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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妒之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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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缓步逼近的零,安琪儿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也不敢去拿沙发上的手机。
“我,我不认识你……”
“你当然不认识我,不过你的未婚夫可跟我很熟。”零阴阳怪气地一笑,口气夹带着莫名的火气。一张摊开的报纸被他丢在了茶几上,头版上的照片正是昨晚拍卖会上洛步晨抱起安凡的那一幕。而很凑巧的是,当时也在现场的零从幕后看到了一切。
“要不是洛步晨多管闲事,他的人早就是我的了。”零恨声道。
他怎么可能容许那些肮脏的人渣玷齤污安凡,甚至在中途好几次,零都想冲上台将安凡解救回来。看着安凡被那些人羞齤辱,只让他觉得怒火中烧。但零还是忍住了,提醒自己不能够在此时心软。他将安凡卖到这种肮脏的地方,只是为了断绝他所有的后路。
他的心太高傲了,如果不是完全堕落,就不可能真正地属于自己。
——Alex,你将没有任何人可以依赖,而只有我,只有我能够带你离开。
——到了那时候,你就只属于我了,只为我所掌控。
如果,如果不是在最后一刻突然闯入的洛步晨打乱了零的全部计划——
“后悔了吗?”Joker幽幽的声音,再一次回荡在耳边。
滑稽的小丑面具下那双玩世不恭的眼睛,似乎洞穿了他内心的一切。
后悔了么?这份爱,这份欲望,只会将你推向更深沉的绝望。
但是……
已经,没有后悔的资格了吧。
零微微闭了闭眼睛,收起了飘远的思绪,看向受惊的安琪儿,“听好了,我现在没有心情跟你多做解释。你需要做的,便是按照我告诉你的原封不动地去做。”
大概是零的眼神太过可怕,安琪儿呜呜地哭起来,“你……想做什么……”
“你和Alex有婚约。而且,是亲王定下的。”
“嗯……”安琪儿边哭边擦眼泪。
“很好。”零露出了一个深长的笑容,“——我要你,利用你父亲威廉姆伯爵和哈姆雷特亲王的势力向外界施压,立即与Alex完婚。如果三日之内我没有收到婚礼消息的话——”
窗外划过一道闪电,映亮了男子苍白的脸颊,好像青面獠牙的吸血鬼,狰狞骇人。
而那些打了马赛克的照片,一张张从茶几散落到了地板上。
“我会把你未婚夫的这些照片以最快的途径传遍网上,让他和你们王室的名誉都毁于一旦。你可以选择报警,我的公主,但你拿不到底片。你只有,按照我说的去做。”
零说罢,丢下背后泣不成声的安琪儿,扭头而去。
暴雨下的更大了,零撑开伞,望着雨中渐渐黑下来的天色。
雨点溅落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也勾起了零对于那个雨夜的回忆。他和安凡的相识,也是在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因为半夜被雨点砸在玻璃窗上的声响吵醒而失眠的零,无意之中亮了灯,让暴雨中徘徊的安凡在一片漆黑中寻找到了目标。
当时重伤的安凡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敲了这家唯一亮着灯的房子的门。
而他的运气不错,开门的人是零。而且,零恰好是个医生。
这不知是巧合还是注定的相遇,从此改变了立志成为一名白衣使者的零的命运。舍弃了那身救死扶伤的白衣,而加入了替恶魔卖命的阵营。所谓的招募精通医药解毒方面的人才,在零真正加入之后,才发现那不过是一层花言巧语的外衣。
——毒品。
他们要他研制的,是毒品的配方。
安凡对此并不知情,大概他的祖父,奥纳西斯家的老当主还没有打算让年轻的少主过早接触这些肮脏丑陋的内幕。所以,安凡只以为零每日在秘密实验室里研究的是某些危险的药剂,却不曾想到它们会是与恶魔家族的利益最相关的东西。
只是某一天,安凡对零说,“你的眼神在变,Zero,你原本不是这样的。”
原本的零,是怎样的?
那个看到倒在门口浑身是血的少年,不问底细地将他救回家里的医生么?
