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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昔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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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年 TO 紫
夕阳暖暖地打在小院的地面上,院子里的一切都镀上一层浅浅的光,女子的指尖在手中瓷杯的杯沿上轻轻划过,优雅至极。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不知名的女子出现在了这个院子里,紫衣紫眸,容色如烟。
记忆里如起了弥天雾气一般,空白一片,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为何会出现在这儿,却握着那只瓷杯留了下来,仿佛执念一般。
杯只是普通的瓷杯,不是什么名窑出品,也没有华美的纹饰,素净的月牙白,只在杯底,朱砂般烫着一个“筱”字,流风回转的笔锋,隐隐是傲气的风流。
指尖摩挲着那一抹妍丽的红,女子收紧了青葱玉指,将瓷杯包入手心,第一次,推开了那扇木门。
并非是多么偏远的城郊,只是小巷深处的院落,确实幽静万分。
只是寻常的江南小镇,青石板铺就的小路,青苔生满了缝隙,爬上院墙,落在青石板上的足音轻得几不可闻,她听着自己的心跳声,一步一步向前,就好像一步步走出迷雾,浓雾背后的光景,轮廓逐渐显现出来。
她于是知道,再有四五十步,是主街,镇里最热闹的地方,有一座叫做凤箫吟的酒楼。
当双脚刚踏入主街,一抬头,果然便是凤箫吟的招牌,一般流风回转的笔锋,熟悉得令人几乎想流泪。
那些往来行人,大厅中驻足欣赏琴师乐曲的客人,都熟悉得,一如昔年。
纤长的眼睫颤了颤,轻轻闭上了眼睛。
高山流水的琴曲渐渐散开,路人的喧嚣渐渐远去。
她知道,这凤箫吟,本不是叫凤箫吟的。
曾经有个青衣少年持了一管竹笛,嚣张地寻上门来找此处的头牌乐师踢馆。
那一曲清越如斯的笛曲于是惊艳了整个镇子,随少年而来的双胞胎少女便在厅中台上伴舞,有如踏雪惊鸿。
那乐师瞪圆了眼睛,却败得心服口服。
一曲舞罢,两名少女抬头,齐齐冲着门口微笑。
是又踏入了一个白衣少年,温润如许,眉梢唇角,笑意淡淡。
为了替嚣张鲁莽,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弟赔罪,大名鼎鼎的涟公子为酒楼题了字。
那“凤箫吟”挥笔而就,傲气风流,喜得酒楼老板乐颠颠地就给自家酒楼改了名字,哪还会去管被人踢馆的小事。
白衣少年身后,随行的紫衣少女抬袖掩了嘴,低低而笑,一双透彻的眸子,容色如烟。
手指扣得过紧,即使是温润瓷杯,也硌疼了她的掌心。
散去了雾气,一切都清晰起来。
古宅大院,张灯结彩,前头热闹无比,后头也不冷清,一行五人窝在后院小门边鼓鼓捣捣。
片刻,一人抱怨:“你怎么这么笨呀,开个锁都开那么久……”
另一个声音便低低地回话:“我又没试过开锁,不然你来……”
折腾了好些时候,才听到“咔嗒”一声,然后是低低的欢呼,几人推搡着从小门鱼贯而出。
一路飞奔,仿佛身后有什么人正在追赶,年轻的脸庞上,皆是隐隐的兴奋与欢喜。
不停歇地跑到了镇子另一端的小巷巷底,才都停了下来,各自扶着墙喘气。
素喜白衣的筱涟推开了小院的木门,回头对着紫衣的少女微笑:“阿紫,快来看看喜欢么?这是筱暮和两个丫头送你的礼物。”
被点到名的少女于是眨了眨眼睛,好奇地向着院内探头张望。
幽静的小院,打扫的干干净净,夕阳的余晖照着院子角落的石桌石凳,葡萄架子上的绿叶青翠可爱。
“喜欢么?”身后三人笑着贴上来,“我们选了好久才找到这个地方,现在,它是你的了!”
这一个小小的院子,比以往收到的任何奇珍异宝更让人觉得高兴,少女睁大了眼睛,认真地点着头。大宅子里陪着长辈,永远不如和他们在一起过的生辰让人觉得快乐。
“涟哥哥,你的礼物呢?”双胞胎中的一人向着一边静立的白衣少年发了难。
便是阿紫也满怀期待地望向筱涟。
少年失笑,从袖中摸出了一只瓷杯,普普通通的样式,素净的月牙白:“前些日子自己去学烧瓷杯,失败了好些回才做出个能看的,自是配不上那些名贵的紫砂壶,但若是在这小院里饮茶,倒还是能用的。”
少女欢喜地接过了杯子,指尖摩挲着杯底朱砂烫的题字,柔柔地笑。
淡淡睁开了眼眸,女子决然转身,一步一步踏回小巷,紫色的长发与眼眸,一点一点被纯净的黑色所代替。
后来呢?后来,他们走到如何的结局。
小院的木门,已近在眼前。
“你若不想,那便不去!你是人,不是他们攀附权势工具,他们凭什么决定你的人生!”那还是第一次,听到青梅竹马的友人,说出如此激烈的话语。
便是向来轻狂的筱暮,也不曾如此激动。
华服盛装的少女神情安静,手指却紧紧扯住了袖子。
“阿紫。”白衣的少年神色温柔,“你害怕么?”
她抬头,撞进他淡淡的眼眸,扯紧了袖子的手,轻轻松开了。
“抗旨违命,株连九族的重罪,莫要玩笑了。”嘴角那抹笑有多勉强,怕是只有她自己知道。
“阿紫,你永远是我们的阿紫,不是什么苏家小姐待选秀女。管它什么圣旨皇命,大不了是死,我们陪你!”
双手狠狠一颤,再次抬起眼时已是决然,颤抖的双唇,吐出了最终的决定:“好!那我们,便逆天一次!”
她是笑着的吧,若没有笑着,那便一定哭了,像个孩子一般倔强地哭了。
伸出的手毫不迟疑地推开了木门,院子里的一草一木她都熟悉到不行。
扬起嘴角,呵呵地笑了。
“苏紫,你还在留恋什么?”恢复黑色的眸子满是苦涩,伸出手拂过秀丽如画的脸庞,她苦笑着。
“他们愿意为你违天抗命,不惜一死,你却留恋着那些安稳幸福的所谓昔年……”
手指轻轻离开了脸庞,伸向虚空。
欠了多年的眼泪微笑着滑落。
“苏紫,你多幸福……”
空旷的庭院,夕阳暖暖地打在院子角落的石桌石凳上,多年无人打理,架子上的葡萄藤早已枯萎。
桌上静静立着一只瓷杯,普普通通的式样,素净的月牙白,没有人会知道,杯底那一抹朱砂烫,如何流风回转。
碧落黄泉,奈何忘川。
这么些年,真是让你们久等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