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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Memories 海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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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mories 海市
つないでた手のひらを
夜空へ伸ばしても
キミには
ふれられないね
0.
“…然后飞鸟都向西飞去,并消失。”
她啧啧两声,合上手中卷了页的书。
才刚读完,前面的故事却早已经忘了。旅行与成长都忘了,惊心动魄的战斗情节也忘了。书里的内容像最后的那一句话所言一溜烟地飞出了脑海。她在虚构的鸟群中看见了模糊的影子,却决定放它飞走。
然后趿着拖鞋走到饮水机前,给自己倒了杯冰水。
扯开一包薯片,又随手按开了电视。
一连串的,完全随机的动作。
那座城堡坍塌的两年后,透子第一次得到关于N的确切消息。通过早间电视新闻的简讯。
那时她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因为睡眠不足而浮肿的眼睛瞪大,手里的薯片掉在了乱糟糟的被子上。
不会吧?她想。
为什么呢?她又想。
有些东西可以很轻易地忘掉,有些则不能。平平淡淡的东西可以很轻易地忘掉,轰轰烈烈的情节往往不能。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忘记了十几年作为普通女孩的日子,却记住了与那个人的一切。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她记住的或许比实际发生过的还要更多。
已经分不清了。到底哪些才是故事里有的情节,哪些其实是故事里没有的情节。
她回想着,搜罗着,以为自己好不容易拼凑出了一份天衣无缝的版本,可以心满意足地为往事画上句号。
然后,他回来了。
1.
结束之后的最初,透子做了最为正常的事。她带着泽克洛姆寻访自己一路走来遇见过他的场所。一切可能和他相关的场所。
比如他所钟情的电气石的洞穴,比如她魂牵梦萦的摩天轮。每想到一个地方,她都迫不及待地觉得就是这里了绝对没错。
然后一路上心里像揣着小四季鹿,低头假装看路嘴里却排演着见面后的台词。
——我终于找到你了。
就知道你在这里。
像这样的台词。
偶尔切连会陪她一起。偶尔贝尔会蹦蹦跳跳地跟在她身后。时不时会有路人盯着她傻看很久然后冲上来要签名或者合影。
但更多的时间,她一个人走,一个人找,一个人怅然地站在被世界遗忘的地点,试图让回忆与现实重合。
飞行训练馆的门前的雨。
古代之城漫卷的风沙。
一切的声音都念着她心里装着的那些句子。有时也有她向往的句子。
偶尔,她遇到东躲西藏的七贤人中的某些。她想多问些关于N的事儿,可他们要么对她满是敌意,要么摇头表示自己知道的也不太多。
然后国际警察就蹭蹭地跑过来将在逃人员一一带走。
渐渐地青梅竹马开始劝她算了,不要再找了。该回来的总会回来,不回来的拉也拉不回来。
而她执拗地,无论如何也不肯停止。
与其说害怕一旦停下来就错过了,不如说是在害怕被他看见她停下来的的样子。
原因不明。
有一天她来到梦之迹地的最深处。在过去的梦的废墟上,严肃的老人斥责她毁掉了那个人的梦。
她想反驳:明明是他毁掉了她的。
但是没有她说话的机会。国际警察匆匆地跑来带走了最后的逃犯,末了又招呼她。
说,有人在西边,看见了绿发训练家与龙。
说,你觉得会是N吗?
2.
那到底是不是,或者她觉得是不是,从来就没有过确切的答案。即使透子回到家就收拾起背包第二天就踏上长途旅程,她从来没有确切地觉得自己认为那就是他。
只不过是一个意义微妙的佐证。
足够让蜡烛继续燃烧一会儿的空气。
你别这样。临行前的告别,埋头准备训练馆首领认证考的切连对她皱眉。你身为冠军大人好歹给我们做做榜样。
你不懂。她说。你们根本就不懂。
黑发眼镜少年闻言撂下了笔。
透子。他问。那一天我们走了之后,他对你说了什么?
那一天。
华美的城堡里。理想与真实碰撞的那一天。她走进了那个人光辉又孤寂的世界,然后他走出了她的世界。
向西飞去的白羽。
城堡的废墟。
只留下这两样东西。
这是我们的秘密。我不能告诉你。
她高傲地仰起头。
她不能告诉切连。不能告诉贝尔。不能告诉任何人。
——她想要听到的话,N其实并没有说。
3.