每当处决那些因为毒齤瘾发作而死于非命的失败品的时候,零总会想。
Alex,你见过杀的人比救的人还多的医生么?
但是,也逐渐地习惯了,习惯了将人命作为最卑贱的实验品,习惯了在人前戴上一张永远微笑的面具,不对那些丑陋表露出分毫的厌恶。因为零在医药这方面太得天独厚的天赋,他逐渐从团队中替补的一员,而成为他们的核心人物。身边越来越多的恭维和顺从都无所谓,零想,只因这样子,他终于能距离那个遥不可及的人近一些。
但随之而来的越来越严重的洁癖,让零每次触碰那些恶心的东西都觉得作呕。
所以他不再摘下那双白手套,哪怕是不在实验室的时候。
久而久之,时刻戴着手套的医生也成为人们的笑谈。
除了,Alex。
零至今还记得,那一次闯进他房间正好撞见他在洗澡的安凡。太匆忙之下零没来得及戴上手套,而让安凡看到了他的手。在安凡情不自禁地想去摸一摸时,被零慌忙地躲开了。
“哈哈,Zero,原来你的手也不是透明的啊。”
这事让安凡回头笑了零很久,说又不是没手的外星人,干嘛非要总戴着手套?
而那时候零并没有告诉安凡,他之所以要躲开他的理由。
总觉得用这样一双手,去触碰那个完美无暇的人,是一种亵渎。
“你的手,挺好看的。”
安凡赞美过他的手,这大概是他最喜欢的地方。
如果你知道这双手所触碰的世界是怎样的,你还会这么想么?
你可知道,那时我最大的愿望,是可以触摸你的脸。
用那双真正的手,而不是戴着手套的。
“……Alex……”
一声低低的情难自已的低语,淹没在嘈杂的雨声之中。
再抬头时,零攥紧了手里的报纸,脸上的表情重新变的阴鸷而冰冷。
——洛步晨,就算我得不到他,你也休想。
男子的嘴角,缓慢地扬起一抹冷酷阴毒的笑意。那张被雨水浸湿了半边的报纸被从中央扯成了两半,被零胡乱地揉成一团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箱。
与此同时,入夜之后睡得极度不安稳的安凡一把抓住了洛步晨的胳膊。
“啊……呜……”
嘴里含混地发出痛苦的悲鸣,抓住洛步晨的手掌越来越用力。
好难受……为什么,突然就……
“……安凡?”
洛步晨亮了灯,看到安凡浑身冷汗地在床上翻滚着,面色惨白。
“安凡!你怎么了?安凡?!”
洛步晨一下子慌了,却不知道安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见安凡蜷缩起了身体,双手胡乱抓扯着,只能发出呜咽而说不出完整的话。没有人告诉他之前被囚禁时注射的药物会让身体产生药物依赖,就像吗齤啡,最初在医学上也是一种镇定药物。只是一旦把握不住它的剂量,将会成为使人产生依赖性的,终生难以摆脱的毒品。
“啊……啊……啊啊——啊!”
像野兽一样发出不成句的嘶吼声,挣扎的安凡从床上滚了下去,额头撞在了床沿上。
无计可施的洛步晨只能死死按住安凡防止他继续自残伤害自己,却无法减轻安凡的痛苦。英挺的眉紧紧地皱了起来,眼里流露出无以复加的心痛。
“安凡,你如果难受,就咬我……咬我啊,狠狠地咬!”
血,刺鼻的血腥,弥漫在口腔。
汗湿的刘海之下,雾气朦胧的灰蓝色眼眸,和牙尖缓缓淌落的鲜血。
“……所以,你还是随我一起堕入黑暗吧,Alex……”
似乎有谁的声音,幽幽地在耳畔低语。
“……Zero……”
“安凡——安凡——!”
