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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三十一章:Clown,Crow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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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被毒害的世纪之子——萨德侯爵
古希腊戏剧最早的起源是献给神的歌,是节日与祭祀的一部分。酒神颂,那是它的最初形式。此后戏剧也一直都在狄俄尼索斯节中上演,悲剧tragoidia意为羊人歌,可见其起源。后来在悲剧后面往往演一出喜庆粗俗的羊人剧即它的遗存。悲剧重在严肃,而非悲惨。它起源于献给神的礼赞,而目的也从非娱乐,而是教育。诗人们携带着各自的剧本比赛,正如奥林匹亚的竞技也在神的注视下进行。深绿月桂叶的冠冕。
你知道么?
108魔星,冥斗士里没有一个是希腊人。
斑斓的光,无数颜色缤纷闪烁。光谱的每个波长、每个电子运行的轨迹,扭曲震动的弦膜碎片轰然作响。他朝它们伸出手,视野所及变得分外奇怪,不可思议的瑰丽色彩,变幻着种种无以名状的诡诘。混合起来,竟仿佛飘洒着无数的闪亮丝绸,珍珠和欧泊那种闪烁彩光的晕白。
“过来过来,姐姐抱抱。”
有轻柔欢快的女声,他茫然地转过头,一个披着黑衣的幽影浮现。
“修呢?”
“在睡觉,我抱不动两个。”
旁边的少年回答说。他有着阳光与成熟麦子那种金灿灿的头发 ,眼睛像天空一样幽蓝。手脚纤细,身材高挑。
小小的团子,白皙娇嫩的皮肤,头发和睁开的眼睛都是星星那种微微闪烁的银色,再配上茫然安静的神气,显得非常可爱。
“母亲对你可真好,连厄里斯和摩摩斯他们都一向不让抱的。”
曼妙的女性身形浮现,拿手指戳戳他的脸颊,婴儿纤细的手掌握住了它,脸上仍然是那副茫然的神气。
“怕会把他弄哭吧。”少年有些好奇地看着那个团子。“塔那就是死亡?我还以为他也是星辰。”
“很可爱吧。”另一个与前面两位身姿相似的女性也出现了。
他没注意他们的对话,他的眼睛里被那些光芒充满,那些无限的、诡诘的、全宇宙的时间与空间堆叠在一起,某种特别的维度扭曲形成的怪诞与美妙,万物运行的律法。
“塔那?到现在还没醒,你怎么比我还能睡。”
刺眼的光涌来,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眼前一片明亮光辉。一只手抚过脸颊捏了捏。
“塔那?”
他还闭着眼睛,梦境与记忆的碎片留下的残影,种种景象,正渐渐湮去。
“生气了?”
一片阴影覆过来。
“突然觉得,圣战又无聊又麻烦。”塔纳托斯说,睁开眼睛直起身,睡衣宽松的领口一直滑到肩膀上。窗外绿树成荫,阳光那么好。
“嗯,是很无聊而且麻烦。”修普诺斯应和了一下,俯过身替他整好衣衫。“但重点不在这上面,不是吗?”
塔纳托斯扫了一眼窗外,有人在来来往往。
天马好可爱哦。那个小女孩天真无邪地说。一对夫妻充满幸福地微笑着,看见修普诺斯走过来,就行礼致意,连小女孩也微微躬身提了提裙子。
他看见各种各样的人在这里,时间与空间里来往的行人和虚像。米诺斯在看书,拉达曼提斯还在和他的同伴敞开衣襟在船上喝酒,艾亚哥斯是知道自己要来的人,他或许是看到命运降临最清楚的一个。还有其他许许多多人,他们还没来,或者将来。种种身份与形貌,巴别塔下同一语言的万民。是的,唯有命运才能使世界上散落各处又毫无关联的人聚集在一起,嘈杂的众生,种种喜怒哀乐与火花,来到这个传说中,见证神与世人。
“命运是什么?”小男孩发问,他们坐在草地上,阳光照耀,散发出鲜嫩的青草香气。
“为什么你会想问这个问题?”诗人说,手拨过金色琴弦,能弹奏出史诗的音符只是随意鸣响。
“因为。”小男孩狡黠地闪了闪眼睛。“每个人都想知道。”
诗人大笑起来,天空有白鸽飞过,云群慢慢游移在酒蓝大海般美丽的苍穹之间。
“很久以前,也有人这么问过我,也是个跟你差不多大的男孩。”
“哼,那他也是王子吗?”小男孩骄傲地挺起胸膛,眼睛闪闪发亮。
诗人的笑容更奇怪了。
“是的,并且他和你一样,也有一个兄弟。”
小男孩似乎有些失望地撇撇嘴。
“他也有一个兄弟?”另一个小男孩却很好奇。
“是的。”
就在他还想张口继续问的时候,先前的哥哥立刻抢过话头,省得被他把话题越带越远。
“那么,命运究竟是什么?”