她首先去了合众西北的地铁小镇。地图上没有当作据点标注的村落。到那里的时候是周末,很多游客聚集在铁轨旁的看台。游歌者吹奏出优美的笛声。
可是没有他。
不能说意料之中,却已经习以为常。
然后继续向西。飞过大片荒芜的丛山峻岭,飞过无边无际的洋面。她想着或许他也飞过同样的路线。
或许他正沿着同样的路线回返。
但是,并不期待。
她飞过半个圆形的地球,来到从前只在电视里书本上见过的异国。神奥,丰缘。不同地方的人们有着不同的历史与生活。在陌生的土地上没有人认得出她。
甚至很少有人认得出泽克洛姆。
他们对待她的态度,就像对任何一个在路上遇见的普通训练家。漫不经心的友善,没有具体意义的闲谈。
你是从合众来?
啊,很好啊,我没去过那里呢。
有时候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对陌生人讲述她的故事。想要告诉人们她曾经经历过多么辉煌的过去,遇到过多么不可思议的人。
想要提及那一次又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的,合众的王。
你们合众是君主制吗?吧台里的侍应生礼貌地问。
不,不是的。她慌乱地握着玻璃杯。
那为什么会有王呢?
她便如醍醐灌顶,默默地喝完剩下的苏打水,一言不发地离去。
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她试了很多次。
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作为当事人却无法将故事说通。
有太多情节不遂她愿。于是听者只是本着好意对她笑笑,想这姑娘或者是醉了。
而真正醉了的时候,她反而一句话也不说。
你们都不懂。透子只会在心里想。你们什么都不懂。
而她相信,自己从来没有试图让他们听懂。
4.
透子在正好过去一年的时候回到了合众。之前没有告诉任何人。
一个人排在摩天轮前的队伍里,有个别路人向她投来微妙的眼神,但没有人停下步子。
这里属于牵着手的情侣,领着孩子的三口之家,欢乐的世界不属于孤独的人。
她等了一会儿走出了队伍,掏出通信仪拨通了切连的电话。
不好意思我在上课。一接通便听见压低的声音。
她正想说抱歉,那边切连大概刚看见了来电号码是谁。意外的声音问。透子?
于是她嗯了一声。扬声器里传来咚咚的脚步,过一会儿切连正常的音量响起来。
你回来了?你在哪里?
她想说雷文游乐场,但是犹豫了一下又改口。我在雷文,地铁站外面。
她走到地铁站后没几分钟切连也飞到了。他问她吃午餐了没有,她摇头说没,于是两人坐在了一间清静的茶餐厅。
一年不见眼镜友人的话有变多。从训练馆首领鉴定考讲到近来的入职培训。由于透子拒绝了联盟的职位所以阿代库不得不放弃了漫游蹲守在联盟,好在现在修复工作已经进行得差不多红发大叔正在积极物色能补他的缺的新冠军。
她用勺子戳着碗里的饭,觉得自己只是耐着性子在听。
贝尔怎么样?在切连扳着手指告诉她内部消息版新冠军候选人名单时,她打断他的话问。
哦,贝尔啊,还在博士那里帮忙。博士说来年经费够的话就准备招她当正式的研究助理了。
她不确定这是不是她想要的答案。默默地吃了几口菜,又问。
那你和贝尔呢?
切连对这个问题露出苦笑。
冷战中。培训结束后我会到合众西边工作,贝尔不高兴,觉得距离太远。
哦。这样啊。
她盯着碗里的饭菜,像是盯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然后就那样继续盯着它开口。
切连。我觉得,其实我一直喜欢的是你。
你开什么玩笑啊透子!
是真的。她说。救救我,切连,你是一个真实的人物,N不是。
5.
透子再也没有见过贝尔。金发姑娘反应再迟钝也不能不接受摆明的事实。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选择了一声不吭地消失,又或许只是没有主动来找他们,毕竟透子也再没回过鹿子镇。
关于切连对自己的注视,以及贝尔对切连的注视,她一直以来都看得很准。
至于他是怎样向那个单纯的小姑娘提出分手,她从来未问。
切连的培训期还有四个月,于是她也跟着他暂住在联盟,一时过着很居家的日子。公寓墙上贴着的地图用水笔圈出合众西南的城镇,他推推眼镜郑重地说以后就去那里安家。
她漫不经心地笑着看着。
切连不止一次提出让她找份工作。倒不是为了经济考虑。他说。只是你一个人呆在家里会很空虚。
她确实空虚,于是点头默许。准训练馆首领将透子回来的消息通报给新任冠军艾丽斯。双龙镇的小姑娘也算是他们的老朋友,一听说便欢呼雀跃说透子姐姐来了正好,超能天王加德莉雅嫌联盟这里空气太差影响皮肤,闹着要辞职回城都呢。
但她还是拒绝了天王的任命。理由不可明言但她相信理由有很多。或者是因为她曾经拒绝过冠军的任命,或者是因为在比自己还小的艾丽斯手下做事总觉得别扭。
切连追问理由的时候,她只是说不喜欢这样的工作。
想了想又补充说,在联盟常驻的话会离你太远。
黑发男孩无法拒绝这样的理由,正如他无法拒绝透子。毫无进展也毫无波澜的四个月过去,她脸上空虚的神情逐日累积,终于他们一起启程到地图上那个圆圈的位置,为他们的新训练馆选址。
顺便建座精灵专业学校,合众西边一直缺这么一所。彻莲指着一片荒地对她说。正好可以交给透子来管理。
她听见了,却无法回答。她呆呆地望着那摇曳的荒草,觉得自己越来越无法理解自己。
她知道切连是对的,她知道自己找到切连就是因为他所做的总是对的。
6.
