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者黑心》冥河边的弃子

1、序

　　小镇一家客栈门口。
　　粉雕玉琢的小娃儿坐在台阶之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过路人。
　　小娃儿穿着一身白衣，并不是名贵的料子，但是却让人觉得很是不凡，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女娃。
　　小娃儿就这么坐着，时不时有人会过来问询一两句，可是小娃儿也不回答，无论路人问什么，她也只会在很久之后才答一句“我在等爹爹”。
　　日渐西斜，小娃儿似乎也等的倦了，向要站起身来，却不料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一抹突然闪现而过的白色。
　　小娃儿先是一怔，眨了眨大眼睛，然后便从台阶上站了起来，向那抹白色的身影追去。
　　路上的人很多，小娃儿那小小的身影被人潮挤得不见了踪影，犹如风中的落叶一般，飘到这里又飘到那里，显得分外孤苦无依。
　　“爹亲，爹亲！”
　　即使被人潮挤得连那抹白色都很难看到，但小娃儿却还是锲而不舍地呼唤着，追逐着那抹白色的身影。
　　白衣人停下了，回过头去，看着挣扎着挤了过来的小娃儿。
　　“爹亲，爹亲！”小娃儿喊着，快步跑了过去，拉住了白衣人的衣角。
　　看到小娃儿，那个白衣人先是身躯微微一颤，眸中露出惊讶的神色，但片刻便冷了下来，皱了皱眉，道：“你认错人了。”
　　“爹亲你不记得凌凌了？”自称凌凌的小娃儿大眼睛眨了眨，隐隐有水光泛动。
　　“我不认识你。”白衣人再次开口。
　　“爹亲……你是在生气吗？爹亲不要生气，爹亲你回来好不好？凌凌等你好久了……凌凌好想你……”凌凌的小手拉得更紧了，死死拽着白衣人的衣角不肯放手。
　　“爹亲你知道吗……我们这几年来一直在找你……我们都以为你死了，但却从来都不敢放弃……爹亲你回来好不好……”
　　凌凌低下了头，显得愈发楚楚可怜。
　　“我说过，你认错人了！”白衣人明显处于冰山变火山的边缘。
　　人越围越多，里三层外三层，议论也传开了。
　　“唉，那个小娃娃是不是真的认错人了？”
　　“那可不一定。这世上多事痴情女子负心汉，没听她说吗？她已经等了很久了，还说一直在等。”
　　“也是啊。”
　　“还有还有，她说‘我们’，这个‘我们’是谁？肯定是她和她娘吧！”
　　“唉，又是一个被玩弄的痴情之人啊。”
　　诸如此类的议论越来越多，白衣人的神色也越来越冰冷。
　　正在此时——
　　“凌凌，凌凌？”
　　一个同样穿着一袭白衣的儒雅青年赶了过来，拼命挤进了人群之中，到了两个当事人面前。
　　儒雅的白衣青年在看到那个神色略显冰冷的白衣人只是瞬间呆滞，但片刻便恢复了正常。
　　定了定神，儒雅的白衣青年快步走了过去，在凌凌面前蹲了下来。
　　“凌凌，你认错人了。那不是你爹亲。”
　　“爹爹，是你？”
　　听到这句话，凌凌的小手终于松开了白衣人的一角，投入了儒雅的白衣青年的怀中。
　　歉意一笑，后来的那人对白衣人道：“抱歉，我家女儿认错人了。”
　　白衣人正想发作，却在目光扫过后来之人的脸上时一怔。
　　“可是雪泪寒？”白衣人开口。
　　被称作雪泪寒的儒雅白衣人答道：“正是。敢问阁下可是炎兄？”
　　白衣人点了点头。
　　再次抱歉地冲着白衣人笑笑，雪泪寒抱起凌凌走开，却向不知姓炎还是名炎的白衣人传音道：“等人散去了之后再来，不要被任何人跟上，紫薇茶楼见。”
　　炎几乎不可察觉地点了点头。

　　雪泪寒抱着凌凌渐渐走远。
　　确定没有任何人跟着之后，雪泪寒放下了凌凌，让她跟着自己走。
　　最开始凌凌还能安静一小会，但是仅仅片刻，凌凌又不安分起来了。
　　“爹爹，我怎么认错人了？”凌凌有些气呼呼的，“喜欢穿白衣服，腰带上别着一枚刻有‘靖’字的白玉令牌，我绝对没有记错！”
　　“他确实不是你爹亲。”
　　“不可能！”凌凌的声音小了一些，带着些挫败感，“……我不可能连爹亲的脸都认错的啊。”
　　“那是你爹亲的亲生哥哥，你的舅舅。那块令牌本来就是他给你爹亲的，喜欢穿白衣也是你爹亲从他身上学过来的。”
　　“额……”
　　凌凌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了。