耳边的声音渐渐游离开去,安凡一头倒在洛步晨身上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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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一直没有放晴,无休无止的雨,淅淅沥沥,如同为谁倾洒的泪水。
安凡面无表情地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雨发呆。他已经保持这样的姿势坐了很久,不笑,不语,只是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出神。这让一旁看着的洛步晨心里难过,但没有表现出来,低头继续削着手里的苹果,他不想因为自己的情绪带动安凡更加难过。
世界好像在一夜之间变化了。
医检的结果是药物依赖症,而医生从安凡的血液中检测到了残留的吗齤啡类镇定剂。
如果继续恶化下去,很可能会发展成毒齤瘾。医生忧心忡忡地对洛步晨说。
“有没有治好的办法?”洛步晨追问。
“这个,坦白说,我也不太确定……”医生抹了抹汗,“因为这种药的成分很复杂,我弄不到原样无法分析。它很类似毒品,但不像通常的毒品那样会对人体机能造成严重的损害。我暂时查不到这种药的不良反应,但它会让身体产生极大的依赖性,使得发作的时候很痛苦。洛先生,恕我学艺不精,也没什么好办法……”
连见多识广的李医生也无法解释的一种奇怪的类似毒品的药?
那么,他该怎么办?怎样才可以治好安凡的病……
“痛不痛?”
洛步晨撩开安凡左侧的刘海,小心翼翼地地摸了摸那里的绷带。
是昨晚药瘾严重发作的时候安凡额头撞到床脚磕破的,虽然不是很重但流了不少血。
“没事。”安凡回答,依然是心不在焉的。
本来稍稍变的开朗一些的他重新变的死气沉沉,药物依赖症的诊断对这个高傲的人打击很大。而愤怒的洛步晨几乎立即想冲回那家拍卖场询问原因,这种镇定剂很明显是医学上的违禁药品,不可能通过正常的渠道获得,那里的管事说不定知道什么。
但安凡拦住了想这么做的洛步晨,“别去,没用的。”
能研制出这种类似毒品却不是毒品的药,大概除了零,没有别人了。
是真的要毁了我么?骄傲、尊严、名誉、身体,你一定要,全部从我这里夺走才甘心?
“为什么?他们能研制出这种药,就一定会有解的方法!”
洛步晨没有被说服,还是执意要去那家拍卖场,被安凡抬手抓住了衣角。
“别走。”
安凡抱紧了膝盖,将头深深地埋下,有些颤抖的手死死地拽着洛步晨的衣角。
“别走……”他的声音哽咽起来,“晨,陪我一会儿……”
洛步晨的脚步僵停在了那里。
漫长的沉默之后,洛步晨叹了口气,走回来在安凡身边坐下,将他的头往自己肩头靠了靠,轻柔地抚摸他的头发,“好,我不走。我就在这儿陪着你,不会离开你的……”
治疗的过程安凡不想去正规的戒毒医院,因为毒齤瘾这种话题是很敏感的。
如果让人把他当作吸毒患者那样指指点点,他宁愿去死。
所以洛步晨只好私底下与李医生商量,可不可以让他们暂时住在他的私人诊所,并不向外人透露这件事。李医生大方地点头了,表示他很能理解安凡的心情,并收拾出了一间空房让两人住。洛步晨觉得太麻烦很过意不去,而李医生笑着解释。
“没事,这是我妹的房间,但她经常人在国外,空着也是空着。”
“谢谢,那真的是太麻烦您了。”
“不碍事。唉,可怜的孩子,真希望能早点好起来呢。”
随后几日,安凡便在诊所暂住了下来,而洛步晨则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照顾他。安凡经常会没有胃口,吃不下东西,洛步晨就千方百计地将饮食变着花样,尽量让安凡多吃一点。安凡精神不好的时候,就守在床边陪他聊天,逗他开心,让他不会觉得无聊。
起初对于洛步晨的关心,安凡都采取了无视的态度,大概是想洛步晨早点放弃他走人,不要为他耽误宝贵的时间。但人心毕竟不是铁石心肠,渐渐的安凡没办法做到再无视他,他在一点点松懈戒备,开始改变,从消极地面对变成积极地回应。
这让洛步晨的心里,多多少少有了一丝欣慰。
李医生说,开始戒断药物依赖的过程是最痛苦的,只要能熬过去,就有希望。
洛步晨想,他们都必须坚持下去。不管是他,还是安凡。希望,那并不是凭空想象的虚无缥缈的东西,需要你自己去努力,去奋斗,去用双手去抓住。
因为安凡说过,我是你的晨,是你的阳光,希望的光明。
然而,每次看到药瘾发作痛苦不堪的安凡,洛步晨就忍不住想将伤害他的人千刀万剐。
安凡始终不愿意说出“他”是谁,这让洛步晨很不解安凡到底在坚持什么。难道招惹了洛天威和安明远的儿子的人,还能够任由他继续逍遥法外?为什么不去报复他?