但是安定的生活令她畏惧。平和的日子令她恐慌。她怕极了回到那十几年来的无趣,甚至连稳定下来的提议也让她无比地厌烦。
我不喜欢。她说。
切连稍微低下头来,眼镜片上反射出遮盖表情的光。
那么,透子到底喜欢什么呢?
她无法回答。
这个问题太可怕。这个问题戳穿了她这四个月以来不愿意面对的真相,点破了她一年多以来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她——什么也不喜欢。对于经历过辉煌的她而言,这个平庸的世界里没有什么值得她喜欢。她只是想将自己困在那一段旅程的死循环里,哪怕一直是同一个结局也好。
醒醒吧,透子。切连说。N一直都是一个真实的人,但在你想像中的那个你不是。
不。
她说。
我是真实的。她说。
确实是她啊——与N相遇的女孩子,得到传说之龙认可的女孩子,成为了英雄的女孩子,拯救了合众的女孩子——明明就是透子啊。
怎么可能不是呢?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不懂,连她自己也不懂了呢?
她沮丧而慌乱地放出了泽克洛姆。一刻也不耽搁地命令它起飞,像是害怕它会突然消失了一样。
7.
透子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就向着西边一直飞一直飞。飞过了神奥。飞过了丰缘。最终降落在另一片陌生的土地。
她的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激烈地跳动,又渐渐地冷却。
等到了那里的时候,她决定泽克洛姆还是消失了的好。她对它说你走吧,它便果真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于是只剩下她。
没有人认识她。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她的故事,她曾经有过的璀璨的瞬间。
人们看见的只是一个平庸的少女,她确实只是一个平庸的少女。
埋葬了往事,任凭自己被陌生的世界所包围。
唯有如此,唯有如此,才能获得新生。
那座城堡坍塌的两年后,透子在城都定居。她拿到三枚徽章,满足资质后便开始在桔梗市的学校代课。
明明只过去了两年,她却觉得自己什么都忘了。旅行与成长都忘了,惊心动魄的战斗情节也忘了。那之前的一切都像最后的一声sayonara一溜烟地飞出了脑海,她向着融化在空中的白羽伸出手,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余下了美丽又苦涩的,像花蕾一样向着阳光绽放的,年少的爱情。它盘踞在那儿,所以她的心中始终立着一座城。
城里住着一去不复归的鸟。
然后,得到了N回来了的消息。
为什么呢?她想。
8.
有那么几天她讲着课都会走神。有那么几天她每天要浏览所有关于合众地区的新闻。她的心脏里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有——什么人——呼之欲出。
透子。
她自己。
璀璨得不可一世的少女,英雄,拯救世界之人。站在N面前的理想的捍卫者。
曾经是真实的,却留在了她想像中的自己。
要回合众吗?
要回去找他吗?
有那么一天她打开柜子,看了看压在里面的旅行背包。然后关上它,拿起桌上的公文夹与教案。
就留在那里吧。她想。
她心中的城里的他,她心中的城里的,透子。
就要走出门去的时候,通信仪久违地响了起来。
她忽然异常激动地冲过去,一把攥起那仪器,目光紧张地移到屏幕上的来电提示。
——才想起N是没有她的号码的。
来电:贝尔。
透子想起了另一段自己试图逃避的往事。她想她至少应该接起来,至少应该对金发姑娘说声对不起。
但这样想着的时候,铃声已经戛然而止。
她放弃了回拨。只是在早高峰的钟点又给了自己一分钟的闲暇,眯起眼睛,望向窗外渐渐明亮起来的天色。
9.
然后飞鸟都向西飞去,并消失。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