　　紫薇茶楼中。
　　凌凌坐在变了一个样貌的雪泪寒旁边，很显然，或者是刚才或者是现在，雪泪寒并不是以真容示人，而是易了容。
　　雪泪寒摸了摸凌凌的头，示意凌凌把视线从被她错认成爹亲的白衣人炎——当然，也是她的舅舅身上移开。
　　气氛很古怪，炎没有开口，雪泪寒也没有开口。
　　良久。
　　“小绝他……有消息了吗？”雪泪寒率先破冰。
　　“没有。”炎摇了摇头，“我动用了靖南王府所有能够动用的力量，甚至请求皇上动用暗流的势力，可是……还是没有音讯。你那边呢？”
　　“自然是没有，连你堂堂靖南王爷轩辕炎都找不到，更何况我一个小小的江湖之人呢？”雪泪寒一笑，揭开了炎的身份。
　　原来，这个白衣人，竟然是朝中的一位不可或缺的人物——权倾朝野的靖南王轩辕炎！
　　“你怎么能够算是‘小小’的江湖人。要是你堂堂绝谷谷主都只能算是小人物，那天下所有人恐怕都要无地自容了吧？”轩辕炎也不气恼，只是也点破了雪泪寒的真实身份。
　　雪泪寒，竟然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绝谷之主——星寒泪！
　　茶楼之中唯一一个除了这个奇怪组合之外没有离开的客人吓得心惊肉跳。
　　靖南王爷轩辕炎？绝谷谷主星寒泪？天哪，这传说中的人物怎么会一起来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来？而且看起来还都在找同一个人？
　　狠狠咽了口吐沫，客人看向与他同样只是普通人的店老板——至少他的印象里是的，却惊讶地发现后者竟然打了个哈欠，而且一脸淡定！
　　匆匆结了帐，怀疑说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的客人再也不敢继续呆在这个在他认为很恐怖的地方了。
　　看了看头也不回跑掉的客人，星寒泪瞥了一眼店老板，到：“东方，我们吓走了你的客人，你不会介意吧？”
　　被称作东方的店老板耸了耸肩，答道：“怎么可能。我开这个茶楼就两个原因，一来给月冥那个成天研究毒药和蛊的家伙找人做试验品，二来就是为您整理情报的。开店只是次要的而已，反正我又不是靠这个生活。”
　　很明显，这个姓东方的店主和星寒泪关系匪浅，很可能是下属和主上的关系。
　　星寒泪闻言不再理会东方，又把注意力转移回了轩辕炎身上。
　　“唉……你说，小绝他还活着吗？”星寒泪的眼神有些迷茫，“三年了……我找了他三年，这三年，他不仅音讯全无，而且……连他存在过的痕迹，也在慢慢消失……我真的好怕，怕他已经不在了……”
　　“没有死讯，就证明还活着。”轩辕炎正打算继续说下去，却不料被星寒泪打断了。
　　“要是小绝在山林里……坐化，”星寒泪很是艰难地找出了这个词语，“那么……咱们恐怕很难收到他的死讯了吧……”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明知道希望渺茫，也一定要找下去。”
　　“是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星寒泪笑了笑，不过这个笑容不比哭好看多少，“早知会变成这样……当初，我还不如就早早死了算了呢。至少，小绝可以活下去……”
　　“已经这样了，后悔有什么用？不仅你后悔，我也后悔，后悔当初没有和塞外的璃郡主联姻。要是和她联姻……我就可以把玄阳玉心拿到手，那样小绝或许就不会因为那该死体质的诅咒而死了……”
　　“呸！刚才你还说没有死讯就还活着，怎么你又说他死了？还不知道小绝生死如何，你就说他死了？”星寒泪插了一句。
　　“是啊……也对。不过，你我都知道，咱们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而已。”轩辕炎悲伤一笑。
　　“可是……哪怕是自欺欺人，也要抱着虚幻的希望欺下去……”星寒泪叹了口气。
　　正在此时，凌凌歪了歪头，道：“爹爹，舅舅，你们在说谁？是爹亲吗？”
　　两人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凌凌这一插嘴，凝重而悲伤的气氛倒是散去了不少。
　　又沉默了好久，星寒泪再次叹息。
　　“唉……你之后要去哪里找？”
　　轩辕炎想了想，说：“应该是去小绝最后出现的地方附近吧。”
　　“那……咱们就各自找各自的吧。三个月之后的今天再在紫薇茶楼见。”星寒泪站起身来，抱起凌凌，“我想……去小绝和我一同去过的地方怀念一下。”
　　东方见状，问：“谷主您不住在我这里吗？我有给您特别准备房间的。”
　　“不了，我在客栈定好房间了。”顿了顿，星寒泪又补了一句，“是以前我和小绝一起住过的。”
　　轩辕炎也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东方看着离去的三人，轻轻叹息。
　　自己与他们一样守着一份执念，不仅因为那个人是自己恩人的师弟，也是因为……不愿意相信，一个传奇，就这样因为被诅咒的体制而亡吧？
　　不仅是他，很多人也会同他一样不愿相信，那个传奇一般的白衣少年，会就这样黯然陨落。
　　那人名素凌绝，被达官显贵们称作黑心圣手，在天下人眼中，却是一代医绝。

　　天成崖下。
　　星寒泪领着凌凌走在树荫下，走得很慢，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怀念着什么。
　　两人渐渐靠近了天成崖下的官道，树木已经在十步外止步，留下晴空，让春日温暖的阳关洒下。
　　“爹爹，这里是哪里啊？当年爹亲也带我来过这里。”凌凌眨了眨眼，问道。
　　星寒泪的眼中露出怀念的神色，良久，开口道：
　　“这里……是天成崖，是我和他相遇的地方……”

　　那一刹那，仿佛时空之门洞开，往昔的一切一幕幕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