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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鬼先生,后来呢 ...

  •   遇见鬼之前,章徉其实是一个灰头土脸的笨蛋。
      遇见鬼之后……额……章徉……还是个灰头土脸的笨蛋,还是个大笨蛋!
      虐恋情深?人鬼情未了?No~No~虽然以章徉的脑容量来说,这是他唯一可以脑补的情节,但是作者这个后妈向来不溺爱孩子,神马情深深雨蒙蒙,神马你是疯儿我是傻,神马山盟海誓海枯石烂才敢与君绝神马神马的,是绝对不能拿来糊弄崽儿的。对,没错,也就是说,虽然章徉遇见了鬼,虽然这只鬼长得也很高调,虽然这只鬼缠上了章徉,虽然这只鬼很善良,都不能让这个故事变成惊天动地可歌可泣动人心扉缠绵悱恻的玄幻爱情故事,也就是说,这只是一个平淡到让人不淡定的蛋疼故事……嗯,就是这样……
      鬼先生甩水袖做春风得意状说:“看,徉徉,后妈不爱你。后妈只夸我,没有夸你~”
      章徉连眼皮都不抬:“齐御,你的节操捡一捡,烂了一地。”

      章徉的胆子并不大,小时候一个人在家看人类未解之谜都会觉得很恐怖,偶尔灾难片也能看出恐怖片的效果,但其实章徉不怕天灾人祸,他只怕那种灵异的人力无法解决控制的能量,这会让他完全没有安全感,于是乎,第一次看见鬼先生,看见一辆自行车很自然地从他身体穿过的时候,章徉吓得屁滚尿流尖声嚎叫面目扭曲目眦尽裂,非言语可以形容。
      逃了。妥妥的。就章徉的芝麻胆儿来讲,能维持着不晕已经就是很值得表扬的事了,难道还能指望着他淡定地和鬼打招呼说:“嗨鬼sama我叫章徉思密达~”?
      那就是世界玄幻了你……
      然后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对于章徉来说实在是生无可恋生不如死。对,没错,鬼sama寂寞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发现一个可以看得见他的人当然不会轻易让他跑掉,调戏也好,戏弄也罢,反正是个消遣,鬼的时间有很多,总得找点有趣的事情做。
      于是鬼先生找到了“鬼生”的乐趣,章徉就顺便悲剧了。每天早上一睁眼就看到一个帅鬼笑眯眯飘在自己床前对自己说:“徉徉早,昨晚睡相不错,如果你换掉你那身和酱菜一样的睡衣而且不磨牙的话。”
      ……次奥,你特么给劳资滚啊!这是持续神经衰弱睡眠不足一个月后来自章小同学的心声。
      老人们说,晚上走在路上,听见有人叫你千万别回头,也别答应,赶快往前走,不然就会被鬼收去,章徉谨记着这个教诲,无论鬼先生如何戏弄调侃调戏,我就是不理你,灰头土脸也不理,神经衰弱也不理,心力交瘁也不理,小宇宙爆发,我依然不理你。
      章徉真想给自己发张奖状,从小到大头一次这么听话这么坚持,居然用在了一只鬼身上……浪费!太浪费!
      鬼先生好笑地看着章徉把屋子里的东西敲得哐啷哐啷响,轻飘飘飘到他身边,用好听的带着笑意的声音说:“哎我说,都一个月了,要想害你你早就连渣都不剩了,和我说句话有那么难么?”说到最后都有点委屈的意思了,听得章徉有点毛毛的又有点不落忍。其实看过鬼片的同学都知道,只有在第一遍的时候才会觉得害怕,次数多了对后面的剧情有心理建设了也就没什么了,更何况他家这“鬼片”都循环播放一个月了,就算他的胆儿是芝麻做的,也早就麻木了。可是他就是不理他,不为别的,就为他最开始吓唬他的事,凭什么他吓得他都要神经病了,他还上赶着和他说话,凭什么呀凭什么呀,哼!章徉白他一眼。无视。
      这一眼把鬼先生白得更乐了:“哎徉徉,你都肯白我了,你看你都肯翻我白眼了,不差再和我说句话吧?我真的没打算害你,我害谁也不能害你不是?除非我把你也害死了,你也变成鬼,不过你变成鬼也不一定能和我在一起,最起码到目前为止一个像我一样的鬼我都没有看见过,说明我这种情况属于特例,所以你能不能变成鬼还是个未知数,所以你就是世上唯一一个可以看见我的人,唯一一个啊,比大熊猫都珍贵,我说什么也不能害了你啊!”鬼先生跟在章徉身后絮絮叨叨个不停,章徉猝不及防挥过来一平底锅,鬼先生没防备,就看着平底锅从自己的头上穿过,到脖子,到胸口,到肚子,他的身形晃了晃,突然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章徉瞪大眼睛,刚刚挥平底锅的时候居然感觉到一阵阻力,不强烈,就像起风时迎风走路那样的感觉一样。
      鬼先生半天没有声音,他的颜色依旧比平时浅,看上去忽然有种这只鬼其实很虚弱的错觉。
      “你……会难受?”
