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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把自己作为筹码 ...

  •   舒淳听了这话,惊的筷子掉在了地上。淳于光连忙弯身去捡,舒淳缓过神来,脸色通红道:“昭哥才去多久,我便想着再嫁他人,就算是小光也不应该。而且,现在尚未复国,我……我怎能再论个人婚嫁。”
      温子远看了一眼面上有些失落的淳于光,倒是更加淡然的又夹了一片冬笋:“兄死弟继,一向是大魏的民风。寡嫂嫁给小叔,也是民俗。公主虽尚未嫁给淳于昭,但是已然做了十五年的未婚妻。现在淳于昭死了,嫁给淳于光也是理所应当的。”
      “可是……可是昭哥的尸骨未寒,甚至……甚至我连他的衣冠冢还未能为他在淳于家的祖坟中立起,我怎能就想嫁人之事?”舒淳握紧了拳,抿着唇表达自己的愤怒。
      “公主,现在大魏的臣民都要依靠你。但你终究是个女子,若在韩国,历代女皇当政,倒是无所谓。甚至若是你的姐姐,百姓习惯了她的强势摄政,倒还能信服。只是公主你一向文弱,若不和淳于将军结亲,何以取信于民。”舒淳听到这里,刚想说什么,却被温子远止住:“而且,为了之前英蠡的散布的留言,公主有必要过几日和我与淳于将军一起出山一趟,一是骚扰一下范扬在城郊的守军,告诉所有大魏臣民,你活着,而且击退了范蠡。也让这个消息通过范扬传回赵国,给英蠡再补一刀。另外就是为了取道,秘密去陈国一趟,见见夏侯洛。让他对公主放心,证明公主是他想象中的那样无用和活着。但是,我必须提醒你的是,为了安全起见,如果公主没有婚约在身,那么夏侯洛一定会提出,复国以后联姻之事。他是不喜征战的君王,通过政变是他最有利的手段。而公主你……不能拒绝他。除非先发制人,公主已经有了丈夫,他便只有另寻他法了。我话说到这个地步,公主还不能明白我的苦心吗?”
      温子远说完,又意味深长的看了淳于光一眼道:“当然,淳于将军是公主手足般的亲人,就算是权宜之计,公主现在一时接受不了,或者日后另爱他人,想必淳于将军也是可以谅解的。”
      “不!”没等淳于光说话,舒淳便猛然站了起来:“我不要骗小光。小光也没有义务要为我做这样的事!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不能欺骗,不能将就,不能隐瞒。我还爱着昭哥,我不会接受任何人,就算是夏侯洛来问,我也是这样的话。百姓们知道,我是因为弘微公子才有了今天的一点胜利的,所以,只要弘微不离开我,百姓就不会对我失望!”说完,舒淳翻身就跑开了,温子远坐在那里,放下自己的筷子,朝着面色有些不好的淳于光笑了一下:“我温子远这辈子最难猜到的就是女人关于爱的心思。我母亲如是,我大嫂如是。那真是如海底针一般。她们若是为钱,为权,为利还好,就是独独为情,令人难以捉摸。”
      淳于光看向舒淳跑出去的背影,声音有些低落道:“那或许是因为,弘微公子不懂情,也不会动情。”
      “情之一字,能利用的时候,是最好的计谋。可让人自愿走入刀山火海,不费吹灰之力。所以,运筹帷幄者,若轻易被情所困,恐怕会自食苦果。动情意味着有弱点,无欲则刚,这话虽然浅显,但极有道理。”温子远单手托着下巴,顺着淳于光的目光看去:“淳于将军说我不懂情,倒是和我家二哥的意见如出一辙。我对情,只在它可以利用之时才懂,至于动情,于我来说,有些多余。托我二哥的福,这世间女子,我在抱犊山上向下看去,看过不知几何。环肥燕瘦,聪慧愚鲁,在我看来,都无趣的很。公主对我来说是君上,无关男女,在我眼中也无男女之别。我对公主的提议,只尽谋臣应尽的义务,这并非生死攸关,公主不愿嫁夏侯洛有不愿的方法,我已说了。她不选,那只能说她愿嫁,愿嫁也有愿嫁的对策,我但凭公主心意。言尽于此,淳于将军或许可以用你懂得的情,劝劝公主。”
      淳于光看着眼前的少年又开始进食,节奏规律的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他轻松几句撇清了自己和公主的关系,让他无话可说,也先发制人的托出见到夏侯洛时,自己最会反弹的事情。淳于光相信,这个少年所谓的不懂情是骗人的。他懂,他说能利用时他才懂。他知道公主会拒绝婚事,他闭上眼就就猜的了公主的选择,所以他已经做好了打算,打算将公主作为棋子,作为嫁给夏侯洛联姻的棋子,为的也将是那他描绘过的一统天下的宏图大业。所以,他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来,无非是要公主日后面对要嫁给夏侯洛时心甘情愿,无非是要自己被无法反抗公主的意愿。他利用情之一字,可谓是易如反掌。他那凤眸微微的带着笑意,格外的轻松,破除他往日面无表情时的寒冰,仿若春水。但这春水本质的冷的,冷的人彻骨。他不会为任何动情,他刚才说了,动情便是苦果。
      淳于光声音有些艰涩:“我从小就没能劝住过公主,她那脾气,认定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我从小,只见她听过弘微公子的劝,为何公子不去劝?”
