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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番外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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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灵魂活腻了,但又怕死”—— 魏尔伦 《苦恼》
“我的灵魂活腻了,但又怕死”
幸村躺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脑海里翻来覆去地想这句话,想魏尔伦这个人。他借助酒精和□□来逃避现实,殴打怀孕的妻子,挥舞菜刀威胁母亲给自己生活费,扣下扳机在兰波的右手上开了个洞只因为他不愿和他一起继续逃亡。
还是他,在某个时刻,拿起钢笔蘸满墨水,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道:
“我的灵魂活腻了,但又怕死。”
幸村几乎可以想象出那个男人写下这句话时,眼里蓄满泪水,用力吸了吸鼻子,嘴唇蠕动,流出一声长长的、带着酒臭的叹息。
幸村猛地打了个寒噤。他觉得那声叹息该是很冷很冷的——有多温热,就有多寒冷。
他想,很多人活一辈子,到死其实都不明白自己是为什么而活的。他们只循着惯性无可无不可地赖在这世上,因为他们怕死。
多么吊诡,死亡是生存的动力。
那自己呢?
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又是什么?怕死吗?
幸村把手从被子里抽出来,手臂向上伸直,五指张开,屈起,再张开,像是要从虚空里抓出点什么东西来。但理所当然地,什么都没有。
他收回手,翻了个身,闭上眼睛,脑海里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人的模样,居然是他的祖父——大概真的困了,脑子有点不清醒,思维都是跳跃性的。
祖父去世时幸村只有三岁多,所以他对祖父的印象很模糊。只依稀记得一片晃晃的光里,一个老人走过来牵起他的手,把一颗糖果塞在他手心里,然后慢慢裂开嘴微笑,露出一排掉得七七八八的黄牙。
祖母大病一场的事他倒还记得。祖父葬礼后没多久,祖母就开始发高烧,吃了退烧药也不管事,过上一两个小时就又烧起来,整天意识昏沉,偶尔清醒了也只反复呢喃着祖父的名字。
祖母的病前前后后折腾了一年多。病好后祖母却也不像以前的祖母了,到底哪里不像,幸村也说不上来。
幸村跑去问他妈妈。他妈妈停下手里的针线活,抚摸着他的脑袋,轻轻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你祖父是刻在你祖母灵魂上了,所以他走了,你祖母的魂也跟着走了大半。”
幸村记得当时的自己眨巴着眼睛问:“都刻在灵魂上了,怎么还能被拿走?”
他妈妈笑了笑,眼里却一片朦胧,像被细雨打湿的秋天:“生老病死,谁都说不准,谁都抗拒不了。”
“我的灵魂活腻了,却又怕死。”
“生老病死,谁都抗拒不了。”
幸村在心里将这两句话反反复复默念了许多遍,然后他想通了两件事——
一,要为了什么而活下去,不能只因为活着所以活着。
二,能陪自己一辈子的,只有自己。再离不开的人,终究还是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