但安凡不说,洛步晨也不愿意逼问,他现在受的罪已经够多了。
平静的日子持续了两天,被一位突然回归的客人打破了。
一大早,李医生的诊所就被大包小包的行李堆满了。而出现在诊所门口,穿着很摩登的年轻女士显然不是来看病的,“哥!哥?搞什么,人呢?还不快点来帮我搬东西!”
“小丽?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李医生惊讶地从内间出来。
“觉得没意思就回来了呗!本来就想钓个国外的金龟婿,可惜那货色,啧啧……”李丽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不屑一顾的鬼脸,让李医生唉声叹气却也没有办法。
她这个妹妹人长得漂亮,工资也高,性格也很要强,从小被父母兄长捧在手心里宠着惯着。眼光特别挑,早就让她找个男朋友安顿下来,可她东看一个西看一个就是看不上眼。
“哎?哥,家里来客人了?”李丽进门之后发现了异样。
“嗯,我安排他们住了你那屋,你晚上先睡偏面的小间吧,待会去给人打个招呼。”
一听到自己的房间被让给了别人住,李丽的脸刷的拉了下来,“讨厌!哥,你怎么随随便便让别人睡我的房间!是不是又来求诊的病人,你傻呀!万一是传染病怎么办?!”
说罢李丽也不顾李医生的阻拦推门闯了进去,正跟听到外面很吵出来看看什么事的洛步晨迎头撞上,“啊!你开门不长眼啊你——你……你是,洛步晨?”
被认出来了么。洛步晨挑眉,不过想想也是,好歹他也是上过畅销时尚杂志封面的偶像人物,在香港的花龄少女群里大概没几个认不出英俊多金的洛大少爷的。
“是我。请问你是……”
“小丽!让你不懂事,快点给洛先生道歉。”李医生追过来,不好意思地向洛步晨赔笑,“这是我妹妹李丽,刚刚从国外回来,脾气有点暴,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讨厌啦,哥。人家也没有脾气很暴嘛。”一向强势的李丽竟然像女生一样娇羞起来,一改往日的大大咧咧,忍不住又看了洛步晨两眼,“原来是你住在这里啊,没关系,你……我,我去搬到小间住啦。哥!快点来帮我拿行礼啦!”
说罢噔噔噔地走掉了,留下洛步晨和李医生面面相觑地互看了一眼。
很快洛步晨就发现,李医生的这个妹妹不仅仅是脾气有点暴,而且,有点烦。
整天没事就凑过来问他有没有需要的,各种从国外捎回来的新奇东西都往这儿塞,问他住的舒不舒服,饭做的好不好吃,热情的不得了。连李医生都说她一定是吃错药了,从小到大没见她对谁这么殷勤过,搞得他这个老哥都心理不平衡了。
李丽就白他一眼,说,“你懂什么?脑袋不开窍的大男人,女人家的事情你别管!”
终于在某一天李丽又要送东西的时候,洛步晨受不了了,直接回绝了她。
“那,那我帮你打扫一下房间吧,反正我闲着没事。”
“不用了……”洛步晨想阻止,但晚了一步。
因为安凡不希望太多人知道他在治疗的事情,所以平日里都不怎么露面,也因此李丽一直以为只有洛步晨住在这里。等到她进门看到床上正在转一只魔方的安凡的时候,李丽只觉得脑海中蹭的窜起一阵无名之火。
什么嘛!这里怎么还会有一个男生?而且,手里还拿着她给的魔方!