      那少年泛起一个调皮的笑:“我方才说了,情要能利用,我才会用。否则我可是一筹莫展。若是将军无法,也不必着急。此次去陈国,我瞧瞧陈皇的意思,他若是真爱上公主了,倒也是桩美事。”
      淳于光略带冷嘲的问:“是一统天下的美事,还是公主幸福的美事?”
      这话停在温子远耳中,他也没有变冷表情,只是端起苦茶,清浅的抿了一口道:“现在的公主,若不能一统天下,她永远不会得到幸福。孤身的公主守着狭长的兵家必争之地,只有权力才能让她有获得幸福的机会,淳于将军。”
      淳于光不能否认,温子远说的没错。现在的公主如果不能获得陈皇的爱,用联姻这样更有利的手段巩固这段结盟,那么这些帮助他们取得暂时性胜利的援助,很有可能突然撤离。到那时候,公主不可能再安全的活着。不但赵国会追杀她,就连陈国也不会放过他。
      他盯着用餐完毕的温子远,这个少年站起身,走到了窗边。那少年身上披着的狼皮斗篷是不久前自己做给舒淳的。当时为了让舒淳穿着暖和,他特意做大了些,却没想到在这少年身上正合适。那日,他将这斗篷拿出来的时候,甚至还没开口,舒淳便欢喜的接过,为温子远披上,口中还称赞着他知道天气寒了,要给弘微做御寒的衣物。
      那时候,温子远看他的眼神似笑非笑,让他极为窘迫。可是为了不让舒淳失望,他也只能顺势承认,这斗篷确实是做给温子远的。温子远当时推辞过,说舒淳是君上,又是女子。理应舒淳先穿,自己可以再等等。
      当时舒淳说的话,淳于光到现在还记得:“弘微,我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只有小光和你了。如果没有你,我和小光早已死了。你就是逾越我生命的存在。莫说是一件狼皮斗篷,只要是我能给你的,连生命也在所不惜。”
      舒淳说,连命也在所不惜。淳于光知道,温子远在舒淳的心中已经不可替代。他在国家危亡之时,身负银凤而出,保护她在群狼环伺之下从容而去。他本可以做抱犊山上不惹尘埃的温家小公子,却留下辅佐一个整个天下都在嘲笑的弱主。这对一个少女来说,是最无法抵挡的之名诱惑。淳于光知道,舒淳现在或许还沉浸在国破家亡的悲伤当中,但总有一天,当她重回大魏,君临天下的时候,她一定会发现,她已经爱上了这个在危难中辅佐自己的少年。
      温子远看淳于光愣在那里,微微侧过头道:“淳于将军,你怎么看?要去再劝劝公主吗?让她接受……”
      “不用了。”淳于光有些疲惫的拒绝了:“公主曾经会成为我的大嫂,今后也将是我的君上。她的意志是我服从的唯一命令,我是军人,不是谋臣。而且,弘微公子既然已经有主意了,我又能如何呢?”
      温子远颀长的身形披着那毛茸茸的,略有些粗糙的斗篷。精致的面容在那黑白夹杂的皮毛中,恍惚让淳于光有种错觉。这个少年他不属于公主,也不属于人间,他或许转瞬就会离开,羽冠鹤氅,登仙而去。
      可这终究只是一种错觉,少年动了动,微微推开了一丝窗缝道:“下雪了,公主刚才出去,穿的单薄。淳于将军不去看看吗?”
