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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真相险中求(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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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靖蕊刚要出门,却见到何暨正站在院门前,枯叶不停落,与垂着头的何暨,形成一幅极美的画面。慕靖蕊不忍打扰,何暨却先抬起头来,率先打破了这沉静的美。
他来请慕靖蕊帮忙的,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请慕靖蕊替他交给一个人。
慕靖蕊问他:“为何你不自己去?”
何暨脸上挂着苦笑:“我怕,他不愿见我。”慕靖蕊没有告诉他,那人也不大乐意见到她。
她将锦囊拿在手中掂了掂,好轻:“我也只能说是尽力而为,若是他不肯收下,你也莫要怪我。”她将锦囊塞到袖里,轻拍了两下袖口。
何暨欣慰的笑笑:“有劳。”
街道繁华依旧,她顺着何暨说的路线,走着走着,便迷路了。她站在路口,不知是向左还是向右,她向两边看了看,觉得左边似乎更是繁华,她想医馆开在人多的地方,才容易被人找到。可她似乎选错了道,左边这条路虽然看起来繁华,可越往里走人便越少,渐渐地,她发觉那些人的目光似乎全都积聚在她的身上。慕靖蕊足下发虚,却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往里走。空气中有股异香浮动,慕靖蕊使劲嗅了嗅,似乎是更深处传来的。她还想往里走,却觉得身后有异动,她一转身,周围那些人正慢慢向她靠近。她警惕的看着他们,背后却又响起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她心想坏了,前面状况不明,后面又来了一拨。她急着转身,没注意到脚下的石头,脚被石头一绊拉了筋,整个人趴在那人身上。
好香啊~若不是他胸膛硬邦邦的,慕靖蕊定要以为她撞到的是个是女子。她红着脸抬起头,一见到那人,心顿时安定了下来,齐烨满脸不悦的将她从自己身上拉开。慕靖蕊见他的神情,也不觉皱起了眉头,一个大男人身上那么香,咦~真恶心。
情势使然,她忍着痛,快速躲到两人身后。
看到他们,人群很快便散去,齐羽笑道:“你怎么跑来这里来了?”
慕靖蕊困惑道:“这里怎么了?”
齐羽道:“没什么。”话音刚落,噌的一声,像是金属碰撞的声音,齐烨手中的剑被打飞。刚才还挤满了人的街道,刹那间只剩他们三人。
“没事吧。”齐羽拍拍齐烨。
“没事。”齐烨将被打落的剑捡了起来,右手微颤,虎口被刚才那一击,震得生疼。
他们左侧的墙上,钉着一只箭,箭尾绑着一封信。齐烨要追袭击他们的人,却被齐羽喝止了,他将信从箭上取了下来,有奋力将那只箭拔了下来。慕靖蕊靠在对面的墙上,不觉暗自感叹,好深的箭坑。
信封很干净,干净到只有一株紫色的花,齐羽却突的脸色一变。他未多做解释,急着要走,只是临走前吩咐齐烨送慕靖蕊去医馆。
慕靖蕊对着齐烨道:“我的脚扭伤了,你背我吧。”
齐烨嘴角抽了抽:“你不是还有一只脚。”
慕靖蕊反问:“难道你用一只脚走路?”
齐烨:“……”
慕靖蕊当他是答应了,便继续说道:“一般的医馆我也看不上,你便送我到万春堂吧。”
齐烨发誓,她一定是故意的。
一个时辰后,他们总算是到了万春堂,上次在顾北初府里见过的小药童正在给病人抓药。见到被齐烨背着的慕靖蕊,便急忙递给她一个牌子。
慕靖蕊打量着牌子上的数字问:“这是何意?”
药童解释道:“肖大夫会按照顺序叫人进去看病的,你且耐心等等吧。”
“肖大夫?”慕靖蕊问道,“我找李大夫。”
“我师傅已经不替人问诊多年了,况且师傅明日便要走了,现在正忙呢。”小药童道。
慕靖蕊忍着疼:“我真有急事找你李老头。”
药童的不时朝后堂望去,脸上露出了几丝犹豫,慕靖蕊重重一拍齐烨的肩膀:“去后头。
“你们不能去那里。”药童拦在他们前面,显得有些为难,“这样吧,我去替你跟师傅说一声,若是师傅不肯见你……”
“好。”慕靖蕊截过话头,“你快去吧。”她哪里是肯轻易罢休的主,不管李老头肯不肯见她,她是见定他了。
慕靖蕊看着药童离去的背影,想起她今天从何暨口里听到的趣事。
何暨说这药童本是附近尼姑庵里的小尼姑,她从小喜欢药理且一点就通。一年前的一天,她上山找一种平日难寻的药,正巧碰到了也来寻药的李老头,两人因此结识,李老头觉得她是个奇才,便对她说他认识个医术很好的大夫,问她愿不愿意拜那人为师。
小尼姑毕竟年纪小,便想也没想的答应了。
李老头此时却提出一个要求,说他那个朋友膝下无儿无女,若是小尼姑真是醉心医术,他必然倾囊相授,但他有一个要求——小尼姑必须要还俗。
小尼姑一下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李老头给了他一晚上的时间考虑。
在山下分手的时候,小尼姑问他,他日后还能再见到他么。
