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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chapter.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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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4
窗外天空是一块被打了灯光的藏蓝色画布,零零散散几粒银白色玻璃碴子洒在上面。楼房彩了缤纷的光漆,中间马路和街道被灌入拥挤的人群和车辆。吴邪把视线从外面收回来,张起灵恰好隔着方桌在看他,餐厅橙黄的灯光带了点童话感,投在他坚硬的五官上,特别是那双漆黑的眼睛,两只小手一样的睫毛——吴邪有吻上去的冲动。
张起灵朝他举了举高脚杯,他跟着端起杯子,凑上前碰了碰,埋头喝了一口——应该说吞,黑皮诺被他当水一样,一口气狼饮了半杯。回过神,又抬头看张起灵,嘴角扯出个笑来,尴尬却是掩不住的,好在张起灵好像没看见,低头继续给碗里的糖醋黄河鲤鱼剔鱼刺。
吴邪觉得又闷又热,额角冒出汗来。音响里一首《love fool》正在循环第三遍,也不知道餐馆服务员在想什么。他当然不能吻过去,即便现在的情形除了“蜜月”他想不到别的关联词汇——事实上是正值五一短假,两个人溜到了济南。
周围是其他餐桌上窸窣的闲聊声,碗筷碰撞声——清脆的,一下一下交叠着,挠在吴邪心上。他当然不能吻过去,天知道他有多想吻过去。餐桌上那只蜡烛的火焰一跃一跃的,他能想象出张起灵披上红盖头的样子。
“Love me love me .Say that you love me.
Fool me fool me .Go on and fool me.Love me love me…”
大概店员终于烦了,满当当都是少女情怀的歌终于被切过去。
张起灵停下筷子,抬起头看他,道:“不合胃口?”
吴邪忙重新拿起筷子,笑着摇摇头,夹了一块坛子肉,一口咬下去,汤汁从舌尖溢开,肉肥而不腻。“挺好吃的,经常往外跑就是好,点菜也成拿手绝活了。”
张起灵道:“明天想去哪?”
下午提前下班,两人就赶火车过来了。酒店已经预定好,餐馆也是直奔的——全由张起灵安排好了,他来过不少次。三天假期实在紧促,本来吴邪想一起去杭州的。最后不得不挑个近一点的地方,一说济南,没料到张起灵半熟了。又想换地方,张起灵却说想到济南就济南吧。吴邪也不再坚持。说到底,旅游也不过是因为身边有了这个人,否则在家里窝上三天要更舒坦。
“你定吧。”吴邪扒了口饭,“张大导游。”
张起灵笑了笑。
吴邪扫了一眼四周,喧嚷的,各种关系的客人。
“加缪有句话说,‘要熟悉一座城市,也许最简单的途径是了解生活在其中的人们如何工作,如何相爱和死亡’。”
张起灵道:“那你必须搬过来了,三天不够。”
吴邪道:“到城市旅游,其实也就是人看人。假期更惨,不是人看景区,是景区看人。”
张起灵道:“想回去了?”
吴邪笑起来:“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顿了顿,“我喜欢这里,在这里很好。”
张起灵用眼神询问。
吴邪笑道:“如释重负的感觉?”
张起灵沉默了半响,没作声,把剔了刺的一块鱼肉放到他碗里。
陌生的城市。好像他们的关系突然没有任何顾虑了,可以放到天光明亮的地方,可以和其他一切生物一样经历春夏秋冬,有阳光便抬头,有雨水便相依,有狂风便逆风而行——什么都阻止不了它们生长。
陌生这个词第一次带了点温暖的意味。
盯了张起灵一会儿,吴邪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喂,我开玩笑!”
张起灵喝了口酒,道:“知道了,幽默家。”
吴邪还是笑:“这不能怪我。两个人总得有个话唠吧,气氛总得顾吧,我不幽默,这日子还怎么过?”
张起灵停下筷子,笑道:“那到底还想不想过?”
吴邪沉默片刻,道:“先说说财产怎么分。”
张起灵道:“大件归我。过不过?”
