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纯白（04） ...
-
班上突然离开了三人，老师一眼便看了出来，生气地在讲台上训人。
身为班长，首当其冲地成为老师训斥的靶子。
马叶卿低着头一言不发，侧脸被厚实的黑发遮住，看不清她的面部表情，可是她身侧紧紧攒住的拳头还是泄露了她的愤怒。
盏莲将目光从叶卿身上挪回，看了看后桌的旦青，发现他仍旧在钻研下课时的那道题目，有点生气，她将椅子翘起，靠近后桌小声说道：“怎么现在你还做得进去？”
“为什么做不进去？”旦青反问。
盏莲差点眼珠掉落：“是因为你曹丹宁才跑出去的好不好？因为你班长还受训了，你一点也不觉得内心愧疚么？”
“不觉得。”旦青直直地望着盏莲，“因为这件事，我没做错。”
看着路旦青一脸无谓的样子，盏莲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世界上的确存在这种人，他们心里有一把天平，他们为自己制定了一套法规，并时时贯彻，用这个规则去衡量身边的人或事。错就是错，对就是对，不讲情面，不懂通融，就像法庭上法官手中冷冰冰的小锤子，一敲击一下落，便是六亲不认。这是这个世界少有的真正的正义，持有它的人大多比舍弃它的人生活得艰难，因为这样的人不会走后门，不懂攀关系，不会给领导送礼，也不会给属下留面子。他们是这个世界奇异的存在，他们是这个世界的奇葩。
盏莲绝不是这样的奇葩，从小就被父母教导要“怎样做人”，这点道理总是懂的。她只是觉得新奇，因为，像路旦青这样正直的、说一不二的人，实在是太少见了。
“好了，你回座位上去吧。”老师终于停止了“班长教育”，估计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马叶卿低着头走回座位，上课的时候也一直埋着头。
盏莲怀疑她哭了，可半响后叶卿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哭过的痕迹。眼睛里却有一团火在燃烧。
也对，被这么拿来当替罪羊、出气筒，换谁心里都不高兴。
盏莲望着窗外微微出神，巨大的梧桐树在阳光下矗立，闪闪亮亮的阳光在属下的阴影投射出凌乱的光斑。蝉鸣很闹，好像在开一场盛况空前的演唱会。
夏季正盛，夏味很浓。
小烦恼、小心酸，这些代表这群高三学子的名词在这样的夏季排着队一一出现。
有人会为了一次失败的考试哭泣，有人会为了一场激烈的球赛放下学习去努力争取胜利，有人因为被表白而苦恼，也有人因为总是一个人儿倍感孤单。
大大小小多多少少的烦恼才是这个年纪这群孩子的主旋律。
炽热的夏风卷着湿气飘到盏莲面庞上，她回过神来，看向黑板。
不过五分钟的神游，半块黑板就写满了运动学公式。白色的粉笔字好像小蝌蚪，在这个季节欢呼雀跃。
*
事实证明，跟着丁向阳出校门是正确的选择。
要不然，这个尽管对于打架有十足经验的体育男孩在被十几个同样对打架有十足经验的社会小青年一人好几拳的打法之下就得一命呜呼命丧黄泉于此。
丹宁毕竟只是个养尊处优的千金大小姐，这样混乱不堪血流成河的场景根本没见过，她呆呆地站立在事发地点两米开外，像被按了暂停键似的固定在原地一动不动，眼前奄奄一息的帅气男孩靠在墙角，脸上手上全是触目的大红色，简直就像是电视剧里的案发现场。
相比之下，桉显比丹宁镇定许多。他的脚步只是稍稍停滞片刻，尔后立马跑到向阳身边，看了看向阳的伤势，低声问道：“还是不去医院？”
“嗯。”丁向阳的眼睛被从额头上划下的血水划过，此刻睁不开眼睛。
“那还是叫你家的私人医生来？”
“嗯。”
“来，我背你。”桉显将背部朝向向阳，接着对怔住的丹宁说道，“你呆在那里干嘛？快来帮忙！”
将一切都安顿好之后，桉显小心翼翼地将向阳的房间门关上。
丹宁站在阳台门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吓坏了吧？”桉显倒了一杯水给丹宁，声音恢复平静，刚才的血光之灾他也是第一次见，之前的几次都没有这次这样严重，他一直很紧张，直到医生说一切平安的时候，他才暗暗松了口气。
丹宁转过身来，眼睛里有浓浓的不解：“为什么啊？我看见他房间里贴满了奖状，虽然都是小时候的，可这说明他的智力没有问题。可是到底是为什么啊，他要这样放纵自己，打架生事，他的条件明明不差。”
桉显给自己也倒了杯水，随意地在沙发上坐下，眼睑下垂，所有的神色都被他隐藏：“我也不太清楚，问过他原因，可他总是避而不谈。”
丹宁拖了一把椅子坐下，细细聆听。
“小时候的他，的确很优秀，比我还要优秀。以前我爸妈总拿他和我比较，每次都是我比不过他。可是后来，他父母出门做生意去了，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只是每隔一段时间给他钱花，一年下来，他和父母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出来。可我并不认为，他是因此而堕落的。”桉显抬起手摸了摸额头，有点无奈，“起先我们这群朋友劝过他，可他非但不领情，还大发怒火，这种情况次数多了，大家都被搞得无趣，自然而然疏远了他。可是，我总觉得这不是他的本意，这不是他愿意的。可到底是因为什么，我也说不上来。”