李老头说,若是她不愿还俗,他不会勉强,但他们便也没有再见的必要了,若是她以学习医术为重,便去城中万春堂,找一位肖姓的大夫,跟在他身后好好学医术,他们日后必然还会再见。
那天傍晚的晚霞很美,红透了半边天。女孩站在山脚,直到李老头的身影消失不见,她才转身背着夕阳离开。她望着自己被拉长的影子,不觉顿了足,她问影子,我还如何选择。影子没能给她任何回答,她用手摸着心脏,只能感受噗通噗通的触动。
她知道,无论她做了什么决定,她总要舍弃一些对她而言很珍贵的东西。他去找一个学问很高的师姐,问她的意见,出乎意料的,师姐鼓励她离开寺庙,去追逐自己的梦想。
医者仁心,佛结善缘,只要心中有佛,那么在哪里,做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小尼姑最终抛下一切包袱,选择当一个大夫。她本无名无姓,跟李老头学医后,便也随了他的姓,叫李芷。
第二日清晨,晨雾还未散去,她便背着行囊离开尼姑庵,找到了肖大夫。肖大夫将她安顿了下来,却没有传授她医术,却告诉她,十日后从义城回来的李大夫才是她的师傅。
肖大夫虽然医术不及李老头,却是万春堂的门面,据说来万春堂看病的人,有一半以上都是冲着肖大夫来的。李老头曾多次想过要解雇肖大夫,但一来人家医术不差,二来长得招蜂引蝶不是他想要的,三来他一直找不到能取代肖大夫的人。
肖大夫刚给慕靖蕊开好药方,李芷便从里面走了出来,她附在慕靖蕊耳边,说她师傅请慕靖蕊进去。
慕靖蕊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你扶我进去。”她侧身对着揉着腰的齐烨道,“你在外面等我。”
后院种了些无名的花草,在这样的秋季里,慢慢枯萎。
“听说你要去云游四方?”慕靖蕊问他。
“是啊!”李老头点头,“明天就走。”
慕靖蕊想,她来的还真是及时,也不知何暨是不是算好日子的。她从袖口里掏出锦囊,递到李老头跟前:“何太医不知从何处得知,你近几日便要离开上京,他请我把这个给你。”
李老头负手而立,却没有伸手接过来的意思,慕靖蕊道:“你不收下没关系,但你好歹也打开看看,也好解了我的困惑,揣着它大半天了,走了冤枉路不说还弄伤了脚,你当是补偿我,打开看看吧。”
李老头身形不经意动了动,他挑眉望着慕靖蕊:“你当真想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当然!”慕靖蕊毫不犹豫的接了一句。
下一刻,锦囊便被李老头拿了去,他打开锦囊里面只有一张纸。李老头将纸打开,手却不由一颤,眼角有晶莹闪烁。很快他又颤抖着手,将纸折好,收到锦囊里。
慕靖蕊刚要开口,却听李老头道:“我这一辈子只收过两个徒弟,除了你见过的李芷,另一个便是你口中的何太医—何暨。何暨早年父母早亡,祖父死后,和祖母艰难度日。何暨虽有隐疾,但自幼聪明懂事,相爷曾和他爹同朝为官,便想着拉他一把。当时我刚离开太医院,你爹带着他来找我,他当时也不过十一二岁,嗯……和李芷差不多大吧,和李芷的单纯不同,他眼里除了害怕戒备还有他那个年纪不该有的……算计。”一晃二十多年,李老头,这还是第一次愿意提起当年之事。
那时候的何暨带着几分不合他年纪的成熟,问李老头能不能治好他的隐疾,李老头说不能。
何暨便说:“连自己都救不了,我何必还要做个大夫?”
李老头道:“大夫不是神,大夫也有治不好的病,正是因为你深受其扰,才能更深刻体会病人的痛苦。”
何暨说:“我的病本就无药可医,我却要迁怒你们,这是我的不对。”
何暨便这样跟着李老头学医。一晃眼便是十年,何暨的名声越来越大,终于在七年前,时为太子的旌阳帝病重,他受人举荐,被先帝请进宫里。治好太子后,他遵从师意,离开皇宫。
一年后,旌阳帝即位,旌阳帝请他入宫,被拒。
三年后,旌阳帝派人递话给他,说是查出他爹娘系贼人所害。终于,如旌阳帝所愿他进了太医院,贪官王直被诛九族。
李老头和他从此断了关系,不再联系。
直到今天,他才写来这么一封信。
他说他再也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了,他不想再被人利用,不愿再成为权力之争的牺牲品。
他早年一直因着隐疾而自卑,即使他后来成了大夫,那种自卑却从没有减少过,甚至与日俱增,他可以治好那些痛苦呻吟的病人,却治不好自己的病,治不好痛苦的心。直到旌阳帝告诉他,他爹娘的枉死,他好像突然有了出口一般,他把这些年藏在心底的痛,全都施加到王直的身上。
很快,他体会到复仇的快感,像是大醉了一场,那么淋漓尽致,大快人心。他站在人群中,看着他们被处决,笑的放肆。人不可能长醉不醒,复仇过后,他的痛苦还是那么明显,那么深刻,像是逃不掉的宿命,他永远都逃不掉命运的捉弄。
他还是在治病,还是在救人,可他知道,他永远都拯救不了自己,每一天都是一种煎熬,他被命运越束越紧,他被命运玩弄在掌心,只能被他摆布。
他想逃,想离开,想求得李老头的谅解,想和李老头一起离开。
李老头将锦囊还给慕靖蕊:“告诉他,做人最重要的是有所担当,若是他后悔选择这条路,他不应该请求我的原谅,他需要请求原谅的,是他的心。”李老头望着远处,“我明天一早就走,你叫他……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