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六、湖光山色春日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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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五官精致小巧、用一绿色缎带把长发扎成马尾状的少年，怀里抱着一个同样精致的食盒，搬过一张凳子在五味堂内正对门处坐下，下巴顶着食盒，就这么眼吧吧地盯着门口、目不转睛。
旁边，正在堂里收拾碗碟的邹家罗氏，早就将儿子邹玲这一连串的动作看在眼里，不禁慈笑着摇头叹息。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罗氏走过去拍拍儿子的小脑袋，见他回头望着自己面带疑问，笑道：“玲儿忙活了一天，做好这么一盒子美食，却是连爹爹也不让碰得一下。难道真是儿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眼看黄昏已过，这该走的都走了，该来的，却为何还不来呢！”
“爹~~~你这么说儿不依啦~~”邹玲被父亲羞得面红耳赤，跺跺脚，扭着身子就向父亲撒起娇来。
罗氏呵呵一笑，正待再说些什么，却见得门外有两个身影向此处过来，不由发出“咦”的一声。邹玲听得眉眼一喜：“可是来了？”急忙起身奔出门外。不想，跑得太急，就这么与同样急匆匆的来人撞了个正着。
“哎哟！”邹玲惊呼一声，“砰”得倒在地，倒下前还不忘护住怀里的食盒。
“啊！痛痛痛！今天我是走什么霉运了，怎么总往地面儿上亲啊？”听这声音，撞上邹玲的正是赶着来想吃上一口饭的郝渺渺。她揉揉跌得酸痛的屁股，硬是把快要滴出来的眼泪又眨了回去，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流眼泪就不再是女人的权力了啊！站起身，正想看看是哪个家伙撞上自己，不想，对面那个还在地上的已经哭出声来了。
“呜~~~好疼！”呃，这声音不是……再仔细一瞧，那人五官秀气、一张精致小脸哭得是梨花带雨。原来是邹夫子的孙子！
“小玲！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儿吧？别哭，别哭，撞着你哪儿啦？”郝渺渺这下可不敢怠慢，早把自己的疼痛忘到一边，赶紧上前两步，就要拉他起来。邹夫子疼孙子这件事儿，整个书院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况且，这邹玲年方十六，长得俊俏可爱，院里许多书生都是他的粉丝，明里暗里舞文弄墨、诗词歌赋，斗得死去活来，就为了在这小帅哥面前展示自己，好引起他的注意。若是有人惹得他不快，简直就是与全院学子为敌！可惜，也不知这邹玲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总之是没见几个人入了他的眼，平时偶尔跟着他的父亲罗氏忙活五味堂的餐食，遇见谁都只是可爱却淡然的笑。但也有特殊的，比如其中之一的郝渺渺，或者说是云落霞。
邹玲犹在抽泣，却是毫不犹豫就打掉郝渺渺伸过来的手，也不理她，只管边哭边自己慢慢爬起来。郝渺渺只得尴尬地收回手，这时，紧追于她身后的陶慧之也喘着气跑到了门口，攥起衣袖擦了擦汗，后知后觉地问道：“怎么了？”郝渺渺“呵呵”笑两声，也不好说什么。
罗氏在五味堂内把事情经过都看在眼里，好笑地摇摇头，便也走出门外。郝、陶二人见得他忙行礼作辑，齐声道：“师姐夫。”罗氏回礼，上前拍拍儿子的背，取出帕子一边给邹玲擦去泪水，一边笑道：“瞧瞧，这都多大一个人儿了，摔了一跤就哭鼻子，羞也不羞！”又望向郝渺渺与陶慧之，询问道：“落霞今日怎么和慧之一起来了？慧之不是一向不在五味堂用饭的么？小昕呢？她怎么没和你一起来？”此问一出，邹玲竟是立即就止住抽咽，安静了下来。
