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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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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丰说完这句话,看见杨晚停住了脚步,便慢慢的走了过来。月光下,他的眼睛,亮如星辰。
“杨晚,”他说,“我不走过来,你是不会走过去吧?”
杨晚笑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觉得这句简单至极的话里,隐约带了许多层意思。
默了一会儿,她问,“你怎么在这里?”
梁丰似乎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脸上却依旧带了笑容,“你是问我为什么在李家村,还是问我这会儿为什么在这里?”
夜风徐徐吹过,杨晚能闻到淡淡的酒意,“你喝酒了?”
“喝了一点点。”梁丰转过身来,与她并肩站立,“走吧,我送你一段路。”
杨晚没有动,瞥了他一眼。
梁丰看出了她心里的想法,便道,“这会儿,李家村的人大都在里正家里,高兴得不醉不归,你不用担心会有什么麻烦。”停了一下,又说,“即便是看到了又怎么样,杨晚,你想离开这里么?”
离开这里?杨晚怔了一下,提步往前走去。
梁丰默默的跟在她身旁,一同走着。
夜色浓浓,月华如水,寂静中似乎能听到心跳的声音。梁丰微低了头,看地面上人影成双。他悄悄的伸出手去,手指的影子盖住了她的,看起来,竟像是执手相握。
他的唇角,悄然弯起,带着神秘的喜悦。
九年了,他来到她的身边,九年了!
看她从青涩少女,慢慢蜕变,蜕变成他心上独一无二,铭刻入骨的影子。
他这样的人,从来不相信有爱情的存在,也不认为面前的女子有掌控他喜怒哀乐的力量。每次站在她的身边,看她哭,看她笑,看她一路跌跌撞撞走得艰苦万分,却咬着唇微笑前行,他以为他一直在冷眼旁观,却不知有种情感,萌发得无声无息,却点滴成丝,将他的心缠得严严实实。
五年前,她嫁为人妻,他看着那满目的大红色,才发现心头空空的,仿佛失去了些什么。
原本他陪她一直走着的路,居然多出了个沈从彦,更可恨的是,她的欢笑悲伤,都是因了那个沈从彦。
后来,有人告诉他,他心中连绵不绝的痛和恐慌,想时时见到她的渴望,叫做爱。
原来,这就是爱。
爱就爱了,虽然他的明白晚了许多,却也无碍于他站在她的身旁。不能执手相共,却可以相知相惜。
他原本是这样打算的,可是现在,她的生命里,已经不再有沈从彦了。
每当想起这个,总是忍不住有笑意从心里扩散开来,让他想开怀大笑,才能一抒胸臆。
可能想得太开心,梁丰果真笑出声来,杨晚扭头看他,不明所以,“你笑什么?”
“杨晚,你觉得这里好不好?”梁丰今天心情很好,所以不介意讨论一下这个他其实并不喜欢的地方。
“挺好,很平静的地方。”杨晚的目光从梁丰脸上移过,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再好也跟我没关系。”
梁丰嘴角勾起的笑越来越长,“杨晚,你听说过吗,烟花三月下扬州,扬州的三月,风轻拂,雨如烟,尤其是扬州的胭脂,色正味香,细腻如脂,更是上上之品,女子大都喜爱。”
“杨晚,六月的漠河山,山上四季分明,山脚夏天,山腰花繁如春,也有累累秋果,山顶有经年积雪,传闻有雪中圣品莲花,是女人养颜的圣品。”
“还有十月京郊的枫林,满山枫叶如火如荼,极是诱人,京城的闺秀都爱选在此时前往踏秋…….。”
梁丰止住了话,看着杨晚耳侧随风轻动的发丝,“杨晚,你在听吗?”
“在。”
“那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杨晚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然后转身而对他,“梁丰,你对女子真了解。”话说完,便俐落的转身进了门,然后,关门。李家已经到了。
梁丰站在门外,怔了半响。
第二日一早,兰花提着一个包袱就出了门,里面就装了两件旧衣,还有几个窝窝头。
连富在大门口拉了她一把,“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果真一点不留恋?”
