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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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慕舟正在后院赏花，这是她首次细看白天的王府。却觉下人们眼色不对：“怎么了？”
下人们都往后躲闪，无人敢言。
成慕舟眼帘低垂：“说。”
“王妃饶命，王妃饶命！”她只淡淡地一个“说”字，下人们就吓得和盘托出。
曲丞相的大小姐，现在站在王府的门外面。
成慕舟命人打开大门踏出去的时候，看见曲依依不是一个人来的，她带了很多贵妇人——或者说有很多贵妇人助她。
排成了数排，前面很大的横幅铺在地上，血书着：棒打鸳鸯，仗势夺夫。
前后左右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大家都在喧哗地议论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而后猜个七七八八。
而后，以一种轻蔑且不怀好意的眼神射向成慕舟。
一传十十传百，赶来看热闹的人和车马越来越多。
玉京王府正对着京城最热闹的大街——当年皇帝授意成慕舟负责督造，她想段然后半辈子都要寂寥了，便内疚地选了这个热闹的地方圈禁他。
现在想起来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拿我的筝来。”她镇定命人道。
立马有人捧了筝呈上来，
“我在这里等王爷回来。”成慕舟说着盘膝而坐，将筝往膝上一横，起手弹起，衣带当风。
议论流言，纷纷四起。
“仗着自己是帝师就横刀夺爱，拆散鸳鸯，这卖肉的娘们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反倒弹起筝来了？”这个女人是御史大夫的正妻，也是二品夫人了，大家闺秀怎地说话这般不堪？！
“表姊，我爱死你了！”这个声音是从曲依依嘴里发出来了。原来她是这种声音，软糯嗲腻，靡靡之音！
……
字字尽入成慕舟耳中，
没办法，她这个人就是内力充沛听力太好，差点……乱了曲调。
差点导致她乱了曲调的，还有姚美儿赶过来使劲的拉扯：“大小姐，你离开这狗屁王府吧！段然他不会回来的！”
姚美儿可没有主人这么镇定，反正天不怕地不怕横竖一抹脖子的事情，她竟和曲依依找来的那班女人对骂了起来：“你们骂什么怕，你们有什么资本骂？我家小姐贵为帝师，无论容貌品性，都比你这姓曲的高出万倍！”姚美儿指着血书：“棒打鸳鸯，仗势夺夫？呵，一个巴掌可拍不响！”
“ 巴掌拍不拍得响不要紧，要紧的是跟人做狗，一卖肉还带出个……”
“谁准许你们在这嘀咕了！”一个男子的声音骤然响起，好似洪钟中气十足，震得御史夫人一下不敢再言。
听到声音，成慕舟急抬头，仿佛在漆黑的世界里忽然给予了光亮，却转瞬即逝重回黑暗。
来的是江阴王，不是他。
“叔！”江阴王妃是曲依依的小姨，曲依依看见他就哭了：“是我先认识的七郎，我和他情投意合，这个女人却趁我不备，爬上了七郎的床。”
“小姐您可别哭，您瞧瞧人家，人家可是淡然自若，爬一个，爬两个，爬千万个都面不改色的。不对不对，不是面不改色，没准人家还叫得欢呢，这叫人尽可……”
“啪！”江阴王一个耳光扇在那个丫鬟脸上，他掌力生风，丫鬟一个转圈就跌坐在了地上。曲依依也惊呆了，这是那个永远疼爱她的，温和的十四叔吗？
“来人，给我继续长嘴！”江阴王怒道。他本能地向着成慕舟迈了几步，张口嚅唇，却无法开言，怕她更加难堪。
只瞧着这个女人，跟他千百次在梦境里见着的一样：白衣，弹筝。
但梦里她青丝不系，这会儿却挽了妇人发髻。
“十四叔。”江阴王听见有人喊自己，回头一看，是老九也来了。
“曲姑娘，本侯请你回去。”九殿下对曲依依做了个恭送的手势。
“我凭什么回去？”曲依依嘴上虽这么说，身子却转过去避开了九殿下：“那次，她仗着帝师的身份来玉京王府示威，七郎和我说，他根本不想理这个女人，是她老缠着他……”
“咣——”成慕舟竟生生将弦弹断了！
她站起身：“去把玉京王给我找回来！”
可是找不着段然。派去的人回来禀报，说他今日下了朝就去了别院，厢房门从里面反锁了，怎么敲都不开。
“我手书一封，你们去别院送给王爷。”她手书一封将此处的情况告诉段然，希翼他回来。
可是送书的人回来，只是摇摇头，王爷还是没开门，吭一声都没有。
“那我再书一封。”
依旧没有回音。
成慕舟连书了第三封。
可是多少人送书去，就多少人送书回，那个人没有跟着一起回来。
成慕舟环顾四周：姚美儿、江阴王、九殿下……之前他们最后离开她的时候，都是那种黯然而决绝的眼神，但现在却先后马不停蹄赶来。而我们的玉京王，却是真的忙……
她突然想起一句话，叫做：患难见真情。