“那他的爸妈呢？看见他这样还是放任他不管吗？”
“他们说过他几次，可他安分了一段时间又故态复萌。最后他爸妈都无力了，可是还是要生活的吧，于是他们继续外出挣钱，继续把他留在家里。”
两人最后都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缓和略显沉重的气氛。
最后还是桉显打破寂静：“你先回校吧，我留下来陪他。”
丹宁点头答应。
第二天是运动会最后一天，高三的项目还剩最后一项接力赛。因为是最后的项目，操场上基本上没什么人了，大部分高三班级收到班主任的指令，被叫回去上课了，留下几个要比赛的同学。
少了观众，比赛似乎变得不那么激烈，运动员们也缺乏斗志，其实胜负早就定了，最后这一项比赛比或者不比，对最后的班级排名也没什么影响了。
运动会后就是双休，时间倒是过得飞快。
丹宁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脑子里有点混乱，那天从丁向阳家出来后就是这样混沌的状态，最后的接力赛，本来希望寄托在最后一棒的她身上，可那天却输给了一班。
在市民广场溜了一圈后来到体育馆附近，不远处两道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尽管他们朝向她的都是背影，可两眼视力都是5.0的她很容易就辨别出男生女生到底是谁。她只是有些诧异，路旦青怎么会和邓盏莲走在一起。白色T恤的旦青高出粉红背心的盏莲整整一个头，两人几乎不怎么讲话，只是这么静静地一同走着。可是尽管如此，他们两人的背影还是传达给丹宁这么一个讯息：他们无比相配。
突然，一辆出租车朝着盏莲横冲过去，旦青伸手一捞就将女生拉离险境。
这下丹宁看清楚了，旦青看着盏莲眼里的责备，怎么看怎么像是男女朋友之间的责怪。
丹宁心里的八卦因子又开始作祟，在学校里根本看不出两人有什么猫腻，只是偶尔觉得他们气场相似，隐约觉得他们相配，可没想到，他们双休日竟然明目张胆地呆在一起，丹宁“嘿嘿”奸笑两声，刚想跑到他们身边把他们抓个现行，就被体育馆台阶上的身影勾去了目光。再一回神，旦青和盏莲就不见了身影。
丹宁后悔不已，早知如此，就该拿手机拍个照片，回学校好好拷问。
想完这些，台阶上的熟悉背影也不见了，丹宁皱了皱眉，思虑了再三，最后还是向体育馆内走去。
而旦青和盏莲则来到了一座独立的小房子前。
开门的是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学生。
“你们迟到了哦。”开门的学生笑着说道。
“对不起。”旦青道歉，可脸上却没有丝毫歉意，他用目光瞄了瞄身边的盏莲。
“是我错啦，刚才走路没看路啦差点撞去。”盏莲撇了撇嘴巴，心想连报个课外补习班都能和这个人碰到一起，世界真的太小了。
“怀疑你没有脑干。”
是骂她走路不稳么？盏莲有些不服地吐了吐舌头，算了，好女不和男斗，早就该适应这个男生的毒舌和说话直接了不是吗？她才不要那么幼稚地因为这种小事和他争执，这样正直的男生她应付不来，她的那一套在他世界里就是犯罪。
想到这个，她又想起前天发生的事。
这个正直的男生在用他的正义将一个任何男生看了都不忍心欺负的女生弄哭了之后，还一脸严肃地对着自己说“我没做错”，不管不顾，只依着正义与公平行走，这样的人会摔跤的吧。
盏莲再次看了看旦青，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神情，偶尔遇到难题时才会微微皱下眉，简直就是面瘫。可是他真的很帅，皮肤白白的，鼻子高高的，嘴唇薄薄的，典型的王子模样。她知道他的优秀来源于他的努力，他和自己一样，将所有时间都用来学习，可是他比自己优秀多了，除了桉显那个万年第一，他就是那个千年老二。直到丹宁的加入，他的位置才有所波动。
盏莲知道，他不擅长体育运动，每次体育课，都在口袋里藏一本口袋书，当然不是什么小说漫画，而是自己记录的考试要点。他就是这么一个“书呆子”，有些女生也想这么做，可是不想被人叫成“书呆子”，所以只好作罢。只有他，一点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该干嘛的时候就干嘛，这一点，让盏莲很羡慕。
旦青就是这么一个公平纯白的存在。
他的好成绩都是他努力的结果，他体育上的弱势，也是因为他总是不参加体育运动的后果。他就是现实版的“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他的成绩和相貌会让人羡慕，但绝不会嫉妒，因为所有人都看见了他的努力。
不像有些人，好像是天子骄子，上天对他们□□惠，赐予他们好的相貌、好的家世、好的人缘、好的成绩。他们是像神一样的存在。
他们好像不需要付出任何东西就能收获，他们让人不由自主地敬仰，又让人不可避免地嫉妒。
就像曹丹宁。就像季桉显。
他们两个就是这么近乎完美的“上天的宠儿”。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纯白（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