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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藩王 ...


  •   乍一听到他的话,静亭脑海中猛地一片空白,随后,又有无数个念头同时炸开。心头像是被什么攫住了,沉闷喘不过气来。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月之前,圣上在谆宁殿看奏折时候昏倒。当时是半夜,他遣退了宫人,直到清晨常公公来唤他上朝……之后常公公很快传了所以御医到谆宁殿,又令人出宫召臣入宫。臣还恐有人借此要权,便瞒了下来。”倘若天子病重的消息传出,不论是朝廷或民间,都少不了有人以此大做文章。只是如今,消息虽没有流出,一个月罢朝,想必紧盯着此事的有心人也不少,暗中波涛不平。

      敬宣向来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讳莫如深,在这一病之前,不论是符央还是常公公,都不知他身体虚弱到怎样程度。只在敬宣四年夏,因为皇后凤栖宫大火,他昏迷过一次。符央以为这次也会如那次,三、五天内便能醒过来。但是,从御医的束手无策和敬宣一日一日黯下去的脸色来看,这次只怕凶险绝非往常。

      符央这才立即派人去请了静亭回京。

      “御医说……这一次,圣上只怕是挺不过了。”符央走后,静亭反复咀嚼着他最后这句话。屋内点着暖炉,她却手脚禁不住一片冰凉,忍不住想,敬宣挺不过……那要怎么办?她怎么办,小音怎么办,皇位……又要怎么办?

      况且,那是她唯一的弟弟啊。

      商定好了明天入宫,她才草草洗漱,回屋睡下。但是心里有事情,无论如何也睡不实,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

      披了件外衣,走到外间倒了一杯水。茶壶放了半夜,水早已凉透,从喉咙咽下去有种令人寒颤的冰凉。她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听到背后又轻轻的帘响。转头,却是湛如走出来。

      “是我吵醒了你么?”她低声问道。

      他摇了摇头,走到她身边坐下,也倒了一杯水。喝下去的时候他忍不住皱起了眉,说了一句“好凉”,随后握住她的手,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我就坐一会儿,你去睡吧。”静亭推了推他。他轻轻叹了一声:“你这样我怎么睡得着。再说,那就只是你弟弟么。”

      她怔了一怔,低头道:“那不一样,你……你不懂的。我和他一起长大,小时候每天都会见面,我看着他从一个太子,变成一个皇帝。他心里的每一点苦、他的拼命,旁人不会明白。而我的有些事……也只有他会明白。”

      她根本不敢娶设想倘若敬宣不在的情形,这种牵绊,有时与血缘无关,而在于那么多年一起成长的经历。少了一个,另一个就是孤独地行走在这世上。

      湛如沉默了片刻,才拍了拍她的背:“不要想了,明天入宫去看看再说。”

      静亭眼睛微微酸涩,点了点头。

      离天亮还有一段时候,她却毫无睡意,靠着湛如给他讲她小时候的事情。讲她教敬宣射箭,敬宣说要学会了,以后不仅要保护年氏江山、还要保护她。种种琐事……她讲得事无巨细,像是只有这样说出来,才能觉得稍稍心安。湛如不打断她,只是陪在一旁听着。

      第二天,符央进宫一趟回府,却带来消息:敬宣今日醒着,要召湛如进宫。

      既然无诏,静亭也是不好执意同去的。敬宣这样做,想来也是有话单要同湛如说。静亭只好在相府等,结翠说要陪她出去逛逛,她却哪里有心情,被结翠硬拉出去。

      待回到丞相府,已经是傍晚。回到客房则发现外间的灯已经点起来,屋内点着暖炉,熏香的气味冲淡了几分炭气。走到屋内,却看见湛如倚在榻上合眼睡着,纤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她拿了条毯子走过去给他盖在身上,坐上矮榻时,却硌着一物。抽了出来,才发现是一卷诏书。

      朝廷发诏是土黄色,而这一卷,却是明黄,天子亲诏。

      她吃了一惊,低头将那诏上内容扫了一眼,当即愣住——这一封诏书里,敬宣直言自己劳疾日笃,将不久于人世。湛如是先帝子嗣,封为洛宁王,代理政事,辅佐太子年音。

      她一时间盯住诏书,心里百感交集。

      什么叫劳疾日笃,将不久于人世……敬宣是疯了吗……

      突然,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将她手中的诏书取了去。她这才抬起头,却见湛如已经醒了,他微微眯了一下眼,将诏书折起来扔在一边。问她:“听说你和结翠出去玩了,去哪里了?”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诏书的内容,急问道:“怎么会这样?陛下和你说了些什么,为什么要封王?”旨意一旦传出去,除了公开湛如的身份以外,还会公开的,是敬宣自己的病情——不由的,静亭心头猛然一凉,敬宣,已经在做最坏的打算了么?

      “你看过他没有?真的没有办法了?!”

