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弄》不不雀

1、回忆

　　屋外的阳光射进少许，睁开眼睛，茫然的看着床顶，不知不觉已又是崭新的一天的开始。视线落向窗外，如今已是九月，可院落中的木樨依旧盛开不败，芳香缕缕。寺内依旧每个时辰会敲一次丧钟，钟声的余韵回荡在寺院的上空。一月前是那个备受争议的雍正去世了，举国哀吊，尽管已有一月有余。
　　弹指一挥间已经走过了雍正十三年了，而自己的记忆仿佛一直停留在康熙还在位的那段时间。恍如黄粱一梦，只是如今梦已经醒了。
　　自入寺几年来，我已经卧病在床许久了，也知道这病久久未治愈，恐怕是无法救治！现今日感觉神清气爽。披上了衣裳，踱步到了窗边，许久未曾下床，脚步有些虚浮。闻着木樨花的清淳的香气，回望寺内上方的天空，感到了少许的窒闷。转眼间来到这里已有九年了，九年之间活得浑浑噩噩，麻木无感，只觉日子在过，自己却像个木偶一样的活着。每每因病痛痛苦不堪的时候，只觉得是一种解脱，终于可以离开这里，或是转生，或是其他，也好比过现在的生活，如果可以选择，只希望能够忘记一切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当我正在沉思之时，门“吱呀”被推开，晨光立即洒进屋内，顿时变得明亮起来。进来的是木犀，转眼她已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却没有梳发髻，还没有出嫁。她的脸上也同我一般布满了沧桑，穿着藏青色的粗布衣裳，手中端着一盆水。
　　她瞧见我醒来难得的下了床，欣慰的笑了开来：“小姐，你醒了，气色好多了，想必只要再多吃几贴药就可以康复了。”边说边把水放在桌上，向我走来，扶我下床。
　　我对她回以微笑，对于她的话也只能报以一笑，淡淡的说：“木犀，扶我到铜镜前坐下吧，每日躺在床上，如今站了一小会儿便觉得累了，支撑不住了。”看木犀这般高兴，将喉中的酸涩咽下。自己的身体自己很清楚，今日能够下床怕只是回光返照罢了，而不对木犀说实话，是为了不想让她徒添烦恼和伤感。
　　人到了一定的时间总是要离开的，只是如今我的时间快到了罢了。
　　在木犀的搀扶下，蹒跚的坐在了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人，和木犀相仿的年纪，脸庞瘦削、面色苍白、憔悴，不再是以前的豆蔻少女，也没有以往的青春，依然是一个步入半甲子的老妪。木犀执起了梳妆台上的半把木梳，手指在我的发中穿梭，不一会儿便帮我简单的绾了发髻，头上插着一根花式简单的木簪，两边的发丝自然下垂，发丝中夹杂着许多白发。皮肤透着病态的白，没有一丝血色；身上穿着墨蓝色的宽大的僧服，显得身子瘦薄了许多。
　　也许人的心累了，就会老得比较快，和木犀相较，倒是我老上了许多。
　　手指拂过鬓边的发，一根白发脱落在了掌心之中，心里满是感伤。
　　木犀没瞧见我满腹心事的神情，兀自说道：“小姐，昨天少爷来寺中了，说是相见娘亲。”
　　兀然从自己的神思中抬起了头，从镜中看着站在我身后的木犀，“是么？想必师太是不会让他来见我的，毕竟我和师太说过不见任何人的。”
　　木犀露出了难过的神色，手拂过我木簪，继而又转换为了然的眼神，“小姐，真的不见么？你们已经有近二十年没有见过面了，我知道你心里一直记挂着少爷的，为何——”
　　开口打断了她接下去的问话，摇了摇头，“还是不见得好，我这个娘亲只陪伴到他五岁就离开了，后来只见过一面，母子之间的感情已是淡薄许多，再加上莫愁心里恨着我这个娘亲，知晓他来见我，定然会将他一起记恨，兄妹感情有了隔阂，还是不要让他见我的好。”
　　木犀激动地颤抖的双肩，“可是莫愁小姐不该记恨你的，小姐你完全可以说明白的。爹不是亲爹，这完全是因为……小姐你当时什么都没有做错啊。”