兰花面对连富时,少有的笑容满面,“谢谢你,连富,可是我要回家了。”
是的,回家了,家里有亲人,有朋友,有他。
连富没有放手,毕竟两个人同床共枕数月,也不是半点情份没有,“如果那人不要你,你还回来么?”
连富娘在这个时候出了门来,飞快的一把拍开了连富的手,“你说什么呢,她要走就让她走,咱连当时买她的银子都没要回来,可算是亏着呢!”
身后有门响的声音,兰花和连富一起回头,却见是连富的表妹怯生生的站在那里,“姨,表哥!”
兰花看了连富一眼,笑了笑,转身走了。
连富看着她的背影,被他娘扯了好几下都没动。直到连富娘骂骂咧咧的拉着表妹回房去了,他才垂下头来。
兰花这个买来的媳妇的确是不想跟他在一起过,可是好歹她是心里如一的女子,把不情愿放在表面上。而表妹呢,之前家里穷娶不起媳妇时娘就回去跟三姨和姨父提过,却被冷言冷语的气回来。而今听说李家村要发财了,便又上赶着赖在他家里不走。这样的人,又是诚心诚意跟他过日子的人么?
不管连富是怎么样,兰花反正是要离开了,她脚步轻快,整个人轻盈得像要飞起来。走到村头的时候,却被梁丰拦住了。
“梁公子?”梁丰这些时日风头正劲,兰花当然是认得的。只不过两人之前无甚交集,所以此时有些诧异。
梁丰看了眼兰花挎着的包袱,才道,“兰花姑娘是平州江原的绣娘?”
兰花睁大了眼睛,“你怎么会知道?”
梁丰笑笑,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和一封信递过去,“这里是点盘缠,足够你回到平州了。但是你一个单身女子,行路多有不便,我有个朋友是临城做香料生意的,近日正要送家眷回平州娘家,你若是信得过我,可去柳记香料行找柳传絮,把这封信交给他即可。”
兰花没有动,“公子,我们素昧平生,为何要这般帮我?”
“你是杨晚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梁丰答得坦然。
兰花看了他一会儿,爽快的接过钱袋和信放在包袱里,才抬起头来,“梁公子,你是为杨晚来的吧?”
“是。”梁丰也不隐瞒。
果然如此,兰花脸上带了认真的神色,“我不知道你和杨晚是什么关系,但是你能到这里来,说明你对她是用了心的。以后,请你对她好点吧。”兰花叹了一口气,“杨晚虽然什么都没说过,但是从平州我们一起来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她是个被伤透了心的。”
梁丰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手不自觉的握了握,“让她伤心的,不会是我。”
兰花点了点头,“那我也不多说了,就此别过,但愿以后还有机会见到你和杨晚。”
兰花行了个礼,再提了提包袱,就要告辞而去。
“兰花姑娘,”梁丰又叫住了她,犹豫了一会儿似乎在斟酌着用辞,才说,“若是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到平州城中的柳记香料行分号找我。”
“多谢了,梁公子。”兰花又福了福身,才大踏步的离去。
梁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想,他们也快要离开了吧。不过,在离开之前,他还有点事要做,要不然,岂不辜负了这些日子来,李家对杨晚的款待?
杨晚不知道梁丰在算计什么,她只知道,她对这个曾经的手下是更加陌生了。
不叫她小姐叫名字,还奇奇怪怪说许多莫名其妙的话,这些都不是以前的梁丰会做出来的事。
她印像里的梁丰,一直是谨守礼仪的谦谦君子。人很聪明,但是从来不多话,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更何况,他说两个人一起去烟花扬州,四季漠河,京郊枫林?他们两个人算是什么,可以结伴而游?