郝渺渺见得罗氏与邹玲二人神色，讪讪一笑：“她啊！呃，今天可能不会来了吧。”来到书院这几天，那柳昕总会在她来五味堂吃饭的时候跟在她屁股后面，并不怎么吃这里的饭菜，只是经常跟在郝渺渺身后在书院内瞎转悠而已。今天郝渺渺有一些气恼柳昕的调笑，所有便没去注意她有无跟上来，不过，这个原因总不好跟罗氏他们说的。
邹玲听得把那食盒抱得紧了紧，便一脸沮丧地退回堂内。罗氏知他没见着想见的人，心里失落而已，便不去管他，只招呼了郝渺渺和陶慧之进得堂内，端来馒头剩菜放在桌上。郝渺渺在衣襟内左掏右掏，看得陶慧之猛翻白眼，没办法，谁叫她还不习惯这古人的衣服。好不容易掏出一文钱，交到罗氏手上，这才坐下抓了个馒头开吃。
陶慧之很有自觉的找了张凳子在桌子的另一侧坐下，环顾了一周。
此时五味堂内早就没有其他学生了，只有郝渺渺一个人坐在这里啃食，满堂子只听见她嘴里发出的“吧嗒吧嗒”声。
陶慧之饶有兴趣地看着郝渺渺狼吞虎咽，道：“落霞，我和朝霞、还有几位同窗商量过了，这几日春暖花开，实在不应该错过这样的好时节，遂决定三日后向邹夫子告个集体大假，号召全院学子们一块儿去踏青。”
郝渺渺把食物塞得满嘴都是，乘着吃东西的空档，淡淡地眇了眼陶慧之，吞下嘴里馒头，含糊不清地回了三个字儿：“我不去！”还能不知道这些人的想法？这几天陶慧之变着法子的找机会试探她，不厌其烦，就不是为了那一首《青玉案》嘛！
陶慧之“嘻嘻”一笑，甩开折扇摇了两摇：“恐怕你不想去也不行了。邹夫子听过我们的提议后，已经首肯了，而且还布置了一道作业。踏青归来后，每人均需交上自己当日所作，诗、词、赋皆可。”
郝渺渺听得差点儿噎着，飞快抬起头来瞪向陶慧之。这人，这人原来早就算计好了！
罗氏一直在旁边收拾东西，自然也将她们的对话听在耳里，便近到二人桌边，笑问道：“慧之啊，你们三日后要去踏青哪？”
陶慧之见罗氏过来，立刻收起那奸计得逞般的笑，恭敬回答：“是的。师姐夫。”
“可是全院的学子们都必须去？”
“夫子已经布置下作业，应是全院生员都要去的。”
罗氏点点头：“那么，我想让你们带上玲儿一起去，可方便？”
此言一出，陶慧之与郝渺渺都是一愣。陶慧之反应还算快，只愣了一秒，便答道：“玲弟弟若能去的话，大家自然都是欢迎的。只是我们这一大帮人均是女子，师姐夫可以放心把玲弟弟交给我们么？”
罗氏听得一笑：“有你们几个鬼灵精在，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这几日天气好，我就想着，让玲儿出去走走，总比一直蹩在家里好。你说呢？”
都这么说了，陶慧之哪还有回绝的道理，自然是点头应是。
罗氏高兴地拉过邹玲，如此这般地说了一二。邹玲开始还不太愿意听，待后来罗氏讲到“全院学子都要去”，便又红着脸露出期待神色、一副小儿女娇态。郝渺渺连忙侧过头，不去看邹玲那会让自己哆嗦的动作，只管狠狠咬手里的馒头。貌似现在只有自己最郁闷，唉……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三月初三，春江水暖，阳光明媚，正是郊游踏青的好日子。
柳城府郊外的东湖岸边，一群身着统一白色长衫、蓝色小短衣的年轻书生和一长相俊俏可爱的小公子围坐成一圈，嘻嘻哈哈的有说有笑。垂柳青青，映得湖面一片鲜绿；蝴蝶儿飞飞，在书生们和那小公子身边翩翩起舞。
好一派春游时的悠闲景象啊！郝渺渺心里暗嘲了句，又是一个哈欠涌到嘴边，连忙伸手捂住嘴。这阳光暖洋洋的，照得人薰薰然直范困，再加上本来她这段日子都莫名其妙地昏昏沉沉，就更加想睡了，哈欠是一个接着一个，到现在还没有要停止的迹象。
“还很困么？怎么一直打哈欠？”柳昕那疑似关心的声音传入耳朵里，郝渺渺勉强撑开点儿打着架的眼皮儿，向她看过去。
