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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 殡天(上) ...


  •   左青家住的离原先公主府不远,距相府却还有一段距离。马车停下时,雪已经积起来,静亭裹紧了披风下车。还没看清眼前景物,就听有人“啊”地大叫一声,突如其来的一下扑进她怀里。

      看清了,原来是绿衣。已经冻得面颊通红,也不知道站在这里多久:“公主,你可回来了!想死我了,公主!”

      绿衣伸出手,紧紧抱住她。静亭抬起头,看见门前站了一个年轻的男子,正是左青。他看上去也沉稳了些,只是那抬首的一笑,依旧真诚如昔日。

      他们都没有变,没有什么比这更好了。

      一行人进了左宅。这宅子不算大,但是出乎静亭意料,颇为富丽堂皇。进前厅坐了,和着茶说了一阵话,静亭才知左青和绿衣做的是珠宝生意,两人身为曾经公主府的当家男宠和挑梁丫鬟,奇珍异宝也见过、识得不少。出来后稍加打磨,便练成了两双沙里淘金的火眼。

      不将宅子修得风生水起一些,怎么对得起暴发户的身份?

      “公主府还在,叫人打理、修葺一番就能住。”午膳的时候,几人围在一桌。绿衣说道,“公主如今住在相府,想来是住不惯。还是搬回去好。”

      蒋毓奸笑道:“你说这话,符大人会记住你的。”

      绿衣窘然,愤怒地看着他:“吃你的饭!怎么噎不死你!”

      蒋毓立刻大叫道:“你、你们谋害朝廷命官,这是死罪啊!”

      他也不是第一次随符央一道来。以往每次,都会看中些珍奇古玩之类的,然后慷慨言之要高价买下。左青和绿衣自然不好狠狠敲他,于是好东西让他顺走了不少。如今拿东西就罢了,还敢出言挤兑他娘子,左青不由皱眉道:“这人……究竟是怎么当上九卿的?”这是什么官员素质。

      蒋毓笑嘻嘻道:“这个不是京城都传遍了吗,你们还明知故问?”

      的确,蒋毓原先只是一个太仆小官,后来因为雱山游猎,在百官面前驯马博得圣赞。又因为抱对了大腿,跟着符央一路顺风,扶摇直上,如今竟混到九卿之首。京城朝野不少人或愤懑火不满,常常以此为笑,称他“驯马寺卿”。蒋毓虽然没有反以为荣,却也不以为耻,倒是很欣然的样子。

      至于他心里到底有没有怨,也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每日却依旧逢人便笑,见谁都笑。这样的人,又何尝不是至极聪明的。

      在左宅待到快天黑时,绿衣执意留下静亭在府上用了晚膳,留宿一晚。静亭也是真的想念这个从自己有了公主府起,就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丫鬟,这对她而言,已经是一种亲情。

      符央便也陪着留下了。只有驯马寺卿大人独自驾车,悻悻离开。静亭看他一脸不甘,便笑道:“要不你也留下吧。我去和绿衣说说,看她能不能发善心,给你找个地方住。”

      蒋毓甩了甩马鞭,不情愿道:“臣不留了,臣还得回宫去值夜。昨天晚上就是臣,今晚上本该是符大人的!公主就体谅一下符大人的心意吧,别浪费了今晚!”说完,磨磨蹭蹭行了个礼,驾车走了。

      静亭在原地微微怔了怔,转过身,只见符央站在她背后。方才蒋毓的话,他显然也听见了,却垂了眼帘,没有解释。他向来也是不会解释,更不会风花雪月的人,和静亭一道往回走。路上,他说道:“前一阵隐瞒圣上病情期间,之后臣和蒋毓等几人在谆宁殿值夜,以防变故。如今陛下病情已透露,所有官员都被排进了值夜。”

      静亭则突然想到一件事:“那上个月,你是用什么方法隐瞒陛下病情的?”可以恩威并施,让宫人们都闭嘴,但是天子不上朝,这个,可怎么瞒?

      “只需对朝称先帝忌期将至,圣上思念先帝过于哀恸,辍朝一月。”

      这个法子倒是很聪明,留足了后手,一个月过去倘若还不成,则可以说继续哀恸,再辍一个月,再辍许多个月……况且,一年里还有那么多的太祖皇帝忌日、太皇太后忌日、皇太后忌日、先皇后忌日,可哀恸的太多了。

      说到此处,符央不禁微微皱了眉:“臣却有一件事想不通,圣上究竟为什么,要公开此事?”