杨晚想得愤愤然,抓了一大把盐就撒在专门给纪氏熬的稀粥里。
纪氏昨晚喝酒喝多了,本来喝多跟她有什么关系,偏偏她一回来就折腾人。又吐又吵,杨晚侍候了一宿,这会儿又说肚里不舒服,让她赶紧的熬粥。
若不是李纪生愧疚又心疼的望过来,杨晚差点没将手里的洗脸盆砸在她身上。
好吧,她忍,就当是感谢李纪生这一段日子来明里暗里的维护,于是到了厨房,径直把洗脸水倒在锅里熬起粥来。
过一会儿,米粥的香味渐渐出来,张氏先摸了进来,“哎呦,弟妹这粥可熬得真香,我肚子里这个肯定是个好吃的,一闻到三婶熬的粥便动个不停。我先安抚下小家伙哈,顺便帮娘尝一下好了没。”张氏一边说一边从碗柜里拿了个大碗出来,拿着勺子飞快的舀满一碗,也不顾烫,用个洗碗帕包着便端着出房间去了。
杨晚恨恨的又加了一把盐,又是洗脸水又是盐的,但愿味道会很丰富。
果然很快,张氏便杀回来了,一屁股坐在灶间的凳子上,便嚷起来,“弟妹,你怎么熬的粥啊,要咸死人啊!”
张氏的大嗓门很快便招来了纪氏和李纪成李纪生,李纪成一进来便扶着张氏,小心翼翼的样子。
纪氏喝了一口碗里的粥,皱紧了眉头,瞪向杨晚,“你个败家的,放这么多盐怎么喝,这么大个人连熬个粥都不会,你怎么不去买块豆腐撞死?”
李纪生安抚的拍拍杨晚的手,才向纪氏解释着,“娘,我媳妇儿本来就不精厨艺,稍微把握不准多放了点也不是故意的。我再加点水就是了,也没啥大事。”
“啥叫没大事,”纪氏一看李纪生居然还维护着杨晚,当即更火大了,“今天多放盐叫没大事,下次多放点毒药毒死你娘了你就叫有大事了?”
“娘…… 。”
“你别叫我,我没你这个不孝的儿子,老娘辛辛苦苦把你拉拔大,就是为了让你顾着别的野女人不顾你娘?”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哪能不孝敬您……。”
“还当我是你娘,就给我闭嘴。”
李纪生脸胀得通红,只站着“扑哧扑哧”的直喘气。
“那你要怎么样?”杨晚看着李纪生僵着脖子站在她面前的样子,心里忽然平静下来,她推开李纪生问纪氏。她可不是那些逆来顺受的小媳妇,先前是她不计较,可不代表她当真软弱可欺到这种程度。
纪氏一看杨晚那气定神闲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你就教了那点药材炮制的方法,你就觉得是大功臣了是吧,你就觉得你在家里啥都不用做,家里你就最大了是吧?我告诉你,在咱老李家,你还说不上话!你不看看你那样,身上没几两肉,怪不得现在连个蛋都下不出来。种田你种不了,连熬个粥你都能熬砸了,你说你还有个什么用啊?三儿,你还把她当个宝,你别看她装着一副千金小姐的样子,其实还不就是个别人用过的破烂货,我呸!”
“娘,你别说了,她是我媳妇儿。”李纪生痛苦的握紧了手,大声吼道。
“你吼什么吼?”纪氏声音比他还大,“咱李家村以后会越来越好,过两天娘给你说个清白的黄花闺女,比她好千万倍。”
“哟!老李家好热闹啊!”里正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几个婆娘在家,哪天不斗几句嘴啊。”是李大壮解释的声音,很快,门帘掀开,李大壮大步进来,小声道,“别嚷了,里正和梁公子来咱家了,我好不容易请了梁公子来坐坐,怎么一进门就被你们几个不争气的给触了霉头。”
纪氏这才狠狠的瞪了杨晚一眼,扯了扯衣服,堆起满脸的笑招呼众人出去接待客人。
众人走出去,杨晚一抬头便看到,梁丰背着手站在院中,正定定的向她看来,脸上,已无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