吴邪笑道:“过,那必须过。”
张起灵面不改色,吴邪却觉得他身后拖了条狼尾巴。不是错觉的话——感觉他好像点了下头,对回答很满意的意思?太拽了。
翌日,匆匆吃完早餐就离开旅馆,去了趵突泉公园。天下第一泉肯定是要看一看的,又去李清照纪念堂。即便久居杭州,游廊,方亭,石桥,书法家书写的李清照诗词,还是勾去了吴邪的注意力。他学考古就是凭兴趣,否则也不会挑这么个不吃香的专业混——他对古文物和历史的喜爱刻在骨子里,也许是从他爷爷那一代就传下来的,吴家人的“通病”。
对书法也有极深的兴趣,集多位书法家的作品自然吸引了他,视线几乎黏上去,一步一挪。张起灵耐心好得吓人,也不做别的,跟着他挪,他大发感慨,他也能评价几句。吴邪这才意识到,书房里那个只有程序书籍的书架给他造成不小的误导——他并不是那种脑子里只有数据的理科高材生,无论诗词、书法还是文物历史,他都能说出不少含金量高的东西来。
吴邪更加觉得,张起灵就像宇宙,他是异想天开的人类,每在他身上挖掘出一点东西便沾沾自喜,如获至宝——然而这一点东西事实上是那么微不足道。
中午两个人去吃锅贴。随后转向大明湖公园,坐船游湖,季节不对,荷花是看不到了,地毯一样铺开的荷叶苍翠欲滴。拣了个尴尬的季节,看不到满池荷花,也体会不了老舍笔下的济南的冬天。但吴邪情绪很好,亭台楼阁和水榭长廊无论如何也看不烦。
到南丰祠附近上岸,当然不能错过雨荷厅,相传乾隆和夏雨荷就是在这对上眼儿了。荷塘里不见荷花,美人倒是——吴邪扭头看一眼张起灵,绿茵茵的垂柳在他周身飘摇,他正盯着湖面,百无聊赖的样子,看眼神就知道,不可能和他一样想爱情故事去了。穿的是黑色短袖连帽衫,蓝色牛仔裤,此情此景,却偏给吴邪想出个词来——
恍若谪仙。
张起灵突然一转视线,吴邪被抓个正着。虽然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还是有些尴尬,吴邪忙看向别处。张起灵指了指旁边,道:“进不进去?”
吴邪当然点头。
雨荷厅院子里,游人簇拥在一株高大的古树周围拍照。乳白色花瓣,一簇一簇挤在一起,你推我攮,把古树拼成只白色巨伞。吴邪也跟过去拍了两张,问张起灵是不是棠梨,说是,不过有另一个名字,叫杜梨,济南的名木之一。见吴邪有兴趣,又补充道:“‘杜梨’通‘杜丽’,这是夏家后人种的,用来纪念夏雨荷。”
吴邪笑了笑:“‘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跟这个有关?”
张起灵沉默片刻,似乎在斟酌叙述精简度,道:“那个夏家后人叫夏凤启,当官的。祭祖时候发现传说中乾隆给夏雨荷留的琴,修了这地方,又种了棵杜梨,称赞的是夏雨荷的高洁孤傲。”
夏女在唐无玉环,游龙千里求合欢。只因命薄无贵日,独留丽质在人间。
张起灵一提,倒让他多少想起了一点。
野史上夏雨荷曾从《孔雀东南飞》选句,落书锦帕,赠乾隆道:君当如磐石,妾当如蒲草。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可惜野史终归是野史。
后来张起灵开口不多了,跟着吴邪穿来走去。
吴邪惊异的是他竟然能把导游说的记下来,在他想来,这人跟团旅游估计大部分时间都在看天。这么想着,张起灵忽然道:“随耳听的。”
也就是没刻意听,更没刻意记忆——还是记下来了,造物者的天平想来很偏。
被洞穿想法,吴邪当然有些尴尬,挠了挠头道:“跟团那次,你一个人?”
张起灵摇头。吴邪以为又要说有黑眼镜,却听他道:“陈文锦联络的,我刚工作时候。”
吴邪一惊,道:“她一起?”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不可能吧。
看他脸色,张起灵笑了。这段路游人稀疏,他走过来贴近了些,手背有一下没一下蹭吴邪的手指。见他不说话,吴邪皱了皱眉,嘴巴翕张几下,终究没说出什么。
一直走出游廊,在大明湖沿岸步行,天空已经翻出紫色,由浅入深,紫色浓成橘红,从半空钻进水平面之下,两边是晕染开的近黑的深紫。人声渐渐弱下去,像煮沸的水关了火,慢慢冷却下来。两个人的影子烙在石板路上,连为一体。
吴邪一路没说话。
张起灵终于道:“她安排的,让我和霍玲一起报。”
吴邪又走了两步,把目光从影子上拔起来,扭头看张起灵:“霍玲?”
