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思》洪三思

7、第七章

　　新进员工一般是没有机会直接上赌桌工作的，就算她们的岗前培训都有教过各种赌局的玩法、常见老千的手法以及无赖赌徒如何应对，但一个大型的赌场是不会轻易让不知底细而且境遇窘迫的新员工去做这种“荷官”的工作。
　　皇家虽然是与澳门赌业常青树沈氏的合作，但沈氏只是提供部分资金与赌具，而员工则是皇家自己挑选。新赌场的荷官也是从已经营业几年的老赌场调过来的人员。而陈想浓现在做的工作就是端着提供免费酒饮的盘子，在场内固定区域走动提供饮品。
　　如果你经常看PLAYBOY的画报，就会知道她们的盘子不是用手端的。没错，盘子上有固定的绑带挂在脖子上，盘子的边缘贴合着胸部的下缘，手只需要固定住盘子和饮料即可。那些宾客拿饮品的时候，视线不触及与饮品同一水平线的胸部，是不可能的。
　　陈想浓以前做啤酒妹的时候，也穿过故意挤胸部的衣服，但那时候刚刚结束完高中生活，根本就是个清汤寡水的小姑娘的样子，只要不刻意，那种劣质衣服多少还是可以遮点肉的。只是现在，赌场为了宾客的福利，自然也要下血本。工作服设计的本就叫人热血喷张了，聘请的兔女郎服务员自然也要拿得出手。
　　她“端着”盘子在场内游走，既要躲避那些输红了眼的赌徒，还要小心随处不可估计的“咸猪手”。虽然赌场规定了宾客不得随意对服务人员有肢体接触，但那些“不小心”的碰触也没有哪个值班经理愿意为了一个小小的兔女郎大动干戈，去掉监控录像，去为你的损失做些什么。至少在别人眼里，穿成这样了，就得放得开，事事都如此计较，那么这个工作真是不适合你了。
　　一个梳着大油头的男人面容沮丧的走过来拿走一杯鸡尾酒。一口吞下后把杯子放回到盘子里，忽然目光凶狠的盯着陈想浓。她一惊，不明白这个男人接下来想做什么，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另一个男人的怀里。还没有来得及回头道歉，这个油头男伸手在裤兜里抓了几把。陈想浓还以为他要行凶了，没想到他只是翻出来几颗筹码，恶狠狠的丢给想浓，然后转身走了。
　　大概是输的只剩这几个100元的筹码了，金额太小玩什么也不起劲，索性当做小费给了想浓。她立刻收起筹码币攥在手心里，然后转身找刚刚她撞到的人。
　　“……青葛哥哥。”想浓忘记了自己的大浓妆，看到眼前的男人表情变了十八变，最后又回到了讶异。
　　“真的是你？陈……想浓？”许青葛刚刚看到那个油头男满脸不善的盯着他她很久之后又突然走向她，怕他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于是就悄悄的移动到了陈想浓的身后。那个男人大概也是撇到他周围的兄弟，丢下几个筹码就走了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这一声“青葛哥哥”让他立刻确认了这个画着红唇与烟熏的姑娘就是十年前哭的眼泪鼻涕满脸的小女孩。可是许青葛没有想到的是十年过去了陈想浓居然还记得他。
　　想浓记得他不奇怪，当初她爸爸公司倒下的时候，死活非要把她过继到一个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家庭去，还偏偏不说为什么。她妈妈走的很早，所以童年生活一直是和爸爸一起过的。小时候丰衣足食的生活忽然拮据，小小年纪大概也懂得了大概的原因，那段时间她一直乖乖的不吵不闹，早晨起来看着总是一宿不能睡着的爸爸，心疼又无奈，自己什么也不了。突然爸爸有一天就带着她去了许青葛家，让许青葛的父亲收养陈想浓。陈父抓着她手让她喊许父爸爸，喊许青葛哥哥，那个“爸爸”她无论如何是喊不出口的，只是怯弱的小声喊了一句“青葛哥哥”，然后就开始掉眼泪。
