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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纯白(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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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放学前最后一堂课,盏莲边上的位置都是空的。从老师嘴里得知“丹宁生病了”这样的消息,盏莲心里有点不安。
雨下得很大,快要盖掉生物老师的大嗓门。窗外时不时的闪电将房间瞬间照亮,惊得同学们连连欢呼。老师只好放下课本,管理起班级秩序。
正出神,身后有一个在这样吵闹的环境里依旧保持清冷的声音响起:“你的生物笔记能不能借我看一下?”
盏莲转回头,看见路旦青正在看着自己。
“哦,你拿去吧。”说着便将自己的笔记本递上。
“谢谢。”
“不用。”盏莲笑了笑,过了一会,又说道,“雨下得这么大,班级这么吵,我看课是上不下去了。”
“嗯。”
盏莲回头看了看正认真抄着自己笔记的旦青,心里不知什么滋味。有些人就是能够做到这么淡定,周围环境好像根本影响不了他,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自由自在。
以为接下来会一直沉默,可没想到旦青竟主动对她说:“你有没有雨伞?”
“诶?”盏莲急忙转头,发现旦青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我吗?没有诶。”
旦青轻轻牵动唇角,带着唇部上扬,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我有,一起撑吧。”
这个世界总是很奇妙,在你千篇一律的无聊生活中,上帝会突然大发慈悲送给你一个惊喜,比如盏莲在今生今世有幸见到了面瘫王子的微笑,尽管幅度很小,可这依旧不能掩盖那是个微笑的本质。
当然,上帝是公平的,在给了你一个惊喜的同时,也会毫不吝啬地附赠你一个惊吓,就比如此刻据老师说应该是生病了的丹宁正满脸怒气地瞪着她,而她身后的桉显也两眼失望。
“为什么这么做?”这是丹宁对她说的第一句话,质问味道十足。
盏莲不禁疑惑,实在不懂她说的是什么意思,眼角余光瞄到了桉显身后的小提琴,很漂亮的琴,只不过琴弦断了。
“你的琴怎么了?”
“别装了!是你干的吧!”丹宁眼神冰冷,语气肯定,“今天中午我看见你了,在音乐房。”
盏莲皱眉,还不太能确定对方的指责。
“我就问你,你今天是不是去了音乐房?”丹宁的眼眶红肿,泪水浮了上来。
“嗯。”
“是不是动了里面的东西?”
“……嗯。”
“你知道这把琴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吗?”丹宁哭出声来,“它一直陪着我,十多年了,我一直很珍视它。可是,可是你……”
桉显扶住丹宁抖动的肩膀,安慰道:“还没有确定之前先不要这么武断。”
“肯定是她!”丹宁激动地大叫,“每次都是这样,都是我身边亲近的人这么对我,明明我对她们很好,可是,她们还是这么对我!”
桉显有些不敢相信,他看着盏莲,眼里的失望毫不掩饰:“真的是你吗?你说实话。”
丹宁停下抽泣,好看的眼睛闪着骇人的光芒:“邓盏莲,你说,你是不是嫉妒我?”
盏莲冷不丁地身子一颤,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沉默地看着丹宁。尽管如此,桉显和丹宁还是清楚地知道了盏莲的答案,从她变得略微苍白的脸色和复杂的眼睛中。
“我们不再是朋友。”沉默了一会,丹宁咬咬牙吐出这么一句话。
桉显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无力地摸了摸额头:“如果真的是你,你得道歉。”
“算了,这样的人不配当我的朋友,我也不接受这样的人的道歉。”
“不是我。”盏莲吞了吞口水,有点艰难地开口。
却不料这句反驳激怒了丹宁,她猛地伸手一推,便将盏莲推入雨幕:“这种时候你还说这种话?!这把琴是我爸送我的,当初为了买它你知道我爸他花了多少力气么?!”
桉显看着站在雨中的盏莲,她的黑发紧紧贴在头皮上,雨水打落,冲刷着她,让平时温婉文静的女生此刻像一只落汤鸡似的狼狈。
桉显心里有些发疼,好像被细丝缠住了心脏一般,跳动的心被越缠越紧的线勒出印子,他想伸出手将雨中的女孩拉回来,却被另一人抢先。
“你是打算洗个自然澡吗?我现在原谅你没有脑干做出的愚钝行为,因为,我不能强人所难地要求一个没有脑子的人拥有脑干。”
路旦青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站在盏莲身后,满面淡漠,相比较丹宁的过激,桉显的疲惫,盏莲的狼狈,漠然的旦青简直就是个独立尘世的仙子。
盏莲再次佩服在这样的狂风暴雨中还能保持怡然姿态的路旦青。
“回家吧。”旦青无视桉显和丹宁,同时无视盏莲的无措,强硬地扭过盏莲的身子,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带离这个是非之地。
盏莲知道,这时身后的两人一定还在看着她,她的背部仿佛能感受四道炽热的目光。
与旦青在雨中走了许久,盏莲终于缓缓开口:“真的不是我。”
“嗯。”
“你相信我?”
旦青有些好笑地看着瞬间像是被点亮了的女生,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清冷:“不是相信你,是要相信自己的眼睛。”
“啊?”