      鬼先生抬起头来,虚晃一笑:“怎么样,现在不担心了吧,像我这么虚弱的鬼,怎么可能害得了人,只要你一平底锅,我就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我……不知道……”章徉放下锅小心地凑近。
      “呵,我也不知道,当鬼也是第一次,没什么经验……”他轻笑。
      如果是一个真人在他面前的话,他一定会摸摸他的头告诉他别难过,但是现在他却不敢碰他,犹豫了一下,说:“对不起。”
      “没关系,呐,还是很好的,起码徉徉你和我说话了,你终于和我说话了,这一个月我自己自言自语的都快要憋出神经病了,你说说你啊,只有你能看到我你都不理我,徉徉你的良心呢,你的善良呢,你的五讲四美呢,太坏了太坏了!”鬼先生的恢复力量十分强大,现在又像个没事人……额不……没事鬼……一样,生龙活虎地咋呼起来。章徉直接扭头走人,特么这个蹬鼻子上脸的鬼,怎么没一平底锅拍扁他呢!
      想虽这么想,他还是默认了这只鬼的存在,事实上对于章徉来说,养只鬼和养只宠物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用来作伴的,但宠物要吃喝拉撒睡,还不能和他说话,而这只鬼却能24小时超长待机,随时想说随时说,属于特惠产品,超值服务。再伴上他那一张略带欺骗性的脸,配上一副哀怨忧郁脆弱忧伤的嗓音:“做鬼其实是很寂寞的。”章徉觉得,收留他也没什么不好。于是与鬼同居的日子圆满开始。
      鬼sama名叫齐御,他说因为他是章徉小筒子的奇遇……齐御人龄21,鬼龄……额,不到一岁,他新晋鬼界,连一个同类都没有看到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鬼,章徉试图询问他是怎么死的,但是每次一说到这个话题他就变得很沉默,章徉只好作罢,算了算了,人家的伤心事,不提也罢。章徉是在读大学生,大二搬出宿舍,租住的这个地方离学校有些远,不过他还是很满意,比起群居生活,他觉得赶时间的日子更美好一些。齐御了解后说他二缺,他白他一眼不作理会。二缺就二缺吧,反正他不喜欢群居生活,有种莫名地压抑感。嗯,其实章徉是不合群。他不知道该怎么融入一个看似欢乐的群体,他觉得关系再好也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关系再密切,也要客客气气,用了人家要说谢谢,打扰了人家要说抱歉,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曾经有人说这样的他很冷清,让人无法更靠近,他知道了,却不懂这样有什么不好,或者说,不懂该如何去改变。习惯是一种可怕的力量,他习惯了这样一种生活方式,就算被人说他始终游离在人群之外,他其实疲于改变。
      齐御的出现或许打破了他的生活原则,不过鉴于齐御已经不属于正常人的接受范围,章徉理所当然无视了这个问题。同居生活很平淡,章徉本身话就不多,每天大部分时候只有齐御一个人在唠唠叨叨,章徉偶尔听听,多数无视……开始齐御还板着一张便秘似的脸抗议,后来也就像章徉麻木了他一样麻木了。于是两个人相处相安无事,一时间分外和谐。章徉白天上课,齐御就跟着去,章徉不理他也不要紧,他要么就坐在章徉附近的空位上陪他一起听课,要么就四处飘荡,好几次在正在讲课的教授身边做出各类搞笑的动作,搞得章徉哭笑不得。
      晚上回到租住的房子,章徉做饭,齐御就在一旁叽叽喳喳指手画脚。
      “油放多了!”
