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光》季子宋

34、纯白（34）

　　“季桉显，我们不再是朋友。”

　　五月底的温度相比三月已经上抬，走在路上都能感受出地面“吱吱”的热气，在上面摆个鸡蛋，没消几分钟就能熟了吧。

　　这真是个四季分明的城市。

　　才刚刚五月，夏季的味道就扑鼻而来。

　　高温、多湿、蚊虫肆虐，真是个令人沮丧的季节。

　　更让人沮丧的是多年的好朋友说出的“不再是朋友”这样的话语。

　　桉显和向阳之间的关系，自从桉显表态喜欢盏莲后就一度恶化，好在两人熟识多年，始终是舍弃不了这样的感情。体育场一次比赛就让他们抛开芥蒂。

　　可是今天，又怎么了呢？

　　作为最好的朋友，他难道就不能理解他的决定吗？

　　桉显记得自己只对向阳一个人表露过自己对盏莲的深深喜爱，这样喜欢着一个女孩的心情，他可是只对向阳一个人说起过啊，现在怎么回事呢，不仅没有他的祝福，连朋友都做不了了吗？

　　桉显心痛，他真的不能够理解向阳的行为。

　　“你是认真的吗？”桉显有气无力地吐出这句话。

　　向阳离开的步伐只是稍稍一顿，就继续快步离开。

　　“嗯，认真的。”

　　——我是认真地在喜欢你，在默默地喜欢你。我隐瞒我的心情，我不想让你为难，我对你什么也没说，可是你呢，你怎么能这样伤我的心？大半夜跑到我家里来，吵醒我，只为了诉说你的苦恋衷肠？告诉我你有多爱邓盏莲？季桉显，你真的太狠心了。

　　——我们不再是朋友。我不要再继续扮演你朋友的角色，既然注定不能和你在一起，注定我喜欢你的心情要被无视，那么就让我离开你吧。别再束缚着我了，我不想管你开不开心，难不难过，因为每次在管你开不开心、难不难过的时候，我都会很难过。

　　——我太辛苦了。有六年了吧，过这样痛苦的日子，我一声不吭地过了六年。季桉显，你真自私，对我不管不问，到这种关头，还用这样的选择来伤我。对你来说，什么都比不上她重要对吧？那么，我求你，让我离开。我不要继续痛苦下去。

　　——季桉显，永别了。

　　*

　　全班安静得能听见四十八种不同的呼吸声。

　　上演这样的戏码，就算是看某某台还珠格格N遍的观众，在看见这样的场面之后，也难保会止不住惊讶。

　　是真的很讶异啊——季桉显，他居然放弃了大好的保送机会？！他要和他们一起高考？！

　　桉显在众目睽睽之下迈动步子，目不斜视地朝门外走去。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为了他喜欢的人，他失去了丁向阳这个挚友。

　　这个代价未免也太惨重了点。

　　桉显大口大口喘气，好像不这么做就会窒息死掉似的。

　　必须得做点什么，快点做点什么，太难受了，太痛苦了，快要死掉了吧，再这样痛苦下去，他要死掉了吧。

　　“季桉显。”

　　对呀，找个人说说话吧，来个人吧，一起聊聊天，做点什么事转移注意力吧，否则会死掉的。

　　桉显抬眼望向来人，是盏莲。

　　“嗯，怎么了？”

　　“你怎么了？怎么不保送了？怎么回事啊？”

　　“因为想和你们一样去经历人生中只有一次的高考啊。”桉显故作轻松。

　　“季桉显。”盏莲从没用这样的语气对一个人说话，“真的是因为我吗？因为那天我对你说的那些话？”

　　“……”

　　“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不害怕了吗？我不需要你陪，你还是保送吧，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吧？”

　　“……”

　　“你快点和老师说，你反悔了。”

　　“……”

　　“喂！你听到没有啊季桉显！”

　　“……嗯，听到了。”

　　果然，还是要找人说说话呢，这样，那种难过和痛苦就会减少一点。

　　桉显的笑很勉强，让人看了心碎：“可是，我不反悔哦，盏莲，不要劝我了，就当今天什么也没发生吧，你不是说了么，你是女勇士啊，女勇士不回去好好复习也是会落榜的哦~”

　　盏莲的嘴角下撇，这个动作预示着她心里的难受，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哭，面前这个男生如此勇敢，还在对着她笑呢，她可是女勇士，怎么可以哭呢？

　　“你和我回去一起复习。”

　　“你是在邀请我吗？”桉显继续笑着，神色却有些疲惫，“可是今天不行哦，我一会儿有事，我要离校一趟。下次陪你一起复习好不好？”