诗人故作神秘,微笑不语,目视远方。小男孩不耐烦了,趁着他走神,恶作剧地扯下了他的发带。
“喂。”诗人微微苦笑,“向你要寻求答案的人这么不礼貌可是不会遂愿的。”
“命运是什么?”小男孩不屈不挠地问。
诗人看向他,不知道为何,小男孩觉得那双眼睛微妙地起着某些变化,好像清晨浓雾渐渐在森林间聚集萦绕,某些一闪而过的思绪。
“很久很久以前,在神话里。”诗人用了讲故事的语调开头。“人们就特别喜欢说,这是注定的。”
“那时候,神全都知道人的命运。因为命运女神就在奥林帕斯山,成天织啊织。所有的神都看得到她们的工作,上面是即将死去的、已经出生的、还未出生的人的所有命运。因此,他们总是知道那些人会发生什么事。那甚至是他们计划和商定的。”
“连神王宙斯都不能违背命运的决定。”小男孩很高兴地说。
“不,他可以的。”诗人语调很轻快。“你忘了赫克托耳之死么,宙斯说,我想救他,赫拉说,多少神之子已经死在这场战争中。你想救,可以,随你去吧,但我们是绝不会同意的。”
小男孩很聪明,立刻就领悟了这是什么意思,表情显得很失望,还流露一点点鄙夷。
“所以你看,宙斯并不是不得不遵循命运这种东西,至少不是它本身。他之所以遵循它,是因为假如有什么,居然超出了预定的命运,那接下来的就会变成空白。他们就再也不能看清这个世界、人类前进的道路了。”
“所以伊利亚特中才有那么多句‘神王怕……超出预定的命运’?”另一个小男孩说。
“也就是说,神没有命运吗?”哥哥又立刻说。
诗人笑得跟刚才的小男孩一样狡黠。
“你以为命运是这么欺软怕硬的东西吗?只作用于人,而神就可以随心所欲?”
“克洛诺斯和宙斯都有过推翻他们的预言。”小男孩说。“但是克洛诺斯逃不开,宙斯却成功了。”
“不。”诗人说,“还是让我们先来想想命运是怎样的存在吧。它注定了什么是必然发生的,可以逃避的,那就不是命运。不是吗?”
小男孩点点头。
“也就是说,它是注定的、不可更改、不可毁灭、不可避免的一种律法。这样的事物,只有可能在寰宇诞生之际一同出现,而此后所谓的不断编织命运,也只是照着它写定的轨迹出现而已。这样的命运,有人称之为赫玛门尼,或者黑色索菲亚,索菲亚的意思就是智慧。”
“听起来像上帝。”小男孩说。
“嗯,有些人说她是上帝的母亲。不过这么说的人都被视作异类丢到火刑架上烧死了。”
“耶稣的母亲不是玛利亚吗?”弟弟睁大了眼睛。
“他说的是上帝的母亲。”哥哥装作有些轻飘飘地说。“那么,一切都是有命运的吗?”
“是的。”诗人承认。
“那我们所行的一切有什么意义呢。”
“有些人不相信,只想凭着自己的想法做事。有些人因此而认为,这世间的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因此有因果报应,而神也爱着每一个人。有些人就喜欢做了一切事之后,把这一切都推给命运,说,都是它的错。你会选择哪种呢?”
小男孩想了很久。
“大概我哪种都不是。”他艰难地说,“我想相信它,但是也不觉得一切都是没法改变的,也不会把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推给命运。”他有一双骄傲的、寒星般闪烁的眼睛。
诗人点点头。
“命运是注定一切。对于你们来说,那种无以名状的东西谈论起来实在是太难理解。”
“我很聪明。你也承认的。”小男孩说。
“我指的是人类。但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既然你怎么做都是在注定的命运名义之下,那就意味着……”
“可以做任何事。”弟弟抢着回答。
“那究竟该怎么做呢?”哥哥这回显得很沉静地问。“我们怎么对待它?”
“无论你知道、不知道什么,秉持你自己的意志去做。”
“这样能得到什么?”
“少很多对命运的埋怨,以及将来后悔的余地。因为这并不关乎命运,而是你自己。对于命运来说,怎样都无所谓,而对于你自己来说,想要的和不想要的,想走的路,却并不一样。”
很多年后,他看见挚友的头被砍下。血和死亡攥紧他的心脏。漫天飘落的血雨,有些什么的终结与开始。
世事许多无奈。我知道,他说,然而我的心所在的地方,即我的天命所在。
心即吾之王国。而你的灵魂是什么形象呢?
有些人成为了想成为的人,有些人只想做自己,有些人不能决定,有些人对此一无所知。
而你唯独无法隐瞒自己的心。无论你的身份是什么,外在表现是什么。
世事太多无奈与无常。而人所行的事,真正的想法唯独只有他自己知道,却未必意识到。
幸好戏剧里有独白这种存在。
被迫所行的事,是忍辱负重或者自怜自哀,多么容易看出来。动机与行为,形象,所热衷的与所悲哀的,灵魂的真正形态与存在。
那该怎么看?旁边的黑色幽影问。
当他践踏那些事物的时候,他为之哭泣的,是它们,还是自己。
萨拉丁对盖伊说,你曾侍奉过真正的王者,怎么没有沾染丝毫的王者之气。
这一场宿命的圣战。在命运的名义下,每个人的心与灵魂。
舞台上的独白,面具下的真心。
卡伊洛斯选择了小丑的角色,所以他的想法:想要成为神王,向天国复仇,也真正变成了小丑的笑话。命运俯身看着他,用无机质的青铜眼珠。
如此而已。
而亚伦也终究是亚伦,不是冥界之王哈迪斯。
然而这是一个宿命,我们早已说过。
而古希腊的戏剧,最后无论如何,总是要引到赞美神身上,神灵出场,拯救和宽容这一切。因为它原是献给神的。
所以最后,无论之前的剧情如何发展,在讲什么,无论这个结局如何荒诞,它还是要变成:
正义的雅典娜打败了邪恶的哈迪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