      “蛋炒的时间太长了!”
      “水加的太早了!”
      “咦~你做的这是什么啊~是给人吃的么~”
      章徉强忍着不发怒,吃完饭又去洗碗,齐御继续魔音绕梁。
      “哎哎,怎么放这么多洗洁精啊!”
      “喂!你那是擦碗的布么!比小内内干净不了多少吧!”
      “你真不是个做家务的料啊,不住宿舍实在是找虐啊!”
      如果心情可以具象化,那么章徉脑门上一定有一个大大的“#”,他忍不住反击回去:“你会做是吧!你做得好你倒是做啊!成天除了叽叽喳喳没完没了什么都做不了!还不如养只宠物呢,那我也就认了,心甘情愿地伺候好了!”
      章徉觉得自己的话说的有些重了,但是齐御并没有太大反应,伸手过去拿碗,看着手从碗上穿过,穿过去的时候整个手臂都变得有些透明,他笑道:“不是我不做,实在是我没机会做,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让我做家务的机会,我会说‘我愿意’,如果非要给这份愿意加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章徉看着齐御微微上翘的眉眼,觉得,说着这话的齐御,其实很难过。他垂目,暗自握了握拳,再抬眼,做了个隔空扇巴掌的动作,说:“滚到一边玩去,爷还有昨天俩碗没洗呢!”
      “……”齐御默默地默默地遁走了。
      有洁癖并且家政高手的齐御碰上家务白痴章徉,章徉胜。
      话唠的齐御对上沉默的章徉,章徉再胜。
      随时随地都可以切换情感模式的齐御vs一根筋到底的章徉,章徉完胜。
      ~\(≧▽≦)/~

      这天下午没课,章徉窝在家里看书,他今年大三,眼瞅着就快要毕业,也没什么特长闪光点的,觉得还是试试考研,也许还多一层保障。他拿着笔轻戳自己的脑袋,对着这道数学题无语半晌,放下笔伸个懒腰。齐御不知道又飘到哪里去了,总之房子里没有他聒噪的声音。慢慢觉得,有个伴陪着也挺好,不用自己对着花白的墙壁发呆,不用无聊时看着电脑银幕思考自己该干些什么,总有个声音陪着自己,哪怕尽说些无意义的话,也让人从心底里觉得熨帖。
      “阿娜达~他大姨妈(我回来了)~”
      章徉在这一瞬间决定收回刚才想的话。
      齐御凑过来,看到他面前摊开的数学册,一笑:“你又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东西啊,明明就不喜欢,干嘛非逼着自己去做。”
      “废话真多,给我看看这个怎么推出来的。”章徉把册子往他那边推了推。
      “No~no~no~阿娜达~你问一个鬼数学问题这是不科学的~你见过高智商的鬼么~”
      章徉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好吧,就算我是那个高智商的鬼,好歹我也是个鬼,你三番五次地问我数学题,你让我这个鬼情何以堪啊!我鬼的尊严呢!我鬼的荣耀呢!”
      章徉合起练习册走人。
      “哎哎我错了阿娜达~我真的错了,你拿来拿来,我给你看还不行么……”齐御立马低声下气了,章徉压住笑意重新摊开练习册,故作冷漠地说:“嗯?这个,给我讲清楚了!”
