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穷途》寂静清和

9、真相

　　“路恺，你喜欢夏晓晓什么？我觉得她没有我好呀，你看我，我会给你做饭，又开朗又乐观，虽然我有点烦，但是除了烦以外也没有别的缺点了，对不对？”
　　“……你太烦，一条就够了。”
　　“但是夏晓晓是女孩子，他们女孩子每天都唧唧喳喳更加吵呀。要和你聊衣服，和你聊心情不好，又会和你说来大姨妈让你去陪着……我看那些衣服长得都一样，心情不好找个男人难道就会好了？大姨妈就大姨妈呀又不会流血流死，娇滴滴地做给谁看啊！就是骗骗你们这些心软的男孩子。要是我，铁定都不理的。”
　　“……”
　　“所以路恺，你别喜欢夏晓晓了好不好？”
　　“这和你没关系。”
　　“……这当然和我有关系！你和我同居着，你总不能总想着别的姑娘吧！那个……我和你说一件事哇……那个，你听了别难过哦。”
　　“……什么？”
　　“你先答应我不会生气，我就说。”
　　“好。”
　　“呃……我听我高中同学说的……那个，夏晓晓不是考到C大去了吗，我高中一个哥们和她一个学校……你不是喜欢她嘛，我就让他帮我留心了一下……好像……夏晓晓有男朋友了……是C大大三的学长，好像挺有钱的，经常开车来上学什么的……哎呀，你可千万别郁闷，你们不在一个学校，人家近水楼台先得月什么的……而且，你有我嘛！”
　　“知道了……”
　　“路恺，你别郁闷……千万别……明天我做你爱吃的五香牛肉怎么样？”
　　“我没郁闷。”
　　“你明明郁闷了，眉头都皱起来了！”
　　“那是因为你太聒噪，我实验报告还没有写完，明天要交。”
　　“那个……好吧，那我也去写作业去了……你别难过唷，不许难过哈！”
　　“……”

　　******
　　******

　　十年后再次见到夏晓晓的时候，赵琼有些尴尬。
　　当他去了相亲地点，在咖啡厅等了些许后，一个戴着墨镜的长发女生穿着洋装款款而至。
　　赵琼只当是看到漂亮的女孩，没想到女孩摘下眼镜，拿了手机看了照片，便锁定了正惊讶看着她的赵琼。
　　是夏晓晓。
　　赵琼一直当做头号情敌很多年的女孩，她的相貌他绝对不会忘记。

　　“你是赵琼？”女孩礼貌的伸手，离得近了，身上的香水味很重。
　　“晓晓？”赵琼有些惊讶。妈妈只说相亲的对象是机关里某个处长的女儿，具体的信息介绍人没说得很详细。妈妈这次介绍得有些着急，都没问仔细就让他来了。
　　见到本人，赵琼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夏晓晓也盯着赵琼看，感觉似乎是熟人以前在哪里见过。
　　高中的时候赵琼跟踪过她和路恺，于是，现在是心虚。“呵呵，坐，喝点什么……”赵琼强装镇定。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知道路恺在国外男女朋友应该也有很多，但是夏晓晓是他亲身经历过的情敌，到现在心里都防范着，害怕下一秒钟，夏晓晓就会把路恺抢走一样。

　　赵琼很快就冷静下来。所谓的相亲他也能驾轻就熟礼貌地介绍自己，认真去听姑娘话里的弦外之音。
　　对那些有物质要求的女孩，他就把自己塑造成挥霍成性的官二代；对那些想早点结婚的姑娘，他就把自己塑造成一副还没玩够，最起码拖几年再考虑结婚的胸无大志的青年；对那些对爱情抱有幻想的小清新年轻姑娘，他就把自己塑造得木愣愣的，喝个咖啡也没什么情调，用勺子兜着咖啡喝，吃西餐用叉子乱戳盘子里的食物恶心死人不偿命的屌丝；对那些喜欢安安稳稳过日子的，他就说出自己的糖尿病，才二十几岁就开始打胰岛素，以后指不定哪一天就突然全身激素紊乱翘辫子的病秧子……
　　第一印象差了，没戏，就好了。