“他是谁?”李丽指着安凡就问洛步晨。
“我的朋友,在这里养病的。”洛步晨解释。
而安凡也是一早就听洛步晨说起过李医生的妹妹,打量着面前穿戴光鲜靓丽的女生,微微笑着打了个招呼,“你好,我是……”
“你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李丽气冲冲地打断向她问好的安凡,上前把那个魔方抢过来啪的扔在地上,“这是我从俄罗斯带回来的,怎么会在你手里?”
“我……”
“你做什么?是我送给他玩的。”洛步晨上前把朝安凡发火的李丽拉开。
“你,你怎么能把这个送人呢。这明明是人家送给你的!”
李丽很委屈,气得在病房里大吵大闹,让经受不了刺激的安凡又开始头晕冒冷汗。而安凡的不适被洛步晨看了出来,拉着李丽的胳膊就往外面推,“李小姐,麻烦你回避一下。”
“我干嘛要回避啊?这房间本来就是我的!”
“因为……”
没待洛步晨解释,脸色苍白的安凡痛苦的呻吟声惊动了争执的两人。
“安凡!”洛步晨赶紧丢下李丽冲过去抱起药瘾发作的安凡,而被晾在一边的李丽也吓傻了,呆呆地看着翻滚痛叫的安凡。印象里她只在某些电影里见过,好像是毒齤瘾发作的样子。可是,那些吸毒的人不是看起来又瘦削又吓人么,他的感觉又不太像那样子。
洛步晨安抚着安凡,抬起头,眼神不怎么好了,“请你马上出去!”
“你——哼!”被冷落的李丽很生气,砰的摔上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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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之后李丽就没来继续纠缠洛步晨,让洛步晨的耳根子清静了不少。只是安凡似乎有点受伤,也变的更加沉默寡言,被外人看到药瘾发作的样子对他的自尊心是个打击。不过为了不让洛步晨担心,在两人相处的时候安凡会尽量表现的开心一些。
药瘾的病情渐渐被遏制住了,发作的频率也不像之前那么频繁。这是一个好现象,李医生说,起码说明这种药物依赖症是可以治好的,这让两人的心情都放松了许多。
“雨停了呢,安凡,要不要出去走走?”
持续了连日的暴雨终于停歇了,阴云散去,久违的阳光照耀大地。今天是个雨后初晴的好天气,洛步晨打算带安凡去附近的公园走一走,散散心。总一个人闷在屋里不见外人容易患上孤僻症,洛步晨不想原本活泼开朗的安凡变成那种样子。
“嗯。”
大概是阳光的渲染,安凡的脸色看上去不错。
“那我给你找件衣服去。”安凡能点头让洛步晨喜出望外,去找户外的衣服时,安凡突然小声问了一句,“你……不打算回家了么?”
已经好多天了,洛步晨关了手机,电话也不打,就是为了不让家里联系到。
应该是,不想让家人找上门来让他感到为难吧。
“你是病人,现在陪你最重要啊。”洛步晨抓了抓头发,郁闷地叹气道,“唉,其实是不敢,不知道回去会不会被我爹打断腿。他发起火来可凶了,吓死人……”
“伯父和伯母,好像没你说得那么可怕吧……”
“哈哈,开个玩笑!我妈脾气可好了,从来都没见她对我发火。我爸么,是比她凶了点,不过也是雷声大雨点小的,凡事也会尊重我的意见。别想那么多啦,等你把身体养好一点,我挑个时间带你回去见爸妈,我会说服他们的。就算不认我这个儿子也得认你这个儿媳!”