      齐御低下身子,小声嘀咕了一句“和他们说的一点都不像……”便认真看题。章徉也没在意他说的话,只觉得好玩。齐御真的很聪明,每次他苦思冥想想不透的题他一眼就能看出关键,既然有那么点实用价值么,还是多利用利用的比较好。章徉想他之前可能也是个大学生,也许还是名校的高材生,可每当提到他生前的事,他就一反常态的沉默,所以章徉也不敢再问,怕触及他心中一些不好的事。章徉隐隐感觉有些不对,不管是齐御的身世还是他处世态度的改变,都让他有些无所适从,然而,鉴于脑容量有限,或者说是逃避也好,章徉都不想深究。人常说“死都死了,还有什么放不开的”,到章徉这里就是,齐御都死了,就算有什么改变,他一个鬼,除了自己谁也看不见的鬼,又能给自己的带来多大的影响呢,所以他心安理得地决定将这个问题无限置后。
      “喂喂喂,想什么呢,我可是讲了,没听见我可不讲第二遍了。”齐御挥着爪子嚣张。章徉嗖地把练习册收起来:“不讲算了,反正这是考纲外的。”
      “……”齐御张牙舞爪,章徉微笑。
      “徉徉,你和他们说的真不像,我刚刚在学校里,听到了你同学在谈论你,你想不想知道他们是怎么说你的?”齐御想起八卦,将刚刚的事抛之脑后,一脸的“你问我吧,我有内部消息哦~”的得意样子。
      章徉摇摇头,不理会他,转战到电脑前。
      “为什么不问啊?我可是一字一句牢牢记着呢,复读机也没有我记得清楚啊!”齐御不甘心地继续凑过来。
      “我大概能想到他们会说我什么,不会说我好,也一定不会说我的不好。”章徉实话实说,齐御语塞。
      没错,对于其他人来说,章徉的存在,不好也不坏,没有很要好的朋友,也没有相处不来的仇人,出现,大家聊一聊,不出现,也没人会觉得缺些什么,真正的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能评价他的话,大概就是“平凡”“存在感低”“有些冷漠”之类的话吧。章徉以前也听到过,那时还会觉得委屈,可是仔细想想又觉得确实是这样没错,便也没什么可计较的了,虽然再听到的时候还是会觉得有些不舒服,但是相比之前,已经好很多了。
      “徉徉,你这样超脱于五行三界之外,还留着这幅肉身干什么,快快脱了它随我一起浪迹江湖去吧!”
      章徉失笑:“你没事干别老看些脑残动漫和修真小说,那东西,残智商。”
      最近齐御可以短时间具象化,当然不是全身,只有部分身体,这样的好处是,他终于可以碰那台他垂涎已久的电脑,坏处就是……如果有人来章徉家的话,可能会很惊悚地看见章徉的电脑前只有一只手……齐御的身形总是偏淡色,一身T恤牛仔裤从认识那天起就没变过,具象的唯一变化不过是颜色变深了,变成正常的肉色。每次具象成功,齐御都会觉得很开心,或许他觉得他可以重新出现在人们面前,那样,或许他还可以回去看看自己的家人、朋友,自己在乎的人,可是只有章徉知道,每次具象之后,齐御都会恍惚很久,而这份恍惚,他自己根本就没有察觉。
      具象可能会让他的能量流失,如果能量消耗殆尽,或许……或许有天,他就再也不存在了……
      章徉并不觉得他已经和齐御有多深厚的交情,可是想到他会就这样消失不见,他还是觉得有些心慌,或许是同情他的遭遇吧,这么年轻就死了,如果在消失了,如同小说里说的灰飞烟灭,他那么聪明,那么聒噪,那么开朗,是件很可惜的事吧?
      “嗯!以后一定要少看电脑!”章徉忽然严肃地开口说道。
      “啊?”齐御哀嚎,“徉徉~~~~~~”
      “别浪,浪也没用!”他坚决。

      周六的早晨,章徉又起了个大早,齐御伸伸懒腰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对他说道:“又去运动场?”
      “嗯……”章徉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对于鬼还会觉得困这件事,他表示完全不能理解。“你还要和我一起?”
      “当然~阿娜达~你不能丢下我~”齐御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成功恶心到章徉,他扭过身子去换衣服。
      齐御吹口哨:“身材不错!虽然长得没有我帅,好歹身子弥补了一点点~不错不错~”
      章徉套好衣服怒视他,脸上泛着薄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窘的。
      来到运动场,章徉一如既往地找个不起眼地地方坐着,人鬼同居也有段时间了,齐御知道这已经成了章徉的一个习惯,开始以为他是和朋友约好来踢球的,可是他来了也不上场,只是坐在这里看,或者发呆,周六大多数的时候都有人在踢球,有时候没有,他也不急着走,总会在这里待够时间再回去。这难道也是解压的方式么?章氏解压疗法?