　　只是如今对着昔日的情敌——唯一路恺承认过的女朋友——赵琼本能地就想表现出最好的一面，生怕自己输给她，哪怕他知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现在夏晓晓和路恺或许根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赵琼看了看自己的穿着，还算体面，和路恺住了以后每天都很注重自己的仪态——应该还过的去。
　　他正想优雅地喝咖啡，想着实在不行把老爸的官职摆出来撑场面也是不错的。

　　只是对面的美女，优雅地搅了搅面前加了奶的英式下午茶，把小勺子放在小瓷盘上，翘着小拇指喝了一口，雪白的杯子口沿上就多了一个暗红色的唇印，她抿着嘴笑了起来。
　　“对不起，可能今天比较浪费你的时间，但是我很抱歉，来这里不是我的本意……”夏晓晓说得干脆，涂着精致眼妆的眼睛眨一眨，睫毛就像小扇子一样扑闪扑闪，很是深邃。
　　赵琼记得十年前的情敌还是清纯可人的少女模样，那双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笑起来的时候会不好意思得捂着嘴，长发被风儿一吹像是会跳舞一样带起漂亮的弧度飞扬……
　　如今，这一切都没有了。

　　“因为父母的压力，才出来相亲？”赵琼看着明显说过很多次这样借口的女人：“还是已经有心上人，只是父母不同意？”
　　果然，夏晓晓听了，就一脸——我们是一路人的表情。
　　点点头，只笑不语。
　　……

　　晚上，赵琼在沙发上喂星辰喝奶，又弄了些牛奶泡软了的幼年狗粮一点点喂着。
　　看着小萨摩粉红色的小舌头很是治愈……
　　爸妈家里的电话打了过来。路恺过来把他的手机递给他然后把赵琼手里的星辰抱走了。

　　“嗯，那个姑娘很好，也很漂亮，只是……”赵琼去厨房接电话。
　　那边，赵妈妈已经开始叹气了。
　　“妈……还是感觉不太对……所以……”赵琼也说着平时总说的那些套话敷衍母亲。
　　只是今天电话那头的母亲明显没有那么好糊弄：“什么叫感觉不太对，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感觉对过？都几岁个人了，也该收收心好好地定下来了。”
　　赵琼捏捏鼻子：“呵呵，也不是没有，上回有一个女护士我就很喜欢，只是人家看不上我，这也没法子是不是？妈，你放心吧，慢慢来顺其自然，总会找到合适的。”赵琼极力安慰母亲。
　　可电话那头已经传来母亲严肃的声音：“妈就是担心你……哎，总觉得这两天心里乱得慌。昨天你们走了以后，你爸让我告诉你，那个路恺走了那么多年突然间回来，虽然你们两个从小玩到大感情好归感情好，但还是要防着他点，毕竟当年他爸爸的事情是你爸亲手办的。这孩子看人的眼神不太对，你自己小心些，什么事情都自己防着一手，你是没什么心机，不保准别人不对你耍心机……”
　　“妈，你想太多了吧。”赵琼嘴上说妈妈想多了，但是背后还是一凉，扭身去看在客厅低着头专心喂星辰的人。

　　这是怎么了。
　　一起回家里吃了一顿饭，路恺就变得怪怪的，妈妈又会突然和他说这么重的话……

　　路恺父亲的事，赵琼只知道十年前路恺父亲开发的一处住宅，封顶装修过程中出现了特级垮塌事故。
　　事故的直接负责人是项目的承包商，但是路恺的父亲是整个项目的负责人也被牵扯了进去。
　　那次整栋楼的垮塌正直国内房价疯涨，豆腐渣工程泛滥的时候，影响极其恶劣，又赶上国家加大力度抓建筑施工的文明规范查处豆腐渣工程，于是对路恺父亲路正宏的查处就更加的严厉，大有以儆效尤的意思。
　　而赵琼的爸爸那时候已经是检查厅的副厅级干部，本想保全老同学，但是上面的红头文件一封封地发，顶不住压力也只能全部秉公办理，公事公办，最后还查出路正宏贿赂建设厅高级官员才弄到那块土地的审批等一系列连带丑闻……
　　一时间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几个月后，调查取证就有了结果，法院的审判也很快下来。
　　路正宏被判处十五年有期徒刑，冻结所有资产。路恺也在事故发生了没多久，就突然间消失了。