      可以说敬宣秘而不宣的病倒,被符央和常公公等人联合掩饰得很好,就连给珷王杯酒释兵权,朝野都是一片宁静。

      但是敬宣偏偏就不珍惜这宁静,休养龙体,反而下了那道诏书。不仅公开了自己孱弱的身体状况,并将大权抛给了湛如。若不是他们运气还好,又有符央为首的徐州党竭力压制局面,只怕现在朝廷已经变了戏台。

      静亭无法知晓究竟是敬宣此举有其他深意,还是从五岁起就在权术中摸爬滚打的他,也在重病之中失了判断。

      与符央分别后,静亭和绿衣两人同榻而眠。因为白日里下了雪,这晚天气较前日冷了不止一点,两人将暖炉搬到床边,正说了一阵话,还未睡下。就听外面一阵喧闹,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走廊上传来。

      “公主殿下,蒋大人回来了,符大人请您过去呢!”

      静亭一呆,立刻穿起衣裳下床。蒋毓是去皇宫值夜的,这不是可以开玩笑的事,除非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才会让他擅离职守。皇宫……还会有什么大事呢?

      敬宣!只有敬宣。

      她心里咯噔一下,尽量避免自己向坏的方面想,用最快速度收拾好了冲出门。绿衣慌忙拿着披风跟在她身后:“公主,外面冷啊!”静亭接过披风匆匆穿上,来到前厅。

      符央正在厅里踱步,他身边坐着的果然是去而复返的蒋毓。听到门响,蒋毓立刻站了起来,哭丧着脸:“殿下,圣上他……只怕是撑不过今晚了!”

      静亭只觉得脑海里“嗡”的一下,片刻之内,竟像是被扼住了呼吸。

      撑不过今晚了。

      这个说法已经不再需要解释。

      符央带着一点难言的表情,亦向她望过来。静亭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去皇宫,快!”

      蒋毓赶来的马车还停在门外,三个人丝毫未停留,直接上车去皇宫。绿衣和左青都有一点被这阵势吓住了,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将仆役都赶回府里,亲自送马车离开。

      京城的地上积着厚厚一层雪,底下的路面已经结了冰,马车行驶过路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响声。因为速度太快,车辙疯狂地颠簸,在转弯时车厢几乎有种被甩出去的势头。这个夜晚,仿佛一切都失控了。

      马车最终来到北宫门停下。蒋毓心很细,离宫之前特地命亲信将宫门卡死,以防任何人趁虚而入。三人进了皇宫便直奔谆宁殿——自敬宣病倒开始,就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这里依旧是那么的金碧辉煌,在冰天雪地之间,仿佛只有它巍峨地耸立。

      殿内温暖如春,馨香弥漫。

      常公公在偏殿等着他们。这个侍奉两代君主的老人,自静亭记事起,常公公都是慈和持重的面容。而今晚他的眼皮微微肿着,竟像是哭过一场。见他们进来,略略解释道:“许是今日下雪受了寒,从傍晚开始,圣上的手和脚都是冰的。御医开了药,咱家又让把暖炉烧热了……但还是不见好,半夜突然吐了血,御医说只怕、只怕是不好了……”

      雪下在外面,其实这宫里是不会冷的。说是受了寒,可每个人心里都清楚,敬宣的身体一日日凭药续着,清醒极少,几乎水米不进。完全被击垮……不过是早晚的事。

      只是这最后的期限,还是让人感觉那么突然。

      内殿,敬宣已经醒过来,跪在床边的,是阮贵妃和太子年音。在吐血之后,像是穷路回音,敬宣突然清醒了,叫常公公去东宫宣了太子来。此时,阮贵妃已经哭得双目红肿,花容惨淡,年音直直跪着,小脸上是迷茫和故作老成的肃然。他显然是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大限将至,这对他来讲,是多么陌生的一个词。

      “小音,来……过来。”一只苍白癯瘦的手从幔帐中伸出,敬宣的声音虽然虚弱,却还有威严。

      年音向前了些靠在床边,颤抖的手终于落在他头顶。

      “从今往后,父皇再不能管着你了。好好读书听太傅的话,九卿之中,可用之人甚多,有什么事情就问太傅和符大人……”他交代一阵,又说了几个官员的名字,停下来,微微喘息,“还有……别老欺负年嬴,你就这么一个妹妹……”

      年嬴是敬宣和废后的女儿,比年音小了不到一岁,是年音的长期娱乐对象。听到父皇这么说,年音不由得露出一些不情愿的神色来。

      阮贵妃红着眼睛推了他一把:“记着你父皇的话!”

      年音这才懵懵懂懂地应声。

      敬宣又交代了些,声音渐渐低下去。阮贵妃携着年音,退出了内殿。常公公忙带着御医鱼贯进去,忙了一阵后,才又退出来。“公主殿下,圣上请您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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