张起灵点头。
作为前辈,做这种事的意图再明显不过。陈皮阿四和霍家也有交情,从霍玲对张起灵的态度看,她去找文锦的可能性太大了。——文锦不是多事的人,就连吴邪的事,除非吴一穷夫妇和她提,她也不会多事。
吴邪再看张起灵,果然白天都把之后的话预支了,现在又是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思量片刻,道:“陈总人很好。”
张起灵问:“晚饭吃什么?”
话题转得够烂。
吴邪也不能抓着不放,否则跟泼妇似的。只道:“我不了解,听你的。”
张起灵扭头看他一眼,点了下头,掏出手机。黄昏的光太柔和了,硬是让吴邪从他的眼中看到渗出的温柔来,泉水一样,嘶嘶地一股一股流出来,全数灌入吴邪心里,吴邪能听到水花溅起的脆响,更加贪婪地迎接——灌不满,永远也灌不满。
吴邪忍不住反省起来。
挑的餐馆离酒店不是太远,两人吃完以后没打车,干脆步行回去。中间一段不是商业街,行人三三两两,所有的聒噪像水垢一样沉淀下来,各种复杂的心情也如此。夜风凉苏苏地吹起来,往T恤里灌,把皮肤上一层从餐馆里积攒出的汗洗了去。
吴邪忽然道:“秦海婷算是基本稳定下来了。”
张起灵正在眺望前方,闻言,蓦地扭过头看他——送走秦妍以后,吴邪没再提过秦海婷,有没有再联络他不清楚,当然也不会过问。
吴邪却没有说下去的意思。一句话来得突兀又简短,就像演奏时候突然拨错一根弦,在听众反应不及时又迅速接回正轨——却带了点刻意,在变相保证什么,好让张起灵安心。
又走了一段路,吴邪曲起手肘撞了撞张起灵紧贴着他的右臂。后者再次把视线转过来,吴邪笑了笑,道:“这样走着多没意思,说点故事。”
张起灵不假思索道:“你说。”
“老听我说不行啊,再说,总是我说,我肚子里的水也快倒干了。”吴邪抗议道。
张起灵沉吟片刻,还是妥协了。
“要听什么?”
吴邪道:“你能说什么?”略一停顿,试探着问,“说说你?”
“我?”
吴邪点头,“……方便的话。”
张起灵抿着唇,目光亮了又暗。吴邪舔了舔嘴唇,垂下眼睑盯着脚尖看——不知道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刚才太草率。
不料张起灵沉吟片刻后,突然开口了:“我爷爷是个军人,第一次到济南,就是跟着他来的。”
吴邪眼睛一亮:“难怪——那你父亲……”
张起灵眉心微微一皱,吴邪半句话卡在喉咙里,没继续滚出来。但不容他懊恼,他就坦言道:“我是遗孤。”
难怪只提过爷爷。
吴邪心口像给人扎了一针,抿了抿唇,正想说点别的,把不愉快的东西跳过去,张起灵却抬起手,把掌心覆到他脖颈上,指尖安抚性地刮了两下。再看他时,眼里带了些许笑意:“我是个意外,不被期待的。”略微停顿,“我父亲好玩,从来没想过来真的。是我母亲来真了。”
他忽然停顿,吴邪忍不住道:“那就不是意外。”——对你母亲来说不是。他纠正。
张起灵点点头,用短暂的停顿组织好语言,才继续说下去。
他母亲一厢情愿,把他生下来,以为那个男人多少肯定难以放下。但天性散漫的人怎么可能顺她的意。她太异想天开了。他父亲潇洒走人,留下她一个人照顾他,但时间太短了,那时候年纪又小,他对这个女人的记忆很模糊。他是三岁时候被送到张启山那里的,女人没有留下任何东西,一张照片也没有。直到十三四岁,张启山才告诉他,他的父亲——那个女人念叨过的男人,很早就死于酗酒了——在他出生后不久。女人学历低,又没什么人脉,靠打零工养活他,后来听信旁人的话,给人背了毒——女人牵着他的手敲张启山的门,没有一句再见,却是诀别了。她跑了,但没过多久就落网了。
三言两语,张起灵概括了十几年的故事,语调平稳,如同一条向远方无限延伸的直线。他的手掌还贴在吴邪脖颈上,暖丝丝的。
吴邪点了支烟。
一小段沉默后,吴邪才张口说话,烟雾从口腔鼻腔里一齐翻涌出来,模糊了他的表情。他道:“本来我以为,你太冷漠了。”
张起灵道:“本来?”