那人背对着艳艳红日，阳光像流苏般穿过她的发隙，映照得那张天仙似的脸庞如同镀了一层金，闪烁着炫目的光茫。郝渺渺心中感叹一句：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人！
柳昕一句话问出去半天没听见回应，只见到郝渺渺眯着眼盯着自己发呆，于是大笑道：“落霞怎么一脸痴呆模样，难道是睡傻了？这可怎生是好，你本就失忆，再变傻了的话，姑姑岂不是要责怪我没照顾好你？”
郝渺渺顿时睡意消去了大半、满脸黑线：这么美的人，怎么会有这么臭一张嘴？瞪了对方一眼，没好气地虚笑道：“昕姐姐放心，母亲不会舍得责怪你的。再说了，应该照顾却没照顾好才有责任，要是根本就没想过要照顾人，又哪里会有负责任的机会呢？呵呵呵！”两人相互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
一直坐在柳昕身旁的邹玲从食盒里取出一碟点心显宝般递到柳昕面前，睇了眼郝渺渺，又对柳昕红着脸甜笑道：“昕姐姐莫要与此种人一般见识。还是尝尝玲儿做的桃花糕吧。这桃花糕要用桃花花瓣粉末揉入面粉中，再用竹笼蒸上两个时辰，芳香可口。玲儿一大早便起来制作，现在还热着呢！”
“玲儿真是心灵手巧！”柳昕微笑接过，吃了一口，看得周围其他书生眼红不已。
郝渺渺暗忖：若说云落霞是邹玲讨厌的一个特殊，柳昕便是被他喜欢的另一个特殊,而且她总觉得她现在被邹玲讨厌也是因为柳昕。不过，十年风水轮流转，以前邹玲不把院里的学子们放在眼里，现在，柳昕对他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他那一颗玲珑心该是急得不行了吧？
“啪啪”。众人犹在嘻笑玩闹，却听见两下击掌声，陶慧之与云朝霞步入各书生中间。那陶慧之在各学子脸上环视一圈，最后落在郝渺渺身上，双眼一眯，高声笑道：“各位同窗！湖光山色春景好，踏青自古以来便是风雅之事。而我们白鹭书院身为全大熵各大书院之首，自然是不能在风雅上落于人后。因此，在今日这良辰佳日，我们便以踏青为题，比试比试文采，各位意下如何？”话声一落，立刻叫好声一片。
又听得云朝霞道：“既是我与慧之提议，那便由我先来作一首诗，各位听听如何。”又是一片附和。
云朝霞略一思索，便抬头吟道：“大堤行乐处，车马相驰突；岁岁春草生，踏青二三月。王孙挟珠弹，游子矜罗袜；携手今莫同，江花为谁发。”吟罢，众学子个个叫好不已，赞声一片。
柳昕亦对郝渺渺赞叹道：“你三姐不愧是与陶慧之齐名的才女，这首诗情景交融，实在是难得的佳作啊！”郝渺渺却是在心里叫苦不迭：这俩家伙看来是有备而来！
陶慧之对云朝霞点点头，又向众人笑道：“朝霞既已作了一首诗，那么便由她来决定下一位作诗之人，各位同窗可有异议？”
众人相看片刻，并无人有意见。郝渺渺心道不妙，便要悄悄躲到柳昕身后。可云朝霞那冰块脸，旁的时候对她视若无睹，此时搜寻起来却是恁的眼尖，遥手一指，准确无误地指到郝渺渺的脑袋。陶慧之笑得好不开心，上前几步，一把抓住郝渺渺的胳膊，把她与被她紧拽着的柳昕一起死拖活拖地拉到人群中间。
“来来来，落霞，我就说你和朝霞姐妹俩就是有默契，快快拿出你的本事来给我们看看，莫想敷衍我等。”陶慧之并起折扇指了指周围的学子们，大有郝渺渺如果不说出点儿什么来，就是不给在坐所有学子们面子的意思。
不过很不巧的是，郝渺渺压根就没打算要显摆自己，何况她本也就不会作什么诗，还管甚面子不面子的！当下就要拒绝。
没想到，她还没说出口，柳昕那家伙却已是像听到一个天大笑话般，笑不可抑地道：“什么？慧之，朝霞，你们竟然要落霞作诗？便是连我这后来之人都清楚，那根本就是冬日荷花开，不可能的嘛！你们啊，还是饶了她吧。”场中立刻有不少人跟着笑出声来。
郝渺渺将要出口的话就这么硬生生地又吞了回去，火气一下便蹭了出来。也不知为什么，其他人无论对她持何态度，她都可以毫不在意，唯独这个柳昕，总是三言两语就能挑起她的怒气与斗志，让她无论如何就是不想被她瞧不起。