　　淡然一笑，“罢了，都是前尘旧事，还提来作甚。我不想想起过去的事，木犀，今后不要提了吧，咳咳咳……”话刚落，就抑制不住地咳了起来，没有见停。
　　她立刻为我倒了杯茶，喂我喝下，不再提刚才的事了。
　　等我的咳嗽慢慢停息下来，看了眼屋外的阳光，我对着她恳求道：“木犀，今日外面天气好像很好的样子，我想出去坐坐，我已经许久没有出过屋子晒过太阳了呢。”
　　她摇头叹了口气，说：“好吧，就一会儿。”说着，扶我起身，走向屋外。
　　屋外阳光明媚，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夏末秋初的天，风度恰到适中，院子里的花都开放了，煞是好看。我躺在卧椅上，闭着眼睛感受徐徐的微风，从袖口中摸出了玉佩，带在身边这么多年，一直想要扔了的，到现在还是没有舍得。凝视着这块玉佩，往事的一幕幕在脑中浮现，挥之不去。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了尽头，在那奈何桥上将遇见的是谁？如果可以，便谁都不要遇见吧，一人转生，割断前缘。
　　眼前浮现了一张的带着朦胧的脸庞，能看到模糊的笑容。一身月牙白的长袍，停留在脑海里的这又是谁呢？
　　也许，谁也不是，只是自己的一个念想罢了。
　　人们都说在临死前都会想起许多遗忘的事，或是见到那个自己最想见的人，只是我连自己最想见的人的容貌也看不清楚。
　　在走前，心中尚有心愿未了。
　　我看着身旁正在为我做缝补衣服的木犀，她也跟了我好久了，是时候自由了。
　　“木犀，以后你帮我去看看莫愁吧，我欠了她太多，这块玉就当我留给她的，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她满是讶然，“小姐，你又胡想了，你会好起来的，少小姐和你之间的仇怨要你自己解开的。还有那个人他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姐的，因为是你的孩子，同样他也肯定盼着见你的。”
　　“是啊，君恒会照顾好她的，只是木犀你明白的，一切都不可能的，在我二十九年前入京开始，就什么都改变了。”一个选择，走错一步，什么都改变了，甚至是一辈子都无法再回头了。
　　“小姐，不是不能改变，是你不想接受。你的心中忘不了的人，我想我知道，只是小姐你一直不肯承认罢了。”木犀她的眼神仿佛透过了我看到了我心底。
　　我又害怕她看穿什么呢，摸着自己的心口，苦笑着看着一旁金灿灿的木樨。
　　“小姐，我现在觉得，当初将小少爷和少小姐留在外面是正确的，至少他们活得普通而安平，不告诉爷小少爷和少小姐的存在，是正确的。”木犀咬断了绣线，边感慨。
　　听了木犀的话后，指尖在拂过木樨花时顿了顿，敛下双眸。不是他不知道，而是他知道一切却什么都没有说明白而已，他如此聪明的人，怎么会被糊弄，而我也是在最后一刻才知晓的。
　　回过头，对木犀道，“逝者已矣，都过去了。一切都让它随着时间淡忘吧。木犀，我走后你要好好活下去，或者你帮我照顾莫愁吧，我不可以给她的希望你可以帮我弥补。”是啊，都已经过去了，现在该着手将来的事情了。
　　我没有听见，木犀的答复，可是她的低泣声传入了耳内，还有她的低语：“小姐，你休要胡说，木犀不会让你走的，你绝对不可以抛下我，你今天面色好了许多，你的病正在慢慢好起来。即使小姐你不为了自己，他也希望你可以活着，而不是这样消极的啊。”
　　她，我终究还是亏欠了许多，如果当初……
　　在这里修身养性这么久，还是脱离不了红尘，真如师太所说，我注定是红尘中人，改变不了的，呵呵！
　　往事如湮灭，在离开前却清晰的呈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