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ANGLE,右ANGLE》》叶一纬

23、第五章 第3节

　　拜那一吻所赐，我的脑袋一直晕乎乎的，从头到尾都安安静静地坐安臣旁边。

　　可当集装箱的门重新被打开的时候，我就安静不下来了……

　　验货的大叔跟司机大哥把我们俩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的。终于，验货大叔一声大吼：“你们两个躲这里面干什么？！想偷东西啊？！”

　　我汗了，我们俩先是成裸泳犯，现在又成小偷了……“不是啊大叔，你误会了！我们是被坏人追，所以躲到这里面来了……”

　　“坏人干嘛要追你啊？！天底下这么多人不追，他专追你一个学生？！他吃撑了吗？！”大叔继续吼吼。

　　“……”唔，他说的好像还满有道理，我愣。

　　“那就请大叔把我们送到警察局去吧。”安臣淡淡地道。

　　啊咧？！你疯了？！好不容易才甩掉那位警察叔叔的！我吓得赶紧跟他使眼色。

　　他却当没看到呢，继续道：“我们身上都没带钱，还正愁没法儿回去呢。”

　　啊呀呀，你就是再没钱，也不要把自己往虎口送啊！我要哭了。

　　可验货大叔听他这么一说，脸色居然缓和下来了：“你们真是被坏人追的？”

　　安臣点头点得脸不红心不跳的。

　　“唔……要不，我替你们报警吧？”验货大叔犹豫了一下，就道。

　　“大叔能先借我们一点路费吗？现在家里人一定找我们找得很急，我们想先回去再说。”

　　“哦……对对……”大叔又犹豫了一下，就从荷包里掏出了一张五十元面值的钞票，递了给安臣，“这些钱应该足够你们两个坐车的了。来，拿着。从这里直走往前，再往右，再往左，再往左往左往左，往右，往左，往右就到地铁站了，记住了吗？”

　　我愣，你说成这样，谁记得住啊？

　　他看我们俩一脸呆愣，又重复了一遍：“就是直走，再往右往左往左往左往左往右往左往右！记住了？”

　　“……”我继续寒。

　　“啧，瞧你们两个，记性咋这么不好啊？就是直走，再往右……”

　　“我记住了大叔，谢谢你的车费。”安臣黑线地打断他的话，拉着我就往大叔说的方向走去。

　　可当我们一走出那个堆放集装箱的仓库，我们俩就愣住了……

　　眼前一望无际全是一片黑压压的山头啊！不管远处还是近处，就连一盏路灯都没有！这没有路灯也就算了，连人住的房屋都没看到一栋！这这这……太离谱了吧？！那辆车到底把我们送到哪个偏僻的山旮旯里来了啊？！

　　我无力地跌坐地上。

　　难怪刚刚那大叔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嘴巴里念了好长一段都没念完……这地方根本不是人走的嘛！

　　安臣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我道：“别怕，跟着车道走就行了。”

　　借着淡淡的月光，我低头一看，地上果然有条简易的石子铺成的车道。我可怜兮兮地冲他点了点头，心里却在大大地叹气，这路也不知要走到何年何月去了……

　　而正如我所想象的，这路刚开始时走着还算顺当，可走了两个多小时还一点尽头都没有，这就很寒了！而且路越走，似乎越往山里面去了。到最后，两边都是高高的山头跟树林，那黑压压的影子像是千钧巨石一样压下来，压得人心里格外害怕。

　　我害怕地扯住了安臣胳膊，把小半个自己藏到他的影子里面，似乎这样才能稍微安心一些。他
　　也总是走上一小段路，就拍拍我拉住他手的手，把他的安慰传递给我。

　　这样一路走下来，虽然害怕，倒也不至于恐惧。

　　可倒霉的事还是发生了，我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脚给崴到了。我“啊”的痛呼了一声，整个身子就歪了下去。

　　安臣吓了一跳，赶紧把我扶住了：“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咬牙忍住疼痛：“脚……好像崴到了……”

　　他不说话了。那沉默让我难堪地低下了头。

　　也难怪他有这种反应了，在这种地方崴了脚，那还要怎么回家？就是脚没崴，这路都不知道要
　　如何才能走到尽头呢……我心里突然烦躁了，一股倔劲儿就这么升起来了，我扶着伤了的那条腿，一瘸一拐地自己走了起来。

　　可安臣却一把将我抱了起来！刹那间，从他身上传过来的温度一下子让我记起了那一吻的温柔。

　　我脸红了，竟乖乖地任由他把我抱到路边的一块大石上坐着，再帮我挽起裤腿，察看伤势。

　　那一崴崴得果真厉害，我的足踝整个肿大了一倍有余，看起来又红又亮的，在阴冷月光的照耀下煞是骇人。

　　他皱了皱眉，抬头问我：“很疼吧？”眼里的关心毫不遮掩。

　　被那双漂亮的丹凤眼这么一望，我脑子就糊掉了，居然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不要紧，那孩子马上就把我的那只鞋子脱掉了，再脱了自己的鞋往我脚上套！

　　我吓了一跳，脚赶紧一缩：“你干嘛呢？！”