      来的早,场上没什么人,齐御无聊,拉着章徉聊天:“你不让我碰电脑,我最近都没有练习我的法力,现在还是只能具象我的手,都没什么进步……”
      章徉瞥他一眼,不理他。
      “徉徉,你不会是怕我真的具象化了,你会爱上我吧?”齐御兴奋地提出可能。
      “……”
      足球场上聚了一群人,他们聚在一起应该是在商量着什么,一会儿散开了,开始比赛。章徉的注意力集中到场上,齐御便没再去讨没趣,安静了好大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抱怨:“这有什么好看的啊,为什么你就这么执着着看他们踢球啊……”
      章徉抿唇,无语。
      “徉徉,除了足球你还喜欢其他运动么?我篮球打得可好了,网球也不错,我还代表过学校参加过比赛呢!第一名哦~~~”齐御第一次说起他生前的事,言语间一副洋洋自得。章徉低头笑了下,破天荒没有打击他。齐御更是受鼓励,开始大谈特谈他打篮球如何如何帅气,打网球如何秒杀对手,如何如何让观众裁判惊艳,说的眉飞色舞,激动得很,章徉就听着,也不打断他,听着他说,然后自己想想,活着的齐御,会是什么样子的。
      两个人正都入神的时候,不知谁发出一声大叫。
      “啊!那个!”
      章徉一扭头,就看见足球很猛地马上就要飞到他们这里来。按角度,不会砸到章徉,所以场上的人似乎舒了口气,可是章徉紧张起来,那球会刚刚好砸到齐御。其实根本来不及想那么多,他本能地向齐御的前方一铺,拦住了来势凶猛的足球。
      “啊……”
      球场上的人一惊,纷纷跑过来,似乎还在小声抱怨说遇见了个傻子,章徉没什么经验技巧,硬生生接下了这个球,球势太猛,手没拦住,还是撞在了肚子上,生生的疼。
      “徉徉!”齐御大叫。
      “别动……去一边去,小心他们碰到你……”章徉小声提醒他。
      齐御默默退开,那群人已经跑了过来,为首的一个人长得眉目俊朗,有着很结实的身材,他带一份愧色,扶起章徉:“抱歉抱歉,这个球踢偏了,你有事没?我送你去医院吧?”
      一起的人小声嘀咕:“要不是傻子一样往过撞怎么会撞到他……”被那个人瞪了一眼,没了声。
      章徉站好,一手揉着肚子,一手递过球:“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那人怀疑地一侧头,看着他,刚刚那个球,他用足了力气,真的撞在人身上,一定很疼。
      章徉笑了笑:“疼是肯定的,不过肯定不会内伤。”
      那人也笑了,接过足球,用手拍拍他的头:“下次躲得话要找对方向,不要再撞到球上了。”说完一群人又跑开了,章徉一个人站在那里,手还按在肚子上,半天没动。
      “徉徉?”
      “徉徉!”
      章徉反应过来的时候,看见齐御一脸纠结地看着他。“干嘛?”
      “你……喜欢……他?”
      章徉一怔,低眉,又抬头,坦然迎上齐御的目光,承认道:“是。”
      齐御的表情变得更纠结:“你每周都是来看他踢球?”
      “是。”
      齐御不说话了,第一次看见他低下头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歧视?”章徉突然有些慌。
      低着头的齐御摇摇头,还是没有说话。
      “之前你没问我,我就也没说,我其实……”章徉急着想要解释什么,虽然他并不知道该解释些什么。
      “喜欢他为什么不告诉他?”齐御抬起头来,打断他的话。章徉对上齐御澄澈的眼睛,不知该作何反应。
      “喜欢为什么不告诉他?就算他不是个同,就算他不喜欢你,你也该告诉他,让他知道你的心情,不然,你一个人在这观望,只会让自己更加寂寞吧。”
      “……”章徉无语,良久,他转过身去,“回去吧,今天已经很久了。”
      “为什么不告诉他!”齐御站在原地没动,始终执着于这个问题。
      “你够了!”章徉没回头说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就是死在告白的路上的!你知道我有多遗憾我还没能让我爱的人知道我的爱就死掉的那种遗憾吗!你知道吗!”齐御大声喊。章徉回头,齐御的眼角竟然泛着泪。