眉角一挑，郝渺渺抡起衣袖，冷笑一声道：“你凭什么妄下断论？高深学问我虽不敢说懂得，但这作诗，今天姑娘我心情好，说不得偏就能作出千古绝句来也不一定呢？”
“哦？”柳昕继续笑道：“那敢情好，若真有佳作可品，那倒真叫一个幸运了。哈哈！”郝渺渺听得眼中火光更炽，嘴巴一蹶，道：“那你可得听好了。”便闭上眼冥思苦想起来，却因此错过了柳昕与陶慧之、云朝霞三人相互交换眼神的画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日头渐渐爬上正中央，气温也升高了许多，阳光变得炽烈，微微有些烫脸。不知何时，一艘精美的画舫也驶进了湖心，还伴着悠扬悦耳的筝乐声，更是让人便想就如此睡过去也好。
陶慧之扯了扯衣衣领，使劲儿摇了几下扇子，环视周围学子们，也是一个个早没了坐相，扇着袖子擦着汗，脸上露出不耐神色，甚至，有些人干脆便研究起那画舫内传出的琴声去了。再看那闭着眼睛站在那儿快要半个时辰的郝渺渺，陶慧之已经有点儿后悔当初设计让她作诗的决定了，难道她是真的不会作诗？瞥一眼柳昕与云朝霞，却见此二人仍是老神载载地盯着郝渺渺。又用力一扇扇子，算了，再问这最后一遍吧！于是慢慢晃到郝渺渺身前，有气无力地问道：“落霞，快半个时辰了，再怎么惊世骇俗的绝句，也总该想出来了吧！”
郝渺渺此刻虽闭着眼，却是后悔得不行。她怎么就答应下来作诗了呢？想了这么久，脑袋都要打结了，却是找不到一首适合此情此景的踏青诗。怎么办？现在不用睁开眼也知道陶慧之她们的表情了，再想不出来，她就直截了当地说自己根本不会做什么诗好了，只是，被柳昕那家伙瞧不起实在是很气人！
正想着，就听到邹玲嘲笑的声音道：“慧之姐姐，都这么久了，哪有什么绝句，只怕人家根本就是在唬弄我们而已！”
郝渺渺有些气结，却也拿不出话来反驳，又听得陶慧之在身前叹气道：“落霞，若真是想不出来便……”此时，远处的画舫里和着琴声又隐约传出一男子清亮的歌声来：“……娇儿……喜春日……愿……寻芳意未……”那歌声飘入郝渺渺耳中，刹时灵光一闪，双目猛地睁开，大眼闪着亮光高呼道：“有了！”她怎么差点儿把那么有名的诗给忘了呢？
众人本是被那男子的歌声吸引去了大半，郝渺渺这么大声一嚷，顿时回过魂来，却是个个暗忖：那琴声、歌声当真是美妙！一时，竟无人去理会郝渺渺。
唯独那柳昕眼神仍旧清明，只见她快速地扫过湖中那已经距离她们很近的画舫一眼，便把视线掉回到郝渺渺身上，很配合地笑问道：“喔？想到了？念出来听听，可别真是唬弄我们。”
郝渺渺头一抬，好不得意地望着柳昕，道：“那你可得听仔细了。”
也不在意其他人是否在听，反正只要柳昕这狂妄的家伙在听就行了，便又闭上眼一字一句地吟道：“胜日寻芳溢水边
无边光景一时新。
等闲识得春风面，
万紫千红总是春。”
吟罢，睁开眼，却见柳昕脸上并没有丝毫惊诧表情，倒像是早就预料到般微笑着看着自己。郝渺渺不禁又噘起嘴来，难道这家伙想睁着眼睛说瞎话，否认这首诗么？
众学子们这次是把魂儿全收回来了，大多数人脸上显出明显的诧异。陶慧之一扫之前的有气无力，与云朝霞相视一眼，均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果然如此”的神情。
二人正待说些什么，忽然，远处有人先她二人一步赞道：“好一句‘等闲识得春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这位小姐好文采！”却是从那不知何时已经近到众学子身侧湖岸的画舫中传出来的，正是刚才那唱歌的男音。此时，琴音亦停止了，众学子们不禁纷纷朝那画舫望去。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六、湖光山色春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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