　　路恺的妈妈从小就不怎么管他。他对爸爸的感情特别深，一下子路正宏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而他妈妈出国后很快嫁了老外。
　　他爸爸几年前又在牢里犯病去世……
　　赵琼知道他这些年一定不好过……

　　“妈，路恺这些年过得……是不怎么好。只是那件事的确是路叔叔的错……他知道的……”赵琼还是为路恺说话。
　　“他爸爸的案子是你爸亲手过的，你爸也是那之后升做的厅级干部，你觉得路恺会怎么想？那时候你爸爸已经努力保人了，进去以后也是各方面地关照，只是你路叔叔身体不好没熬过去就走了。你爸也快退休了，这最后两年指望着能平平静静地过完，就算是是功德圆满。你爸那天见到路恺就说他有点不对劲儿，我也不好去问，你记得留个心眼。”
　　“嗯，好的。”

　　最后赵琼挂了电话，一个人愣了很久很久才出了厨房。
　　路恺在逗小萨摩玩耍。

　　“相亲失败，被阿姨教育了？”路恺一脸轻松地看着他，带着随意的笑容。
　　“……路恺……你还记得夏晓晓吗？”赵琼觉得自己手心在冒冷汗。
　　“怎么了？”路恺皱眉想了想才回答。
　　“没什么，就是突然间想到，想问你那时候你为什么喜欢她，追她做了你的女朋友？”赵琼控制着自己的呼吸。
　　“不记得了，因为她长得漂亮吧。”
　　“那……为什么现在是我？”
　　“你问过了。”
　　“……是因为暂时找不到适当的床伴，然后遇到我，觉得还比较合眼吧？”赵琼把玩着手机。

　　路恺喂狗的动作停了下来，看着赵琼。
　　赵琼笃定道：“是这样子的吧？”
　　他情愿相信原因是这个，承认自己只是路恺的床伴，也不想知道赵琼是为了给自己的爸爸报仇才接近他，和他在一起。
　　赵琼的眼神里带着恳求。
　　他无比期待地希望，路恺能承认。
　　这是他能想到的除了报仇以外，唯一一个说得通的理由。

　　而人有时候，陷到了爱情里，就会变得那么幼稚和自欺欺人。

　　四个多月了……
　　他们一起生活四个多月了。
　　路恺演技再好，该暴露的也都暴露了。
　　如果爸妈说的是真的，那么，过去四个月的一切都确确实实是假象。
　　路恺回来接近他，是为了能找到办法也害得他们赵家家破人亡？纯粹只是为了报复？
　　是的，路恺不记得他的生日了，也不记得自己生病了，看着他的眼神也经常不太对。明明上一秒是恋人间的温柔，下一秒，就可以冷漠地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们可以在床上做最亲密，最刺激的事情，路恺也总是主动的时候多。赵琼情愿自己被当做床伴炮友，也不希望那只是路恺为难自己在那里逢场作戏。

　　“你介意的话，我可以搬走。”路恺没有回答赵琼的问题，而是放下手里的星辰，随便他到处玩，嘴里无所谓地这么一句。

　　赵琼本能地去抓路恺的衣服。
　　赵琼想说：你别走。
　　而嘴上却说：“呵呵，你想太多了，我就是随便问问。我妈刚数落了我一通，心情不好，对不起，像我这样明明对女人没兴趣还被逼着去相亲，次数多了，总是难免脾气差些。”赵琼看着星辰继续道：“哈，还是喜欢我们念大学的时光，那时候无忧无虑的，没有老妈逼着相亲。那时候我总想着，你是我从你们高中校花的手上抢来的，挺自豪的。”

　　赵琼看着星辰，笑得悲苦。
　　路恺还皱着眉看他。

　　“我进去打药了。”赵琼不想呆在客厅继续这个让他喘不过气全身出冷汗的话题。人都走到房门口了，还是忍不住对着客厅的人说：“路恺，你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别对付我爸妈成吗？”

　　家里静得很。
　　赵琼能清晰地听到小萨摩的呼吸声。

　　还是说出来了。自己这么多年，还是没什么长进，心里放不住事情，特别是和路恺有关的事情。

　　路恺依旧没有回答。
　　赵琼站了会儿等不到答案。
　　也就不强求了。
　　回了房间，把门关上，紧紧地握住拳头。
　　心脏跳得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