“……儿媳泥煤!”安凡被洛步晨说的哭笑不得。
但心情还是好了不少,不由地想起洛天威和周淑雅。内心里安凡其实很羡慕洛步晨的家庭,幸福美满的一家三口。于是想到自己的父亲,想到生他时难产去世的母亲。想到姐姐,想到对他很客气的奥利维亚太太。想到不经常见面的祖父,又想到零……
似乎,在那个庞大的家中与他熟悉的,也仅仅只有这些人。
就算在美国从小长大,生活了很多年,也没有留下太多的羁绊。习惯了孤独的感觉,不被他人所联系的世界。那是属于恶魔的世界,栖息在黑暗之中,独自一人在夜里行走。
安凡想,这大概是他至今也没有招认零的缘故。
零了解他的孤独,没有谁,比他更了解。
那么多年的朝夕相处,零似乎总陪伴在他的左右,忽远,忽近,若即,若离。不刻意去注意他的存在,却已经自然到仿佛空气和水一样,无处不在。零并不像他的下属,或者说,他们本可以成为某种意义上的朋友。因为零了解他,他同样也是孤独的。
不想亲手把为数不多的羁绊斩断,就算它已经变的畸形,还证明着存在的痕迹。
如果与所有人都没有联系了,就跟死亡没什么差别了。
“你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
情不自禁地,会去追问洛步晨这个问题。
两年前刺杀失败的一面之缘,却让安凡始终忘不掉那个男人的身影,总感觉有种一见如故的亲切感。明明强大,却不盛气凌人。明明敏锐,却不让人觉得压迫。这是一种强者独有的魅力,洛步晨曾说,他日后的理想便是成为父亲那样的男人。
洛天威是一个英雄,这句话,貌似安明远也对他说过。
是在什么时候说起的呢?安凡试图去回忆,却发现那些记忆太遥远了。
父亲总是很忙,小时候的安凡几乎很少见到安明远的面。而偶尔见面,也总会发生争执。安明远对安凡管的很严,不准他随便外出,不准他去见朋友。他总说外面不安全,在家里才是最好的。日后长大些的安凡也明白,父亲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他。
奥纳西斯家的很多敌人,都想趁年幼的少主还没有成年之际斩草除根。
但安凡还是总会跟父亲吵架,而且越来越厉害。到了后来几乎每次见面,就一定会以争吵结束。明知道安明远的很多话是对的,但少年叛逆的种子总会让安凡往相反的方向走,让他往东偏偏要往西。久而久之,安凡干脆连家都不怎么回了,也就更少与父亲见面。
其实,内心也向往过的吧,像其他孩子那样与父母促膝长谈的感觉。
会偷偷地想,原来也可以有像洛步晨这样奇妙的父子关系。
怀念被谁的大手把额前的头发揉乱,亲昵地叫他一声“凡凡”。怀念生病受伤的时候,有谁关切地喂他喝下一杯水。“安凡”,是母亲给他取的名字。但安明远从来没这么叫过他,无论何时,他的称谓永远是“Alex”,仿佛在提醒他这个名字所代表的身份一样。
“怎么了?”
找来衣服的洛步晨看着安凡,去摸他的眼角被安凡慌忙地躲过。
赶紧掩饰地揉了揉眼睛,眼角却莫名的有点湿润了。
安凡。Alex。
现在的自己,又是曾经的哪一个呢?
如果此时父亲见到他,还会接受么,他变的如此让人失望的儿子……
“出门穿件长袖的衣服,别被太阳晒到了,你现在又比较怕冷。”洛步晨边说着边为安凡系上前襟的扣子,门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声,好像是很多人闯了进来。
奇怪,今天李医生不是有事出门诊所没有营业么?
洛步晨奇怪,打算出门看一看,房门却被强硬地推开了,一群人举着摄像机涌了进来,挤满了狭小的屋子。洛步晨皱了下眉头,为首的男人他认识,貌似是八卦周刊社的当红记者,最喜欢爆料各种明星人物的丑闻,是个职业操守极其恶劣的家伙。
不停闪烁的闪光灯让安凡的情绪开始不稳定,被洛步晨挺身护在了身后。
这些人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李医生不是喜欢多嘴的人,何况他专程叮嘱过安凡在这里养病的消息不要外传的。而当看到跟在记者后面的李丽之后,洛步晨瞬间明白了。是她?那天被惹火了扬言要报复他的那个女人,她告诉了这群人自己和安凡在这里的消息么。
“洛先生,可否麻烦你谈一下不正面回应同性恋的理由?”