      “呵……鬼还能哭……我这个鬼……真特么的太强大了……哈哈……”齐御用力抹着眼角的泪,声音变得很悲怆,“我喜欢他很久了,从第一眼见到他就觉得我该喜欢他,他长得瘦瘦弱弱的,话也不多,本来是很容易被人忽略的,我却一眼就发现了他,你明白那种感觉么,一定不像你喜欢那个人一样,那个人那么耀眼,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不会被人忽略,可是我喜欢的人不一样,他平凡的要死,一不小心就会被人丢掉,可是我就是能一眼看到他,看着他,就像是,他就是只为我存在的一样。”齐御似乎陷入回忆,声音都像是从回忆来发出的一样,变得不那么真切,“我就一直那样关注着他,他不认识我,都不知道有我这么个人存在,我所有的喜欢都变成一厢情愿的独角戏,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喜欢男人,我不敢去认识他,我怕他会逃开我,我只能小心翼翼地收集关于他的一切,收集了那么多那么多,多到我的心都快要放不下,每多了解他一点,我都觉我要飘起来,太多了我都放不下了,我觉得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要去问他,我要让他知道我喜欢他,就算他不喜欢男人也好,他那么善良,也一定不会讨厌我。你知道吗!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去找他,去告诉他我喜欢他,喜欢了很久很久了,我好不容易决心要跨出这一步了,可是,就在去找他的路上,我死了,我被车撞了,可恶的杀人凶手!我死了!我再也没有机会告诉他我喜欢他了,那么喜欢他,比喜欢自己更喜欢他,我再也没有机会告诉他了!”齐御盯着他,眼睛里全是不得纾解的压抑与悲伤,浓重的伤感一时间全部爆发,他一瞬不瞬地盯着章徉,盯得章徉定在那里,连动都不能,身边笼着的,都是齐御冰冷刺骨的悲伤。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很长,也许很短,齐御没了刚刚的浓的化不开悲伤,他别开眼,缓一缓,说道:“回去吧,不是刚刚就说要走了么,走吧。”
      章徉木然点点头,跟着他往回走。
      那天,他们没有再说过什么,章徉被齐御的悲伤所震慑,而齐御,可能是因为被压抑的悲伤一下子全部揭开,太过刺激,没了平日的嬉皮笑脸,两个人沉默地在家过了一天。晚上睡觉的时候,章徉刚钻进被子里,听到齐御的声音:“今天,吓到你了吧?”
      章徉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缓缓拉上被子盖好,躺在床上,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我……突然一下子就……反正我……”齐御飘在他上方,语无伦次地也不知道想说什么。章徉伸出手来,依着他的轮廓,做出一个抚摸他头的动作。
      “我明白。”
      我明白,我想我是明白的,喜欢同性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决定去告白又需要多大勇气,不管告白的结果如何,至少你可以放下一桩心事,可是你却死在了告白的路上,永远也无法知道对方究竟是怎么想的,这么喜欢他的你,耗尽全部力气的你,怎么可能甘心呢?所以我明白,全部都明白,明白那种遗憾,悲伤,和耗尽全部力气仍然一无所获的,空虚感。
      齐御飘飘荡荡落在章徉身边,章徉往另一边侧了侧,给他腾出地方,尽量不会让他觉得不舒服。一人一鬼全部面朝天花板,齐御又开口,用着不同于平日的低哑嗓音,缓缓述说着。
      “虽然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我,还是忍不住幻想过假如他同意了我的告白要怎么办?我会不会幸福到血压都升高……一边担心他如果不喜欢男人会怎么看我,一边又情不自禁地去幻想,如果真的可以在一起的样子。一起上课,一起自习,一起做饭,一起吃饭,一起刷碗,一起玩电脑,一起散步,一起回家……越担心他不喜欢我,就越自虐似的幻想着我们在一起画面,被接受的极度快乐和被拒绝的极度悲伤就这么交替在我心里循环,又开心又悲伤,整个人就像神经了一样焦躁不安,只盼着第二天去告白可以获得解脱,可惜……”齐御停下来,苦笑一下,“是我们没缘分,还是遇见他已经用掉了我的全部力气?居然死在告白的路上……居然死在告白的路上……”
      “齐御!”章徉叫他,“齐御齐御……”
      齐御扭过头来,看见章徉关切的神情,他嗫喏着,喉结上下东东,却半天没有再说出什么。他叹息:“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
      齐御扯起一笑:“没关系,我已经没有那么激动了……你会和那个人告白么?”
      章徉很久才说:“不会……我没有你那么勇敢,而且,我喜欢他,也没有你那么深……”
      齐御又问;“那以后也不会么?”