      淳于光站起身,没有说话准备出门,温子远却又开口了:“淳于将军,对我有所不满吗?”
      淳于光宽阔的背是最好的拒绝,如果他扭头,他就能看到温子远鲜有的微笑,可是他没有,他只是说:“弘微公子救公主于危难,我不敢有所不满。”
      “不敢,就是有咯。”温子远难得上前,伸出手抓住了淳于光的手臂:“你告诉我,我改。”
      淳于光受惊似的转过身,他甩掉温子远的手,这是他第一次对温子远做这么失礼的动作,接着他连续后退两步,有些结巴道:“弘微公子……你……你……怎么了?”
      “我没什么。”温子远轻轻叹了口气:“我要辅佐公主,你是公主最信任的将军,以后也将成为公主最倚重的将帅,我和你改善一下关系,也是应该的。”
      淳于光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瞪着温子远,仿佛不相信这个总是冷脸讽刺别人智力的少年居然在说要和他好好相处。高高在上的温家公子,刚刚是这么对他说的么?
      温子远那无辜看着他的眼神,让他确定至少目前,温七公子是认真的。作为一个武将,他连死都不怕,可是对于能翻手之间刺死公主爱婢不被迁怒,将英蠡气绝,使其落荒而走的温七公子,他还是怀着敬畏的。所以,当他小心翼翼的试着提出,让温七公子稍微照顾一下公主的情绪,不要总是那么毫不掩饰的将感情当做一种谋略谈论的时候,温七公子抬了一下眉毛,然后诚恳道:“我知道了。我会试着改改的。”
      淳于光看着他大笑离去,还不忘留下话道:“将军还是先用饭吧,我去寻公主。”愣愣的淳于光才知道,自己被摆了一道。对他人的意见只是听听,但坚决不改。这是淳于光第一次见识温七公子这个最闪耀的性格,而此时的他还不知道,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会频繁的被这种性格气的直跳脚。直到他成为了天下兵马大元帅,直到温公子真的身负仙鹤,立在那朝堂之上。这样的境况也仍旧没有改变。
      舒淳其实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冲动,她跑到山谷的树林入口时,便停了下来。她知道,她已经什么都没做了,不能再添麻烦了。万一在山林里迷路,恐怕小光和弘微都会担心。她站在那里,有些沮丧的抓了抓头发。弘微说的都对,她明白,也知道他说的极有道理。可是她做不到。
      弘微是怎么能够那么轻易的将感情当做一种交易的说出,她知道自己面对的路充满艰险,她明明已经做好了牺牲一切的准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那句话从弘微的口中说出时,她还是没能接受。弘微说,她是仁王,对他人仁慈,就要对自己残忍。小光不会拒绝她,自己也可以和他成婚。但是那仅仅视为逃避对陈皇的联姻,那是她唯一能做的,也是该做的。如果她不做,弘微就需要想更多办法来维持本来就脆弱的联盟。
      在她十五年的生命中,她被告知,她的丈夫会是昭哥,那么她没有选择,一心一意的爱昭哥。现在昭哥死了,她却迟疑了,迷茫了。但她知道她不爱小光,小光是她最好的玩伴,他们一起逃过太傅的课,一起被昭哥抓回来训诫,小光挡在她的身前嚷嚷着“是我带公主出去的,大哥要罚就罚我好了。”甚至是她半吊子的马术,都是小光教的。小光会成为大将军,大元帅,他应该有个贤惠温柔,爱他的妻子,在家等待他从战场归来,又或者是个女侠,能与他一同驰骋。就不应该是她,不应该成为人们口中依附君上的
      如果非要选择,那么就选那个未见过面的陈皇吧。这是弘微交给她的第一课,将自己当做筹码,不惜一切,才能获得胜利。弘微不是大魏人都能做到,她是大魏的公主,这是她该做的。
      舒淳深吸一口气,闭了一下眼睛。雪花缓缓飘落,她隐隐的感到有些冷了,正打算回去向弘微道歉,却听到那珠玉般的声音幽幽从身后而来:“落尽琼花天不惜,封它梅蕊玉无香。”
      舒淳想也没想转身看向那自雪中而来的谪仙般的少年道:“倩谁细橪成汤饼,换却人间烟火肠。”
      温子远听了,黑玉般的眸子掠过了一丝惊喜,随即解下身上的斗篷,为舒淳披上道:“天气寒冷,公主忧国忧民,实属难得。只是也要姑息自己的身体。”
      舒淳披了这斗篷,只觉得暖意包围了她,心里既做了决定,倒也轻松下来,便歪着头小声道:“七公子何时也如此会关心人了?”