　　许父虽不是没有那个能力收养陈想浓，但在他那里却没有那个道理。他们许氏难道要收购一个公司就要领养一个孩子？许父严厉拒绝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许青葛那时候还年轻，耍了手段收购的公司，还逼得此公司的老板拿不到一分钱反而为救公司欠下一屁股债，而且还领着哭得一脸可怜相的女儿到他家来了，多少于心不忍。但是许父没有开口同意的话，这种事情他自然做不了主。陈父不得不灰头土脸的又带着陈想浓离开了。
　　可惜陈想浓的父亲在离开他们家当晚就跳楼自杀了。许青葛知道后找到陈想浓想给她一笔钱，毕竟从此就是一个没有父母的孤儿了，寄住在亲戚家过的日子肯定不是滋味。可是当年只有十岁的小姑娘却死也不肯要他的钱。她一直不知道许家其实就是害她父亲自杀的直接罪人，那时她只是毫无由来的不喜欢许青葛目光里的可怜，并且隐约觉得是因为许家不要她也是她父亲想不开的原因之一。所以就算许青葛那带着愧疚和同情的“援助”里，本就有着她父亲的血汗钱，她也恍然不知的拒绝了。年幼的她当时想的只是，你们不要我，我就要自己要自己，我总有一天要让你们知道不愿意要我是你们最错误的决定。当然，这只是当时不明就里她天真的想法，就算那时许氏父子愿意收留她，她自然也不会高兴的。
　　许青葛那时无奈，只得蹲下来看着这个因为死了父亲哭的一塌糊涂，还不懂审时度势倔强的要命的小姑娘说，“以后，有困难来找我。”他摸摸想浓的头发，帮她擦了眼泪，然后把他家地址电话抄下来放到了她的口袋。
　　十岁的想浓，对许青葛印象最深的也就是这么一瞬间了。过分温柔，真的像自己的哥哥一样，安慰她给她擦眼泪，还许诺在困难时候会帮助她。那么多年里，陈想浓每当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都会想起许青葛给她的温柔的笑容，和拍拍头发时柔软的力道。因为觉得还有人一定不会丢下自己，一定不会不管自己的死活。她总是想，这还不算困难吧，这点事情就算是困难么？就要这样低头去找许青葛么？所以她总是在撑不住的时候再继续撑，不想过的让人瞧不起，这十年间她一次也没有打开过那个写着地址和电话的纸条。她也会怕，怕打开了就会照着那个地址走下去，就会对着那个电话号码诉苦哭泣。
　　只是，随着年岁的增加，好像多大的困难都不算困难了，好像对再次见到许青葛的愿望也不是那么单纯了。不谙世事的年纪里，许青葛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存在于精神世界的支撑，让她还能保有幼年时对金钱鄙视和对骄傲的自持。长大之后，看过太多来钱快的途径，也吃过太多自己都不愿回想的苦，那个温柔的青葛哥哥渐渐已经变成了她对于正常生活的向往，不管怎么说他们家曾是爸爸愿意将自己交付的家庭不是么。
　　或许在这十年间，陈想浓已经渐渐把许青葛当做童话里的王子了，他一定会在危难时刻拯救她的，他没有来，只是因为自己还不够惨。抱着这样的想法，她才能活得更轻松一些。虽然她再也没有见过许青葛，却从来没有忘记过许青葛。那天在街角偶然看到与他相似的身影，往日吃过的苦受过的委屈忽然都涌现出来，她只是想过正常的生活，也许曾经许诺过“过困难来找我”的青葛哥哥，就是她过上正常生活的王子呀。
　　没有想到的是，真正的再次见面，却是这样的场合，这样的装扮，和有些过分卑微的自己。这个见面，为什么和她预想千万次的见面，差别那么大呢？

作者有话说

　　为了说清楚故事的部分背景，这张情节没有太多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