      “以后的事谁知道,也许下一刻,他就有女朋友了,也许下一刻,我就不喜欢他了,又也许,下一刻,我也不存在了……”
      突然别人捏住鼻子,章徉瞪大眼睛,看着捏在自己鼻子上的手,很愤怒地看向齐御。
      “看我干什么!谁让你胡说八道!活着有什么不好,不然和我换好了!”
      章徉无奈地笑了:“……也好,如果可以和你换的话,成全你和你爱的人,也没什么不好……”
      齐御的表情重新落寞下去,那一刻,章徉恨死了自己这张破嘴。
      “……徉徉,如果你是他,你会喜欢我么?”
      昏昏欲睡的时候,他听见齐御这么问道,他忘记了自己回答没有,因为紧随而来的,是汹涌的睡意,一觉到天明,无梦。

      齐御的身形开始变得透明了,他每天会有大段大段的时间恍惚茫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同样,这些都是章徉看在眼里,而他自己没有发觉的。章徉很担心,担心他真的会消失不见。如果这个鬼消失了要怎么办呢?再没有人在他耳边埋怨他又把碗攒着不洗,没有人像个八卦筒一样每天向自己报告他又在哪里哪里听到了什么小道消息,没有人张牙舞爪地炫耀自己多么多么聪明,多么多么能干,也没有人会在他换衣服的时候吹口哨,说点黄色废料的小段子……已经习惯了有这么个不着调的家伙了,如果他消失了,自己又将怎么样呢……
      “徉徉,陪我回家看看吧……”
      章徉陪着齐御回了家。一处有些年代的小区,在偏离市中心的地方,环境倒也好,但掩不住经年累月的风霜侵袭的痕迹。齐御家没有人,他们进不去,就在小区里等,章徉坐在石凳上。很冷。冬天的温度很低,他穿着厚厚的大衣依旧阻挡不了寒气入侵,他又站起来。看向齐御那无变化的T恤牛仔裤,忽然觉得很心酸。
      “我一次都没回来过……”齐御说,“虽然我不后悔决定去告白,重来一次我也一定还是会这么做,可是我对他们有愧,他们把我养这么大,我还什么都没为他们做……就……”
      章徉偏过头去,他不敢看齐御悲伤的样子。
      两人无话,等了很久很久,齐御突然跑出几步,又退回来,站在那儿,张皇无措。章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对中年夫妇,相携着,缓缓走近小区。
      “妈……爸爸……”
      夫妻俩很憔悴,但精神还好,章徉认识齐御也有两个多月了,他的死,也过去这么久了吧?看得出来他爸妈很难过,男人的头发花白一片,背脊弯了下去,女人的脸上没什么神采,和齐御极像的一双眼睛中,是苍白茫然。章徉不忍再看。
      齐御慢慢移到爸妈的身边,颤抖地叫着“爸妈”一遍又一遍,叫到最后,章徉几乎要落了泪。他们看不见他,看不见他们最爱的儿子,他们那么悲伤,那么无助,却不知道,他们的儿子就在他们身边,叫着他们,爸,妈……多么残忍……
      齐御一边叫一边哭,他难过得要死,看着爸妈苍老了那么多,他觉得自己又死了一遍,比被车撞的那一瞬间骨头都裂开的时候还疼。他忽然不管不顾,冲着妈妈扑过去。
      “不……”章徉还没来得及喊住他,他已经触碰到了女人,他抱不住妈妈,却还是做出拥抱的姿势,章徉看见女人穿过他的臂膀,穿过他的身子,听见他用自己听到过的,最最悲伤的声音叫着:“妈妈,对不起,对不起……”他跌倒在地上,章徉想过去,却发现女人停下来,回过头。
      “妈妈……”
      女人茫然地在寻找着什么。男人问道:“怎么了?”
      “我好像……听到小御……在叫我……”
      男人揽着她的手臂一紧,痛楚的神色无法掩饰:“回去吧……回去吧……”
      女人落寞的神情映在齐御和章徉的眼里,她头一垂,随男人上楼去,两个人的背影,那么蹒跚……
      齐御蹲坐在地上哭,章徉无措,心揪成一片,陪着他蹲下。夕阳的余晖染遍了西天,染红了世界,将章徉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只有章徉一个人的影子……
      齐御的身体几乎透明到看不见。
      章徉恍然觉得,会不会这都是一场他兀自杜撰出来的梦……

      又是周六。
      齐御说:“我陪你去运动场吧。”
      章徉张张嘴,拒绝的话却没有说出口:“……好。”
      齐御仰面躺在草地上,又是一阵失神。章徉静静看着他,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懊恼。
      “我又走神了对不对?真该死……”齐御看向他,皱着眉头说道。
      章徉轻轻摇摇头:“不……没事……”
      齐御望向场内,今天没有人来踢足球,那群人,或许有事?