      温子远见她心情平复,知道她想通了,便纵着她的俏皮话道:“公主是臣的君上,臣关心公主不是自然的吗?”
      舒淳听他这样说,将他推开了些,假意生气道:“若这样,我不要你的关心也罢了。只是君臣之谊,弘微没些真心在其中吗?”
      “我和公主,也只能是君臣之谊了。如果不然,弘微以何身份关心公主呢?”温子远站在那里,倒也不急不火的:“公主是心怀天下,要将这白雪变成汤饼,慰藉人间烟火肠的圣君,臣自然要做那个为公主取得这天下的贤臣。圣君贤臣,这不是极好的吗?这世上最难的便是圣君贤臣的真心,公主此番是冤枉我了。”
      舒淳将斗篷披的更紧些,她仰着脸,看着那雪花穿过冬季已经干枯的树丫,那鹅毛飘落在她的面颊上,化为了雪水。她伸手想要接住,却终是满手冰冷的雪水。温子远也就那么瞧着她,看着他们呼吸氤氲出的白雾,在空中缓缓消散。
      突兀的,舒淳开口道:“弘微,我想好了。若是陈皇提出,我就答应嫁给他,为妃、为贵人、为美人……哪怕是为奴婢,我都答应他。只要他能继续支持我复国,什么我都肯做。”
      温子远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那字正腔圆的仿佛他已经站在了朝堂之上:“殿下英明。”
      舒淳本身白嫩的手,因为一个多月的劳作,已经变得有些粗糙了,她收回了自己已经被雪染的冰冷的手,身子微微弓起,缩成了一个小团,似乎想要将手暖热。她苦笑了一下道:“若是他日陈皇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
      “陈皇不会不要公主的。他是个英明的君主,自当爱上公主这样温柔贤德的女子。”温子远说的笃定:“而我,又怎会允许有人遗弃我的君上?”
      “弘微是能将每件事都算的清楚吗?”舒淳觉得,那收回体内的手还是太冷了,冷的将本来温暖的斗篷都弄的刺骨冰凉。于是,她将手抬起,放在唇边小心的呵气:“不过,也是。至今,我还未见有弘微料不到的事。可是人情这东西,难测的很。弘微看我好,他人或许并不这么认为。就连昭哥……我也是知道的。长平皇姐说过,若不是父皇指婚,以我这样的凡俗之女,怎么可能能成为昭哥的妻子。昭哥叫我别在意,但想来,我还是气量狭窄的在意了。”
      “公主若是担心,弘微给公主一个保证。”温子远走到舒淳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那舒淳熟悉的暖意再次慢慢的回到了冰冷的指尖:“若有一日,陈皇不要公主了。还有弘微永远守着公主。”
      “你不怕被人说成是裙带之臣,依附女主,玷污了你清白的名声吗?”舒淳内心虽然激动,以至于问话有些颤抖,被温子远握着的手也反握的抓紧,但还是维持了表面的得体。
      温子远伸手拂去了粘在舒淳发上的雪花,声音朗朗,回答的话让舒淳三分欢喜,七分又有些懊恼,只见那少年漫不经意道:“我的名声岂是公主能玷污的了?只怕到时,殿下或许还要懊恼,世人说你这样的女主是靠我这贤臣的袖衿而来,也未可知。”
      舒淳听了,猛然抽回自己的手,将那有些大的披风脱下扔给温子远道:“你如此笑话自己的君上,是贤臣该有的样子吗?”说罢,便拉起裙裾,往驻地的方向跑。
      温子远看着手上的狼皮斗篷,上面还留着属于舒淳少女的香气淡淡的,却持续不断的缭绕在温子远的鼻端。从小开始,每日以遍览群书,在山上和哥哥们较劲为己任的温七公子终于有点理解他家大哥面对大嫂是脸上九曲十八弯表情的深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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