      他垂着眼帘看着她,在烛火下,静亭几乎觉得他那双眼睛像是一片沼泽。不断地将她吸进去。他用有一些怜悯又有一些失落的眼神望着她,却没有说话。

      他都这样,便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半晌,静亭将心头梦魇一样的念头甩开,强制不去想那些,勉强抬头对他一笑:“晚上吃东西了么?”湛如摇摇头,她又问,“怎么回来这么晚?”

      “我在宫里遇见珷王了,和他说了一阵话。”

      “珷王?他入京了?”静亭脑海中立刻想到的两个字就是“削藩”。趁珷王如今没有什么争权的心思,先将权力集中,否则日后,倘若幼帝登基,局面不可控制……那么,珷王就是没有反心,受人诱导也很难说。

      湛如道:“我听圣上的意思……却是想收回珷王的封地。”

      静亭愕然,这不是削藩,而是彻底断绝藩王势力。敬宣虽然病着,做事却是干净利落得很,这事要是传出去,得引来朝廷内外多少哗声?

      不过有多少哗声,他也是听不见了。第二日,静亭进宫去看敬宣,却发现他昏迷着。她从早上等到中午,都没有半分醒转的迹象。

      常公公亲自侍奉汤药。这一个月来,常公公喂药的动作已经极熟练,静亭看着那双苍老的手颤颤巍巍地捧着药碗,衬着敬宣那如纸煞白的面容、紧闭的双眼,不由得心里一痛。

      常公公劝道:“圣上这一时半会儿,怕是不会醒的,公主若无事,不如去看看太子殿下。”

      小音……是也几年不见了,小孩子贪长,不知如今是什么模样。静亭点了点头,起身走出去。谆宁殿门前,却迎面走来一人,秋香色宫装袅袅婷婷,头上六只牡丹金簪,云鬓高挽,是个面貌有些陌生的美人。

      见到静亭,她很快便敛衽行礼,婉声道:“前两日,就听说公主殿下回京了。请公主殿下安。”

      静亭颇有一些踌躇地打量了她一眼,道了声“免礼”。那女子看出她的犹豫,上前微微一笑:“公主久不在京城,想来已经不记得妾身。妾身阮氏,蒙陛下厚恩,如今照顾东宫殿下。”

      静亭这才有了一点印象,从前宫里,确实有过一个轻声细语的阮德仪,如今已经是阮贵妃。这一切,还要说是沾了东宫的光,凤栖宫大火后,皇后被废;两年前,太后又因病去世,阮贵妃便主动提出抚养太子。

      这些事静亭只是听说过一点,却不由有一些佩服这位贵妃,她实在是十分聪明的一个人。阮贵妃最初只是个宫女,伺候得好了,得了圣宠,做了德仪。但是没有雄厚的家世背景,想在后宫立足几乎不可能,阮德仪便没没无闻了许多年,直到所有人都忘记了她。她却突然得了抚养太子的机会,一跃成为贵妃。

      至于敬宣为什么会同意她抚养太子,后宫众说纷纭。不过依静亭对他的了解,却有一些了悟,他大约只是觉得阮贵妃是宫女出身,会照顾人。

      微微一笑:“原来是贵妃娘娘。不知太子殿下可好?娘娘,怎么得空到这里来?”

      这样一说,阮贵妃的面色便露出几分戚然,眼眶立刻红了:“陛下龙体不适,妾身这心里也是放不下。怕扰了陛下休息,但还是忍不住……忍不住来看一看,公主,陛下怎样了?”

      果然昨日的诏书一下,敬宣的病情,这宫里宫外便都知晓了。

      “陛下这会儿正睡着,常公公在里面伺候。”

      “那妾身就放心了。”阮贵妃拭了拭眼角,才对静亭一笑道:“倒是让公主殿下看笑话了。殿下,好久不曾入宫来,想是不曾去过宫中新筑的剑阁。不如今日妾身陪伴公主去,赏看陛下收藏的宝剑。”

      静亭本在想着怎样提去东宫的事,让阮贵妃这样一提,倒不好开口了。想了一下,便点了头:“那么有劳娘娘。”

      阮贵妃抿唇道:“殿下莫客气。”说着,便引静亭向前走去。在她转身时,静亭却无意瞥见阮贵妃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她突然明白过来。

      阮贵妃是故意的,她,不想让静亭去东宫!

      她是年音母妃,那么自然知晓年音是静亭的儿子,亲疏远近,一想即知。倘若日后年音登基时,还没有独自处理国事的能力,那么实权在握的,便是他的母妃。阮贵妃这样精明,自然是怕年音同静亭亲近,分夺自己的权利。

      静亭在心中冷笑了一下。有了昨天的诏书,只怕待会儿,阮贵妃不只是要带她赏剑,还要急着打听那个半路杀出来的洛宁王是什么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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