“秦海婷的事。”
张起灵淡淡一笑:“原来怨恨我了。”
吴邪眉心一蹙,道:“我的意思是……”
“加缪还有一句话,你记不记得。”张起灵打断他。
“什么?”
“当同情心没有用的时候,人们要抛弃它。”
吴邪停下脚步,侧着身子和他对视。黑瞋的眼睛在街灯下还是没有什么光泽。
吴邪道:“即使是你母亲?”
张起灵淡淡道:“对于只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人,同情没有任何意义。”
吴邪突然词穷。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这么多油墨算是烂死在肚子里了。每天和文字打交道,到头来却完全不知道如何安抚眼前这个男人。忽然明白这个人身上那种强烈的与世隔绝来自何处——他从来不需要任何人,他只依靠自己。
吴邪掐了烟头,旁边恰好有只垃圾桶,他挪了一步投进去。迅速扫了一眼四周,一把捉住张起灵的手往路边一捧藤本植物下带,张起灵没施力,任他倾身压到墙壁上吻。繁盛的枝叶垂下来,把两人脊背以上部分遮挡完好。半晌,张起灵啧了一声,把他的舌推出去,银丝还牵在两人唇间,就猛一发力,钳住他肩膀一转身子,两人的位置调转过来,唇又牵着银丝狠狠印回去,吴邪还没合上嘴,被给对方抓了契机——张起灵的舌强势地□□他牙龈,翻搅他的舌根,轻而易举攻下整座城池。
张起灵放开他时,两个人都有些喘,当然吴邪要更糟。张起灵抬起手指拨了拨他额前不到眉毛的头发,又把脸凑回来,用鼻尖抵住他粘满汗珠的鼻尖。
吴邪双手搂着他的腰,干脆合上眼睛缓气,等气息平稳下来,又一会儿,才晃着脑袋磨蹭他的鼻尖。张起灵一只手顺着他的背部一路抚摸,贴到后脑勺上,指尖埋入浓密的头发里,逆向揉乱,又一撮一撮顺回来,反复多次后,两人才同时停下。眼对眼沉默须臾,忽地,一起笑出来。
吴邪哑着嗓音道:“你不寄希望于别人,我也不同情你。”
张起灵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没说话。
吴邪一字一句道:“你是我媳妇,我他妈只会爱你。”
张起灵一抿嘴角,笑起来,停顿几秒才道:“媳妇?”不等吴邪答话,又道,“这个要说清楚。”
吴邪道:“名义上给爷风光一下,不行?”
张起灵道:“再说。”
吴邪啧了一声,眉心蹙起,却也没有别的动作。又吹来一股夜风,像欢愉时满脸潮红的少女呼出的芳气,甜腻到渗出糖泽来,头上树叶发出雨水冲洗般的刷刷声,轻微的,是恋人印到少女眉心上的吻。两个人依旧紧挨着,交换呼吸,却有种醉氧似的晕眩。
“这堵墙——”吴邪忽然道,“我想起浅水湾。”
张起灵看着他。
吴邪接着道:“那堵墙让范柳原想到天荒地老。”顿了顿,“有一天,文明整个的毁掉了。什么都完了——烧完了、炸完了、坍完了,也许还剩下这堵墙。”
有一天他们都化成灰,融进时间的长流里,被历史遗忘。但总还有点什么,总还剩点什么——那点渺小的东西亘古不变,证明他们存在过,相爱过。
短暂的寂静后,张起灵含笑吻了吻他的眉骨,道:“加缪到张爱玲,下次该到谁?”
吴邪笑道:“狄更斯,马尔克斯,东野——或者白先勇?”
张起灵道:“白先勇。”
吴邪打趣道:“《孽子》?”