“不能只听一方的片面之词,应该全方位地了解案情。”旦青严肃地说,“这件事还没水落石出之前,谁都有可能是嫌疑犯。”
盏莲撇撇嘴:“又不是破案,还嫌疑犯,说的太严重了吧。”
不过路旦青就是这样的人,代表正直和正义。就算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一点也不需要觉得奇怪。
“对了,今天怎么这么反常,打算送我回家?”盏莲换了个话题。
“你不是没伞么?就算是谢谢你借我生物笔记吧。”
“哦。”盏莲点点头,“你真的好认真啊,什么时候看见你都是在干和学习有关的事。”
“因为我有一个目标。”
“啊?”盏莲抬头,看见旦青无比认真的侧脸,在因为下雨而湿气浓浓的雨雾之中,显得格外梦幻,甚至有一刻,她以为他真的是从天而降的脱俗仙子。
“我想要超过一个人,为此我会一直努力。”
“你说的人,是季桉显吗?”
“嗯。我想要超过他,我不相信,凭我的努力,就不可以超过他。他不是神,不可能一直维持不败的地位。”
“可是以前考试时,你不是考过全班第一么?”
“我说的不是这种小考试,”旦青顿了顿,语气异常坚定,“高考,我要在高考打败他。”
“高考?”
“嗯,我的目标就是,超过他,成为我们市的高考理科状元。”
雨声噼啪,雷声隆隆,巨大的响声几乎将汽车的喇叭声盖过。
可是盏莲却觉得世界安静极了。
安静得,她只能听见身边男生的清冷声音和植物在雨中微弱的呼吸声。
世界寂静,可她的心里却开始狂风骤雨。有什么东西死灰复燃,高一时信誓旦旦的诺言又开始像雨后春笋一般复苏,安静了许久的愿望像被阳光照耀过似的全数苏醒,在她的体内叫嚣。
十几岁的年纪,应该是怀揣着梦想说着“我有一个目标”的年纪。
盏莲站在旦青身侧,心里热烘烘的。
感谢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有你在真好。”
*
锦都酒店无论是外观还是内里,都装饰华美,整座建筑金碧辉煌,就像皇帝的行宫一般富丽堂皇。来这里的客人大多有钱有势,非富即贵。
邓盏莲是第一次来这么豪华的酒店,以前也跟着父母出席过各种各样的社交场合,可这么富贵的地方却从未去过。
跟在母亲身后找了个位置坐下,静静观望着四周。一进大厅就看见了比人还高的牌子,盏莲这才知道,今天是妈妈好友的女儿的十岁生日。会请宾客的房间比她的卧室大十倍,摆放着六张大桌子,过道很宽,整个空间充实却不拥挤。
大屏幕上滚动着“祝王思佳小朋友生日快乐”的祝福语,漂亮的十岁小女孩的巨幅艺术照挂在房间最前方,灯光明亮,气氛正好。
“这里都是妈妈的朋友,一会你好好打招呼,认识认识。”盏莲妈妈小声对盏莲说道。
“哦。”
这样的“认识认识”已经不知道进行了多少次,从她懂事以来,爸爸妈妈就不停地告诉她,要和朋友们搞好关系,多认识新朋友,留个电话,以后有麻烦可以找他们帮忙。
盏莲本身对社交无感,每次到了这种场合,只会跟在妈妈身后敷衍地笑笑,说实话,她讨厌极了这样的地方,她总觉得,这些对你笑的大人们都很虚伪,为了“留电话”、“帮帮忙”而虚与委蛇。可是这是每个人步入社会必经的一步,她无法选择。
宴会很快就开始了,先是小寿星的妈妈致辞,然后是小寿星,接着是一系列所谓的“朋友”献祝福语,其中最令盏莲印象深刻的是一位姓季的先生的祝贺语,相比较前几位“朋友”,这一位的祝福显得格外真切,不过盏莲有点奇怪,有那么多人说祝福语,可偏偏没有王思佳的爸爸。
这一切结束之后,就开始吃饭了。
盏莲一边听着妈妈和朋友们互相寒暄,一边埋头吃饭,吃到一半,这一桌稍稍有了些轰动,接着,她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轻轻敲了一下。
“邓盏莲?”
盏莲抬起头,季桉显有些泛红的脸庞在眼前放大。
“盏莲啊,你们认识啊?”盏莲妈妈笑呵呵地说,“这是思佳的表哥。”
“哦,他是我同学。”盏莲有点惊讶,没想到这里也能碰见熟人,看来她想要“低头只吃饭不理睬任何人”的如意算盘要被打坏了。
“阿姨好。”桉显从容礼貌地对着盏莲妈妈笑,然后拉了拉盏莲的衣角,小声对盏莲说,“能出来一下么?”
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盏莲跟着桉显来到了人迹相对较少的休息处,夜风微凉,穿过微微打开的窗户,撩起盏莲为了今天新买的连衣裙角。
在巨大的玻璃前站定,桉显定定地看着盏莲。
今天她穿了一条玫瑰红的纯色连衣裙,修裁服帖,展露出女生曼妙的曲线,选择的色系非常诱人,让她的肤色看起来很魅惑。
桉显眯着眼睛细细看了一下,实在想象不出在学校里永远只穿校服的盏莲此刻换上一条普通的裙子竟然美丽得令他惊艳。
“有什么事么?”盏莲无视掉对方停留在她身上的打量目光,口气平淡。
“我是王思佳的表哥。”
“我已经知道了。”盏莲微仰着脸,眼前的男生穿着正规的衬衫西裤,领口解开,路出一小片皮肤,脸色微红,应该是喝了酒的缘故,此时他的眼神有些迷蒙,染上迷人的醉意,和在校时那个阳光开朗的形象有些出入。
“你……”
“我是跟我妈来的,我不认识王思佳。”
“哦。”桉显挠挠头,一副有问题想问又问不出口的样子。
“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等下!”男生急忙拉住女生的手,语气急促。
“你到底想问我什么?”盏莲不着痕迹地将手从桉显那里抽出,依旧镇静地看着桉显,心里隐约猜出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