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 ...
-
我们终此一生都得迎接最后的大限之日，无法回头。
因此当下有太多东西根本无需介意，只要努力、任性的活着就好，生命的滋味就在于此。
“Kaede，我看到学校网站上说Kenji得奖了。”
“替我祝贺Kenji！”
就算是周末的早晨学校里的人也很多，一路上有同是日本来的校友、商学院或者设计学院的同学、看起来像老师的人，还有好几个流川完全没印象，都走过来和他说话。
流川不知道藤真是怎么做到的，有太多的外国学生因为语言障碍和文化差异只停留在自己的小圈子里，但藤真并没有。他也曾经苦恼过自己带着浓重日式发音的口语，和流川说他反复向教授解释自己的设计意图，对方还是听不明白，最后只能写在纸上。
“交流对于这个学科太重要了，我不能一直当个哑巴。”
后来他加入了一个小戏剧社，每次拿到剧本都拜托社友先念一遍录下来，他再拿回去对照着录音反复练习。日本留学生的一次聚会上，藤真和相熟的坂本郁子学姐说：“其实我本来打算……把台词拿给流川就好了，但是一想到他用平时的那副样子来念我就能爆笑不止。”
好吧，流川承认，那些台词确实不在他的理解范围之内。
后来在学校的戏剧节上，藤真所在戏剧社的公演获得了不少好评。尽管他在其中，只出演一个戏份不是很重的配角，但是知道“Kenji”的人开始多起来。也许好事也会有连锁反应？设计课的作业终于得到教授的肯定，他拿到了的第一个A；本来只是去帮忙结果帮成了主策划人之一的日本文化交流展，也顺利完成。不过藤真说最让他高兴的事当然是流川在篮球队里的状态，将近两个月的养伤期所带来的低谷好像终于被扫光了。
流川想看到这样的藤真，他是个只要有想法就会去努力做到的人。不过有很多人都喜欢着这样的Kenji ，各种意义上。
第一个向藤真告白的男性是个土木工程系的学生，当时建筑系和土木工程系刚刚建了几个组备战联校举办的桥梁设计大赛，那边的人经常会过来建筑系和同组成员商讨方案。只偶尔说过几句话，也许他是被藤真画的某幅画或是做模型的样子迷住了，总之设计交上去他们跨学院跑过来的理由没那么充分了之后，那个男生鼓足了一个星期攒出来的勇气，找到藤真说，Kenji我很喜欢你。
比起之前美国女孩让人毫无准备的豪放告白，这个场景非常含蓄，但因为对方是男生还是让藤真有点吃惊。他在脑子里想了很多委婉的话，再翻译成英文却似乎总是来来回回那些词。藤真不知道怎么说才能不那么生硬，所以当对方笑出来的时候，他才如释重负。
据说告白的人里还有设计汇演请过的模特，拿着一大捧乱七八糟的花站在楼道里；在旁听健康学院的课程时只有一面之缘的路人，也曾千方百计的打听过藤真的院系。
但这些流川都是过了很久才知道，因为他看到的藤真并没有什么不同。
直到一次校际的篮球交流赛，比赛结束后他早早的走出来，在体育馆外面看到等着自己的藤真和坂本学姐，有个人站在藤真面前在和他讲话。说了一会儿那人开始拉藤真，藤真则撇开对方的手，传来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流川迈开大步，正好被转过头来的坂本学姐看到，她又望着争执中的藤真，却冲流川摇了摇头。过了几分钟，那人一边往后退一边摆着手最后抓着脑袋离开了。
流川慢慢走过去，看到藤真抬起头有些惊讶的说：“这么快？”
“嗯，去吃饭。”
“啊——本来我想先把画板放回去再来找你的，要不你先和郁子去餐厅，我一会儿过去。”
“走路？”
“我当然骑车了啊，这么远。”
“那我载你回去。”
藤真被流川拽着，面对不容拒绝的表情，他只好很抱歉对学姐叹了口气，而坂本对这件事还很乐在其中呢。不过好笑的是半路上流川把车骑到了大草坪上遇上排水沟差点没翻车，换成藤真在前面也骑得七扭八歪，最后两个人只好走着。
第二天，来商学院辅修课程的学姐堵住流川，开门见山的问：“藤真和你说什么了么？”
“没有。”他看到学姐皱着眉只好勉为其难的又补充道，“他要是不说就是觉得没什么。”
“老这个样子太没劲了……我告诉你这不是第一次。怎么说呢，像藤真这种亚洲男生是很受他们欢迎，不算之前的女生，光我知道的男生就有六个。”坂本从包里拿出瓶子喝了口水，开始滔滔不绝的把她知道的那些细节都倒了出来，末了加上一个“你看着办吧”。
可是她从流川那里完全得不到什么回应，抓狂的贴在桌子上简直想哭：“和你讲了这么多，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啊，流川君——”
“学姐，这桌子上有口水没擦干净……”
“啊啊啊！流川枫你纳命来！”
坂本其实有更重要的事想告诉流川，就是学校里有信奉基督教的保守派团体曾经找过藤真的麻烦。
