看着我成长,可也是满足的。
手被紧紧的握住,睁开眼,采宁正替我擦着面,喉咙嘶哑,“采宁,孩子没事吧?”
她摇着头,握着我的手冰凉,许是太过高兴了,这泪转眼就从她的眼眶落下了,“没事,小姐,是个小阿哥。小姐,你差点就醒不过来了。”
手虚弱的替她擦去了眼泪,采宁越来越感性了,哭得次数比笑得次数还要多。
看了看四周,身下的床单也是新的,看来自己睡了很长的时间了,却不见自己的孩子。
蹙着眉,有种不安感,拉着采宁的手,作势要起来,“采宁,我想看看孩子。”
看着采宁慌乱的样子,好像不太对。
扯着她的手,哀求着她,“采宁,你去把孩子抱来,让我看看。我还没看过他一眼呢,求你了采宁。”
“小姐……”
“呵呵——”一个丫鬟打开了门,怀有六个月身子的毛氏,腹部鼓起,在婢女小心的搀扶下,一步步缓慢的走到了我的面前,媚眼冰冷,嘴角挂着冷笑,“姐姐,你看你脸色苍白,应当好生休养才是,你看看你这样多憔悴啊。爷体恤你身子太弱,让我来告诉你一声,小阿哥暂由福晋替我照养,你好好的在这院子里休息便是。”
心下冰凉,身子颤抖,握着采宁的手有些颤抖,就连声音也跟着发颤,“采宁,她说的是真的?”
看着采宁垂首的样子,我便知道答案了。
掀开了被子,腹下酸痛,脚无力,采宁忙扶着我,抽泣问,“小姐,你这是要干什么,你刚生完孩子,是不能下床的。”
“我要去见他,我要把我的孩子带回来。”
摇着采宁的身子,哭泣的求她,“采宁,你扶着我……去见他……”
采宁手下一松,人重重的落在了冰凉的地上,泪水滑落在地,从来也没有这样狼狈过。
毛氏走近了我,就直直的站立在我的面前,眸中是浓烈的恨意,俯视着我的狼狈样,放声大笑,“姐姐,你还是好好休养吧,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呢?这跌坏了身子可是很苦的,来,姐姐,我扶你起来。”她弯腰要扶我,花盘鞋狠狠的踩在了我的手上。
咬着唇,愤恨的眼泪从眼眶中溢出,看着她掩着唇,“姐姐,真是对不住,我太不小心了,这也难怪,我这几日总是惶惶忽忽的。”
“你给我滚出去。”这大吼的,是采宁。
“啪——”她的脸上重重的被打了一巴掌,毛氏厉声大喝,“你这小小的丫头也敢对我喊,要是吓着了我腹中的孩子怎么办。”
她轻哼一声,“我们走。”身影越走越远。
“小姐,你快躺回去吧。地上太凉,对身子不好。”采宁的脸被打得红肿。
失神的望着门口,听话的躺回了床上,任由眼泪一颗颗的滑落,染湿了衣襟,染湿了被褥。
床头是一件前日赶制完的小衣服,放在了怀中,无声息的痛哭着。
“小姐——”采宁哽咽。
他好狠的心,竟不让我见上自己的孩子一面。
冬日里的阳光,何时才能融化内心的寒冷。
“咳咳——”捂着唇,躺在床上,嘴唇干裂,身上毫无力气。
“小姐,药来了。”采宁心疼的替我撩着额前的碎发,“小姐,皇上给小阿哥赐了名了,叫弘旺。小姐,你就跟我说一句话吧。”她近乎哀求。
黑乎乎的药汁咽入吼中,虽苦,更苦的尝过了这点苦也算不得什么。
每日陪在自己身边的只有这件小小的衣服,半夜仿佛听见了婴孩的啼哭声,可是醒来后只有湿了的枕头陪着自己,采宁则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郭络罗氏曾派人过来告诉说孩子很好,她让那个传话的丫鬟说是会找机会将孩子抱回我的身边的,可是这么长的时间,期望一点点的破灭,她终是没有办法。
耳边婴孩的哭声越来越响亮,我的孩子他哭了,他一定是想娘了。他在找他的娘亲,我的孩子才这么小怎么可以不待在他娘亲的身边。
扶着床头,勉强站起,扶着所有能借力的东西,努力地向屋外走去,离哭声越来越近,脚下发软,身子狠狠的跌倒在地,扯落了脸盆,手肘擦破,溢出了血丝。
娘亲,我好苦,我好苦。娘亲,女儿从来都没有这般痛苦过,心被狠狠的插了一刀子。娘亲你在天上可有保佑着女儿,娘亲女儿若是没有来京城,没有因为那场大火烧毁一切后要找出真相报仇就好了,娘亲,是不是我错了,所以他把我的孩子也带走了。
手狠狠地敲打着地,直到手背处青了一片。
采宁哭喊着叫着我的名字,要扶我起来,她陪着我一起哭。
娘亲,我什么也不要知道了,失去一起也好,我只要我的孩子,娘亲……
“采宁,我听见旺儿他哭了。”
她抽噎着,“小姐,我什么都没听到。”
歇斯底里的扯着她,“我的孩子他哭了,他哭得好大声,采宁你快带我去看她。”
为什么她要那样看我,为什么她要用那种陌生的眼神看着我,我的旺儿他哭了,一声一声,哭得我的心都碎了。
“小姐……,小阿哥的院子……离这里很远……而且每到这个时候……小阿哥都……睡的很熟的。小姐,你不要吓我。”她死死的抱着我的身子。
使劲的推开她,扳开她的手指,厉声喝着:“你胡说,我明明听到了,采宁你也不让我见到我的孩子么,你不带我去,我自己去。”
被采宁扯住了腿,头重重的砸在了地上,模糊中我仿佛看到了娘亲,一身白袍,她的手中抱着我的孩子,她在向我招手,笑得那样柔和,她手中的孩子是我的孩子,正“咯咯”的被逗笑了。娘亲把我的孩子从他那里带来了,小心翼翼的接过,头抵着他小小的额头,我的孩子,不怕,娘亲在你的身边。抱着他柔软的身子,好满足,好满足。娘亲她摸了摸我披散的头发,她笑着渐渐消失。抱着怀中小小的人,娘亲再也不会让人带走你了。
“小姐,你抱着枕头笑什么,小姐,你不要在这样笑了,小姐。”
我用食指抵着唇畔,做了噤声的动作,轻声的提醒采宁,“采宁,小声点,旺儿他睡着了,你这样他会醒的,又要哭了。”
看着小小的脸颊,熟睡中也笑着,是好梦么,拍着他小小的身子。
“小姐——”采宁凄厉的哭叫声,让我有些懊恼,历声叱责她,“采宁,都说了旺儿睡了,你还这么大声,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