“给我回去，否则我杀了你。”曲依依的脖子上突然横了一把剑，隔着只有毫厘。她转动眼珠看过去，扬剑的是折冲将军姚拂剑。
不回去，方才十四叔，九殿下那般自己也没屈服，凭什么屈服？她也在等七郎回来，等他回来向着自己，叫这个什么成慕舟给自己道歉！
“不回去！”曲依依脖子一扬。
“那我杀了你。”
“都够了！”成慕舟呵道：“拂剑，收手。”她吸了口气：“我再等最后半个时辰。”
成慕舟从小到大，直到担当帝师，经历的磨难也数不清了，却从未有如这半个时辰一样艰难过。
半个时辰过，段然依旧不见踪影。
“备笔墨。”说到做到，她一刻都不会再多等。
成慕舟提笔写了休书。
众人望着她笔走龙蛇皆是惊呆了，她提笔写休书……休了他？
这休书成慕舟下笔越来越急促，连呼吸也窒息。她只能越写越快，快到令自己停不下来。她怕，怕自己哪一撇一捺迟滞了，就再也写不下去。
写完了，她握着休书走到曲依依面前，直视着她。
曲依依身子一抖，后退数步。
“曲依依。”成慕舟张口说话，却闻到了自己满嘴的血腥味。她咽了咽，把血吞下去，然后把话说出来：“并非你认识段然在先，武元三十二年我去益州，就和段然相识。”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那时，他尚不知我是帝师，就说过要娶我。我说我无亲无靠无财无权，他说他不在乎。我便萌生了念头：以帝师之身与他相见，嫁他为妻。”
众人听得更加不可思议。
“有三件事须向你说明，一，君子不夺人所好，我非君子，但若事先知道你们情投意合……”成慕舟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将“情投意合”四个字咬得异常重：“我绝不会横刀夺爱。”她顿了顿：“是段然自己对我说，你和他无关，他不想和你过多纠缠。”
说到这里成慕舟自己笑了，刚才曲依依是不是说段然也和她说不想同自己纠缠来着？
看来他同哪个女人，都这样说。
“第二，他娶我，是他‘娶’，不是我强迫的。是他自己过来月老祠，牵着连理绸同我行了三拜之礼。”
曲依依被成慕舟说得又羞又乱，但是她就是讨厌这个帝师。便胡乱道：“你们虽拜了三拜，但连合卺酒都没喝，算什么夫妻！”
成慕舟听得愕然，没有迎亲没有宴宾客没有祝福她都不在乎，但竟然一直没意识到，自己和段然没有喝过合卺酒！夫妻交杯，永以为好……她的语调就有些变了：“第三，我是对他不好，不及依依姑娘，但我想，对他最好的应该是云鬓郡主吧。”成慕舟说着，将休书交到曲依依怀中：“段然我不要了，你拿去吧。”
“王爷回来了！”人群中一阵骚乱。
她看着一抹红影由远及近。
“七哥，你还有脸回来？”
“小然，发生这种事是我们男人的问题，你怎么让自己的女人难堪？”
……
段然却没理会皇叔皇弟，独对成慕舟道：“进去说。”
好啊，进去说，看他会给自己一个怎样的交待。成慕舟惴惴跟着进去，刚要掩埋掉的心又看到了希望。
“我困乏了，便在别院中歇息了，谁料一觉从晌午睡到现在。”谁料他就解释了这么一句话。
成慕舟咽了咽，嘴里好像又泛了血腥味。她平静地将自己今天听到的每一句向段然复述。
简直就是又自辱了一遍。
“我真的在睡觉。”他说
“段然！”成慕舟骤地站起：“你和我说以心换心，你说我不真实，你要求我的一片真心，可是你自己呢？”她的手放在自己左胸口，五根指头都在抖：“我把我的心剜出来给你了，你敢不敢，也把心剜出来看看！”
他由她呵斥，垂下头，黯然。
她声已哽咽：“我活了二十几年，从来没有被这样侮辱过。她们骂我，我很伤心，但我最伤心的，是你至始至终都没有站出来说一句话，现在也不敢出去。”
这话说完，她发现自己居然可笑地还对他抱有希翼。
“你休书都写了，我还说什么。”
成慕舟听了，半响笑道：“我真不值得。”
成慕舟离开了玉京王府，踏出门的那一刻她回了次头，没瞧见段然的身影，他没出来送她，哪怕望一望也不曾。
夫妻只做了两天多。
十四王爷和九殿下不放心，要送成慕舟回帝师楼，都被她婉拒了。一路上她神色看着挺正常，但这更令姚美儿不放心：“大小姐，那些女人其实都是嫉妒你。”
骂人她会，安慰人她实在不会。
“都过去了。”成慕舟抚了抚唯一抱出来的筝。
归家，成羡羽已经等她们很久了，她瞧见姐姐，目光往下，又瞧见成慕舟往案上放的筝，问道：“怎么弦断了？”
成慕舟突然转过身，成羡羽猝不及防被她抱在怀中。
姐姐紧紧搂着自己，嚎嚎大哭。
成慕舟张着嘴，闭着眼，泪落不止，成羡羽从未听过这样绝望的哭声。
“羽儿，我……放弃了自己的灵魂。”
成羡羽拍拍她：“那个人一句挽留的话都没说，反倒避而不见，那怎么会是喜欢你啊，姐姐。”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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