“当然宗教上的不同信仰我不加以评判。他们曾经找过很多人，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讲是“审判”。那些人认为同性恋者都滥交，随便找个男的就可以上床。但这种事和你们，和藤真，一点关系都没有。”
晚上的训练结束之后，流川去了藤真的学院。远远看到几座楼围合成的大院落灯火通明，学校里面被戏称为拉斯维加斯的地方，穿梭着加班加点赶图的学生，俨然是座“不夜城”。以前他都是到了楼下给藤真打电话等他下来，今天第一次走进去。流川研究过入口的地图，没想到还是误闯了设计系的地盘。正围着人台模特的姑娘冲他猛吹口哨要拐带他作模特，简直想把他现场扒光。
“你要找谁？”
“建筑，Kenji。”
为首的女孩上下打量着流川，笑嘻嘻的领着他去了建筑系。
他在教室外看到藤真和几个人一起，对着黑板在比划，一会儿又跑到台上去画东西，说了什么引得一旁人狂叫。有人从里面走出来看到门口站着的流川，因为是少见的亚洲面孔，所以问他有什么事。藤真这才看到他，放下手中的笔，抿起嘴向他走过来。
“还在忙？”
“快结束了，你进来——嗯，我向大家介绍，这是Kaede，一起住的朋友，在商学院读书。”
沉默了几秒钟之后，教室里的人都停下手里的活儿围向这边。有人见过流川，问他是不是校篮球队的，然后说很喜欢他的球风，昨天揍罗德岛大学队的那场实在太爽了。
藤真笑着拍了拍流川：“我为有这样的朋友，感到非常自豪。”
他收拾好书包和流川出了教室，没走几步流川突然拽住他的手腕。藤真好像能看到两人背后聚在门口张望的那些个脑袋，也隐约听到了Tim和Alexia哇哇的叫声，他笑着摇头，反手握住流川，最后变成了十指相交。
回到公寓流川将藤真抵在门后，低下头从栗色刘海的发梢一直吻到锁骨，再回到他最不愿意放开的嘴唇上。
“唔……书包里还有木夹子，硌死我了……。”
书包这才“咣当”一声落在地上，藤真抹着嘴，借着外面的灯光可以看到他整个脸都红起来。流川又贴过去，被对方敲了敲额头：“我也知道你收过日本学姐学妹们的情书哦，在这边说要成立“流川枫亲卫队”的话，也是一呼百应吧？不收下的话可不太礼貌。”
“收下也不知道最后放在那儿。”流川将他的手环在自己的脖子上，扬起嘴角，“好了，继续吧。”
学期的校级篮球赛上，流川在赛场上遇到了某保守组织的“领导人”之一，结果可想而知。他在快结束的时候跃过那人的头顶献上一记重扣，吊了几下跳到对方面前。
“你管的太多了。”
他对揍他一顿也不存异议，但他更喜欢用这种方式。
藤真和流川的关系半公开之后，同藤真关系不错的同学Luke私下问起他，家里知不知道他现在和男人在一起的事，并有些担心的说起自己出柜的经历：父亲不再提供任何金钱上的支持，没有学费、生活费；因为性向而造成交流障碍，不论是男生还是女生都很害怕接触。当时Luke觉得自己像个废物一样根本无法生活，好在后来有母亲的帮助。
Luke现在的恋人原本是舍友，合住了一个月，两人有次因为意见不同打了起来，身体接触却引发了异常反应，对方突然说“我知道我们是同类，不如在一起吧”。在Luke看来这也许是神奇的罗曼史，不过藤真着实不晓得回什么表情才好。还是没法理解西方人这种开放的态度啊……而且他与Luke从一开始就不同。
“对了，你们搬出去住是因为害怕别人的眼光么？前几天有人告诉我，学校准备拿出新宿舍楼的一部分给同性恋学生。这是社会给我们的权益，社会也在进步。所以，你和Kaede也一起搬进来？”
“啊，我们租房子是因为我是二年级没法申请宿舍。”
“那个宿舍楼并不限制年级——”
“不不，Luke。”藤真急忙打断他，“重点不在这里。首先，我没有把自己当成‘另一类人’，所以我也不想表现的特殊化。想想，你好不容易走出了原来的困境，能够和大家聚在一起了，为什么转了一大圈又回去了呢？众人的眼光……有多少人可能会认识你，这是个沉重的负担。说起来，可能唯一会让我难过的……只有家庭而已，给我生命的父母，与我有血亲的兄妹。但如果真的无法得到家里人的理解我也不会放弃，会努力说服他们。”
“我原来也没有这么想得开啊，说起来是kaede影响了我……记得读到过一段话，大概讲的是，我们最后都会有大限之日，无法回头，所以应该自由自在的活着，因为这才是生命。你看，生活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有很多琐事烦恼着你。但是Kaede让我看到，只要有行动力，有自己的目标，其他事情可以一概置之不理。”
这些话藤真说的很慢，一字一句的，仿佛那些生活片段也在脑海中一同向他涌来。
而Luke则安静的做着聆听者。
“我很羡慕你能遇到他。”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