张起灵道:“和作家谈恋爱够辛苦。”
吴邪一愣,道:“我不是。”
“会是的。”张起灵道。
这个人还记得他谈过的理想——他自己都快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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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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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支烟抽完,吴邪随手把床柜上的手机摸过来,一看时间,十点不到。对他还早,张起灵却到睡觉时间了,不过明天要去泰山,抽完这支烟他也得睡了。正这么想着,手机响起来,吴邪一时没缓过神——昨天才从振动改过来。直到张起灵把视线从天花板上收回来,盯着他手里闪烁的屏幕看,他才跟着去看。
解雨臣。这个点——叫他到歌厅支援?
“喂。”
没有嘈杂,那边静悄悄的,解雨臣的声音很清楚:“明天去游泳,十点,我来接你?”
吴邪一怔。这次旅行只和父母说了一声,其他人都瞒着。思索片刻,吴邪直言道:“我在济南。”
解雨臣道:“济南?怎么溜了,一个人?”
吴邪“嗯”了一声。
好死不死的,又一阵来电铃声响起来,本以为是解语臣那边的,马上就见张起灵往他那侧的床头柜伸手过去,拿起那只在半黑的空间里放光的手机,瞟一眼屏幕,掀开被子下床穿拖鞋,径直往浴室走去。
吴邪和解雨臣心照不宣,安静了好一阵子。
“那个……”
“知道了。”解雨臣打断他。
吴邪皱了皱眉,道:“刚刚有人路过。”
解雨臣笑起来,问:“还没回酒店?”
吴邪道:“就在走道上,刚吃宵夜回来。”
“哦?”
“哦你妈。”吴邪也笑起来,“吃多了骗你?”
……还真吃多了。
解雨臣笑道:“八字有一撇了?回头带来看看。”
吴邪沉默片刻,只道:“急什么。”也懒得再辩解,解雨臣这种人精。
解雨臣啧声道:“都骗到济南开房了,还不急?”不等吴邪接话,又兀自笑道,“吴邪,今天之前我一直觉得你挺老实的。”
吴邪道:“你他妈掰够没有?得了,再等等。确定下来再和你说。”
解雨臣道:“还不确定?”
吴邪沉默。
解雨臣似乎也思忖了一会,才道:“你考虑好,玩的话别太过,以后有你好受的。喜欢就好好打算,秦海婷那边我给你挡着。”
吴邪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又隔了几秒,才道:“我知道。”
解雨臣又笑了一声,在吴邪提存稿之际匆匆挂了通话。
吴邪刚收了手机,张起灵就从浴室出来了,还是赤条条的,硬朗的肌肉线条在黑黢黢的空气里若隐若现。吴邪把视线撤开,躺下身子钻到被窝里,随口问道:“有事找?”
张起灵在床沿坐下,没掀被子,道:“服务器出了点问题,瞎子他们下午忙到现在。”
吴邪翻了个身,面朝他侧卧,一只手从被窝里伸出来,从腹部横过去搂住他的腰,脸凑过去贴在他的胯骨上,用鼻尖蹭那里偏凉的皮肤。
“黑眼镜打来的?”
张起灵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背,一只揉了揉他还黏着汗液的头发,道:“有点麻烦,我明天回去。”
吴邪鼻尖动作一顿,道:“早上?”
张起灵道:“你再玩一天。”
吴邪道:“非走不可?什么大故障。”
张起灵道:“服务器旧了,假期被抽了空子,黑得厉害点。”
这下吴邪也不好说什么,喃喃道:“这两天刚好流量高峰……”技术部一个疏忽,该有大把读者要流失了。前段时间服务器旧频繁出小问题,这下扛不住了。吴邪一阵烦躁,对准张起灵腰上一口咬下去——当然很轻,口齿含糊地骂道:“哪个欠操的。”
张起灵手心移到他脸上摸了摸,道:“快睡。”
吴邪一把捉住他的手,道:“上来睡。”
张起灵道:“你不热?”
吴邪道:“老子冷的慌。”
没一会,张起灵从腰上掀开他的手,由他捉着另一只,拉开被子睡了进来。还帮吴邪掖了掖被子——连脖子一起,捂了个严丝合缝。吴邪真的很想曲膝给他一脚——想想还是忍了。
赌一条nei裤,张起灵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