　　“你的脚肿了，再穿这双鞋会挤得难受的。而且，血气也会淤积在那里，走不通。”他淡淡地解释，手下却毫不含糊地把自己的鞋套到了我脚上。

　　我愣了，看着他把我的鞋勉强地套在他脚上，再用力把我背到他背上，趿着我的小鞋困难地一步一步往前走，而我脚心那里还在不断传递着前主人留下的温度。我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起来。

　　这个起码有一米八高的男生，脚应该也不会太小吧？我的脚穿在他的鞋里面，感觉就像在划船一样，荡啊荡的。那他呢？穿着我的鞋，会不会有每一步都像是在垫着脚尖跳舞的难受感觉？
　　我擦了擦还未流出眼眶的眼泪，拍了拍他的背，努力装出啥事儿也没有的样子：“喂，臭安臣，把我放下来啦！谁准你背我的啊？怎么，这里没有人，你就可以乱吃我豆腐了？”

　　那孩子笑了笑，不说话。

　　“放我下来啦，我的脚不痛的啦！而且……你的鞋子有汗臭味哦，我才不要穿你的鞋咧！”我嚷嚷。

　　他一听，愣了，果真把他的鞋从我脚上取了下来，凑到鼻子上去闻。

　　我忍不住一阵喷笑：“骗你的啦，哈哈哈！”

　　我这一得意，再加上他又只有一只手托着我，我整个人马上往下滑了一大截！他吓得赶紧把我往上托了托，然后嗔怪地回头望了我一眼，再把鞋子套回了我的脚上。

　　我吐吐舌头，抱紧了他的脖子，再不敢搞怪。

　　背着人走是痛苦的，而垫着脚背人走就更痛苦了。在他背上，我可以明显感觉得到他是如何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这布满石子的路上的。他额头上一串一串的汗水在往下流，而紧绷的脸颊也在召示着他是如何咬牙忍受力气竭尽的痛苦的。

　　“把你的鞋穿回去吧？”我心疼了，“反正有你背我啊，不穿鞋的话，血气说不定走得更快诶！”

　　“会冷的。”他的语气依旧淡淡的。

　　“……”我不说话了。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有心里一波一波的无名波动在荡漾着。

　　原来，当人感动到极致的时候，是会说不出话来的……

　　可就在我傻呆呆地趴在他肩膀上的时候，他的脚突然歪了下去，伴随而来的，是他硬堵到喉咙口的闷哼声。

　　“怎么了？踩到什么了吗？！”我紧张地嚷嚷，该不会他的脚也崴到了吧？！

　　他缓缓摇头，但身体却僵硬得厉害。

　　“到底怎么了？！”

　　“没……事的……”

　　“鬼才相信你没事呢！”我忍不住吼了起来，“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我使劲推搡着他，两条腿不断地在空中乱舞。

　　他吃不住力，一下子把我摔到了地上，刚好摔到我的伤腿。

　　那伤处立即尖锐地疼了起来，像是有柄小刀自肉里拼命往外钻似的！我捂住了自己的足踝，痛得眼圈都红了。可我还来不及痛呼出声，安臣足上的一抹殷红就夺去了我的注意力。

　　那是怎样的伤口啊？一枚刀片状的锋利石片深深地嵌在他裸露在外的足底，而那鲜红的血液就那么顺着石片片锋那端一股股地往下流！沾染了血色的片锋，在清冷的月色下贪婪吸食着他的血液，你甚至可以看到丝丝热气自石片上蒸腾而起！

　　我吓得呆掉了，我的脚只是崴到都已经痛成那样了，他的呢？是否会更痛上百倍千倍？！

　　我“噌”地站了起来，之前被崴到的脚仍在剧烈疼痛着，但我已经顾不上它了。我用力把安臣按倒在地上，再用嘴从自己的衣服上撕扯了一大块长布条，颤抖着拔出了他脚下的石片！

　　石片一拔，血一下子溅了出来，溅到我脸上，热热的、黏黏的！我吓得浑身一抖，赶紧用布条把他的脚裹了起来。眼泪却止不住地流啊流……

　　原来我有这么多眼泪啊？我想着，眼睛已经模糊得不能视物，只能凭着感觉帮他包扎。

　　他应该很疼，可整个过程一声都没哼，是不想让我担心吗？

　　这个傻孩子……痛就喊出来啊，就哭出来啊……这个傻孩子……

　　我把眼泪擦了又擦，一直到情绪平定了些，才看清了他的伤足。那只脚正是趿着我的鞋子的那只。由于鞋太小，他的整个后跟都露在外面。脚的前半部还是白皙干净的，后半部却脏得像从煤渣里捞出来的。而插到石片的，正是他的后跟。原本殷红的血，流在这上面都变成了黑色的脏血。

　　我心痛得再不敢看，眼睛不自觉地就移到了另一个方向。可我能移开眼睛，却不能移开心里的内疚！这是因为我才受的伤啊！怕我穿自己的鞋会难受，不穿鞋又会受凉，怕让我自己走路会觉得疼痛！这都是为了我！

　　眼泪又哗啦哗啦地流了下来，可哽咽却被堵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像是要窒息般的难受！

　　他疼惜地帮我擦着泪，像是叹息一般不断在我耳边呢喃：“别哭呵……别哭呵……”

　　我的泪却流得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