　　“季桉显……”

　　“喂喂喂，干嘛这样的表情，女勇士不会是想哭了吧？下次帮你补物理好不好？这次你先回去。”

　　“季桉显，”盏莲努力地抬起头，抑制住眼眶中快要滚落的液体，“告诉我，你的目标不仅仅是全年级第一。”

　　桉显收敛了笑，静静地看着身前这个在努力隐忍泪水的可爱女孩儿。

　　“答应我，你要更好更好。”

　　果然，夏季就是一个讨厌的、令人沮丧的季节。

　　他一个大男孩，马上要成人了，居然快要被一个女孩子弄哭。

　　桉显的声音染上沙哑，在夏季暖风中飘动。

　　“我答应你。”

　　夏季真是讨厌，在这个季节不得不经历高考，不得不面临与同学老师的分别，不得不离开家乡去外面上大学。

　　夏季好热，热得让人难受。脱得只剩下一件背心，居然还在不停冒汗，就好像被火焚烧的蜡烛似的，汩汩地淌着痛苦的液体。

　　可夏季偏偏是个实现梦想的季节，在这里挑战极限，超越自己，然后终于能够远赴异地，独立生活。

　　这个夏季末，是纯白的他们的十八岁成人礼。

　　当盏莲回到教室之后，班上的秩序已经恢复，同学们都各干各的，只是偶尔有几个人会抬眼看她，毕竟她也算是这次事件的主人公。

　　盏莲在心里叹了口气，快步走回座位。她仍旧做不到旦青那样，可以完全不理会周围人的想法，这样被人注目，还是觉得羞赧。

　　盏莲一回到座位，旦青便伸手用笔戳了戳她：“你是故意的吗？”

　　盏莲觉得心累，有点不想讲话，可她还是回应：“不是，我说过，不会帮你这样的忙的。”

　　旦青曾经请求她帮助他去说服桉显放弃保送机会，她当面就拒绝了。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这样太自私了。盏莲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后来在人工湖偶遇季桉显，想起了旦青的请求，可她还是不愿意帮忙。当时只是有感而发，才说那么多话。只是万万没想到，那些话竟然改变了桉显的决定，意外地帮了旦青。

　　现在，旦青的梦想是有实现的可能了，不过，桉显的就……

　　盏莲把头埋在手臂里，呼吸热热的全扑在桌面上，形成了一层薄薄的水汽，触碰到她的肌肤，湿湿的。

　　只好继续用“桉显那么强，就算放弃保送机会，也一定会考上重点的”这个理由来安慰自己。可是，这样想还是太自私了啊。

　　盏莲懊恼，为什么要在桉显面前说那些话呢，要不，补偿他点什么？陪他复习？算了吧，他那么强的人，还需要复习啊，就算不复习也能考得比她好吧？请他吃饭？不太好吧，万一被人看到，说什么闲言碎语就不好了。

　　除了这些，她还能为他做些什么啊？

　　盏莲苦恼地摇了摇头，对于桉显的喜恶，她居然什么都不了解。偏偏是这样一问三不知的自己，让王子一般的季桉显对自己倾心，并且为了自己放弃了唯一的保送名额。

　　盏莲觉得好烦恼，什么也读不进去，季桉显的事情在脑中盘恒不去。

　　这是邓盏莲在这个年纪最烦恼的烦恼。

　　星期五下午，仍旧是学习小组活动时间。

　　所有的学习小组都在进行各自的学习活动，除了盏莲的语文小组。

　　语文本来就没什么好补的，在学习小组成立两周后，这个小组就自然而然地报废了。前几个星期都是在旦青的英语组里学习，可总感觉没什么东西学会，盏莲站在教室中央，看了看周围的人群，最终锁定了一个方向，那里大多围着女生。

　　稍稍用点力，盏莲就挤了进去。

　　“嘿，能算我一个么，你知道的，我物理很差的。”

　　她的勇气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很自信，淡淡的笑容像能融化坚冰似的能够深入人心。

　　女生们回头，看见是盏莲，竟然奇迹般地自发开了一个小口，让她能够进去。

　　“就等你了，你迟到了。”

　　男生的笑容是这个夏季最绚丽的烟火，不管不顾地绽放在女生的天空，划亮了孤独的夜色。

　　女生们也朝盏莲笑着，远远看去，他们像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嗯。”

　　“放学后我请大家吃烧烤~”

　　“好！”

　　盏莲将这个温柔而阳光的男生的模样深刻进眼底，心里的犹豫和惆怅也随着男生的提议、女生们的欢呼消失不见，心情瞬间放晴，她也雀跃起来。

　　这是五月的尾巴，真正的夏季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