      “看来今天看不到他了。”
      “啊?哦……没关系……我也不是……”章徉怔一下才反应过来。
      “诶?只有他一个人来了?”齐御突然指着运动场入口说道。章徉看去,那个人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步履沉稳地向他走来。
      章徉突然想逃。
      “你真的又在这里,这么说,好像我们来踢球的时候你都是在这里看着的。”男子微笑着对他说,“来这里锻炼?”
      章徉不着痕迹地看一眼齐御,摇摇头又马上点点头。
      男子被他弄糊涂了,挑起一侧的眉,诧异地看着他。
      章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低下头去。
      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发生,总觉得再不带着齐御离开他一定会后悔……
      他想要开口告辞,话到嘴边,听到面前的男子对自己说:“徉徉。”
      章徉震惊地抬起头来看着他,身边已经没了齐御的影子,齐御不见了!
      “徉徉。”男子又说,“我喜欢你,喜欢好久了,从第一次看到你我知道我该喜欢你。也许你会被很多人忽略,可是人群中我一眼就能找到你,你那么瘦弱,那么沉默,却好像能散发出一种契合我的磁场的光芒一般,完美地吸引了我。我喜欢你,非常喜欢你。我打听了所有我可以打探到的你的消息,我收集了所有关于你的东西,每多得到一点,我就会觉得好幸福,幸福得像是要飘起来。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和你一起上课,一起自习,一起做饭,一起吃饭,一起刷碗,一起玩电脑,一起散步,一起回家,做一切可以和你做的事情,我想要照顾你,想要爱你,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爱你,想要,和你一直在一起。”面前的男子微笑着,定定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徉徉,上次我没来得及说出口,这次我说出来了,我喜欢你,我爱你。你,喜欢我么?”
      章徉的眼泪突然就冒了出来,止也止不住。谁能告诉他,心中的那种不安和害怕的感觉到底是为什么。他拼命地点头,使劲地点头,眼泪擦干了又流,他认真看着面前这个男子,却再也看不清他的样子,眼前浮现的,是齐御眉眼上翘的魅惑样子,他勾着笑,伸手揽过他,抱在怀里:“徉徉,你也喜欢我么?你也喜欢我。真好,我爱的人也喜欢我,原来我这么幸福。”
      泪越流越多,像绝了堤一样泛滥不止,章徉无力地蹲在了地上,抱着膝盖大哭起来。
      齐御!齐御。齐御……他口齿不清地呢喃着这个名字,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你这……怎么了?”男子看着突然蹲在自己面前哭泣的章徉,很惊讶。
      “没事了,都结束了。”章徉擦擦眼角残留的泪,撑起身子站了起来,起身的时候晃了晃,男子想要扶住他,被他躲开了。他对着男子灿烂一笑:“谢谢你,我没事了,再见。”话音没落就转身逃走。男子追了几步,嚷着:“我还有事还没和你说呢!”章徉拼了全力逃跑,将他的声音努力隔绝开来,知道跑到呼吸不畅,腿再也迈不开,他才颓然停下,靠着墙喘息。
      他没事,即使用尽所有力气去奔跑,也至多只是呼吸急促喉咙发紧,隐隐泛着血腥味,除此之外,他安然无事。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到了孩子们放学的时间,有家长领着半大的孩子走在回家的路上,背着书包的中学生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去,不时有几个骑着单车的学生呼啸而过,连尘土都带不起来。所有人都相安无事地过着好好的日子,这个世界,依旧日升日落,斗转星移,平稳地运转,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变化。
      是啊,没有变化,章徉强自牵起一个拙劣的笑,仰起头来,对着天空,把眼泪硬生生逼回去。
      世界的确没有变化啊,只是,那个叫齐御的家伙,去了哪儿呢?
      齐御,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好像,也爱上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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