“听说你在陪朋友养病,为什么不去大医院就诊呢?”
各种尖酸刻薄的问题扑面而来,而洛步晨一脸厌恶地拨开凑近过来的话筒和摄像头,“有什么事情麻烦你们先出去,他身体不舒服受不了刺激。其他的事,我回头陪你们慢慢谈。”
“他那明明就是毒齤瘾!”一个尖细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灰蓝的瞳孔骤然扩大了几分,安凡攥紧了手心开始发抖,抖的很厉害。
所有人的视线都朝声音的发出处聚焦过去,李丽上前一步指着被洛步晨护住的安凡,“我,我亲眼看到了,他发作时候的可怕样子,跟吸毒一模一样的……”
“那不是毒品!”怒极的洛步晨甩手给了她一巴掌,“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乱讲!”
李丽被这一巴掌给打懵了,倒退了两步有点难以置信的样子。
“你打我,你为了他打我……连我哥都不敢打我的!”李丽突然尖叫起来,然后陷入疯狂的女人看到了台子上治疗用的外科手术刀,她一把抓起锋利的手术刀就朝安凡刺了过去。
事情发生的太快,太突然,等到安凡反应过来之际,洛步晨已经倒在了他怀里。
那把十几厘米的手术刀深深地没入小腹,只剩下一截刀柄露在外面。
“啊……啊……我,我没想……血……好多血……”
面对很快染红的双手,李丽吓得丢了手术刀失魂落魄地退去,尖叫着夺门而去。
旁边的跟班见伤了人也怕了,但男人的脸上却显现出极度兴奋的精光,不断催促着旁边摄像的人高叫着,“快拍快拍,这是多么好的素材!疯女人为情所困,用手术刀刺杀——”
“滚——!滚出去——!”
朝他们嘶吼的不是别人,却是抱住洛步晨近乎崩溃的安凡。
大概浑身是血的安凡眼神里的震慑力实在太可怕,其他人拍了照赶紧溜走了。
从窗外远远地还能看到,被男人其他的手下追到的李丽正死命地挣扎着,口里喊叫着“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的声音。估计明天媒体的舆论就会让这个可怜的女人成为全香港女性的公敌,刺伤了偶像一样的人物,不管怎样都会给她的人生前途留下阴影。
“晨……晨……!”
安凡去看洛步晨的伤口,刀子还插在腹腔内,他不敢轻易拔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傻,突然就冲过来……她说的没错,我……我……”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里流下来,安凡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傻瓜……”一只手艰难地抬起,摸了摸他的脸,两指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两条血痕,“说过多少次了,不能自暴自弃。你是我的安凡,认定了的,别让我……看不起你……”
“晨……嗯!我答应你。一定,一定会……”
安凡拥住了虚弱的洛步晨,慌慌张张地去找手机,“你先撑着点,我去叫救护车。”
“——是这里么?”
与此同时门砰的再一次被踹开了,低沉的饱含愤怒的声音,气势汹汹的男人站在门口。
在他的身后,是几个被收拾的鼻青眼肿的八卦记者的跟班,还有那台被砸的稀巴烂的摄像机。为首的男人被安明远狠狠地一脚用皮靴将脸踩在了地上,“不要让我教给你当记者起码的廉耻,明天一早自己给我去报社辞职,否则就等着进火葬场吧!”
抓起那台只剩下残骸的摄像机,安明远丢给身后的随从,“母带通通给我毁了。”
“是,主人。”手下遵命,又抓着嘴被布堵住挣扎的李丽,“这女人怎么办?”
“毁了她的脸,丢她去南海湾里去喂鱼。”安明远摆手道。
一系列的举动,干脆利落到让人连恐惧的余地都没有。安凡缓缓地站起身来,看着朝自己一步步走来的男人。那个人称枭雄的让人绝对无法招惹的男人,恶魔家族的现任主人。
“爸……”
终于他喃喃道,退了一步,脸色变的有些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