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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随你坠魔 ...

  •   他一脸苍白地苦笑几声,质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我勿攻秦城、勿杀秦人?!”

      ‘为什么’… 若这个理由真的可以说得出口,淮哥哥就不会与他血亲难认… 楚姜窈无语作答,低下了头。

      从舟松开了手。她感到他的目光仍然僵僵地睨着她。他脑中一片空白,此时此间全然无法面对。

      仍旧得不到她的回答,他引着马向后退了几步,似乎一颗心若不能贴在她的心上、就不知世间当以何处容身。他紧紧闭上眼、狠狠一抽马鞭、任马驹发了狂似地带他奔逃。

      见他远去、楚姜窈低下身,把脸埋在马鬃里,身上觉得很冷。这么多日子以来,似乎一直都和从舟在一起。太习惯他的温暖后,连日光都变得凉寒。

      但这一次虞从舟没有因此杀她,她是否应该觉得万幸… 她涩涩一笑。

      虞从舟任马疾驰,天地浩大、却不知何处可逃。他分不清自己在做什么、该做什么。姜窈是不是真的在骗他、是不是一直在骗他?自从她醒后,他以为一切可以重新开始,但而今还是如此轻易地就被自己的心魔伏住,与从前一样的、同一只心魔。

      行过一段偏僻小径,他忽然停住马。这里,他曾经来过。他茫然地苦笑了一下,从前就是在这邯郸郊外,他曾把她掷下马去,要她独自走回邯郸。但世事难料,他的马鞍却勾裂了她的衣裙,他只好一路抱着她回城。

      也是那一晚,他的初吻给了她。

      虞从舟一低头,心中又生出了些懊恼,觉得自己适才言语太重、气度太冲。他正恍惚自责,远处林中似乎疾驰过一匹褐马。他抬眼看了看,并无人驾驭,但那马却像失了疯一样颠跑不停,隐入密林。他皱了皱眉,那马的身形倒有几分像窈儿这些日子所骑的小马。

      难道… 一丝不祥的感觉划过心尖。从舟登时牵转马头,原路驰回。若不是窈儿陷入什么危险,她的马怎会疯魔了一般仓惶逃奔?

      他追回原处,早已没有人影。四下一望,北面的灌木丛凌乱不堪,一些树枝被刀剑齐整斩下,散落满地,显然曾有人打斗。

      他立刻向北面追去,地面草丛中渐渐有了血迹。他心跳陡快,懊悔不已,窈儿若遇人追杀,她一臂残废,极难抵御,自己方才竟然窒闷间弃她不顾。

      凛然几声刀剑交错之声,从舟远目望去,果真是姜窈,手持细剑、与两名黑衣人缠斗在一起。她明显落了下风,只在勉强抵挡。他即刻弃马、飞身而至,一圈翻腾、立落在楚姜窈身后。

      黑衣人见突有一人从天而降、进了战圈,俱是一愣。那一瞬间,从舟已拔剑出招,黑衣人连忙换式应对。

      趁黑衣人一个漏招,虞从舟携起楚姜窈,御起轻身功夫,立刻向左面奔去。但越行越是绝处,此处正是白芜村,西面仅剩高崖、陡峭地矗立于漳水之滨,他知道这就是当初窈儿蒙住他的眼睛、带他跳崖的地方。

      已至崖边,再无去路。两名黑衣人嘿然一笑,眼见他们已被逼至绝境,更是凌厉出招。虞从舟剑随手起,眼随心动,余光中看见姜窈腿上已有刀伤,皆在左侧,明显是她左臂伤残,平衡不了身体,之前难以防护左身。

      他正一剑贯出,欲刺向一名黑衣人颈间,忽然听风辨势,似乎另一名黑衣人刀锋逼向姜窈左胸。他急一回头,见窈儿捱着伤痛,已来不及回转剑身,他立刻收了剑势,抽臂回拨,向那黑衣人的刀柄砍去。用力甚大,那人虎口震痛,刀立时坠落在地。

      只是一危已解,一危又起,他身后那名黑衣人得了空档,回手举刀向他背上砍去,他将将弯身避过,那人一掌又至。从舟无处撑力,被那掌力猛震,失足滑出崖边、坠入深崖。

      那霎那,他听见窈儿嘶声惊呼他的名字,声中嵌血。而下一瞬间,他感到腰间似被一根软鞭缠住,自己身体猛然止住下跌。

      他抬眼望去,是窈儿将她的细剑敛去坚硬、又变回一根软带,及时甩出、缠在他腰上。

      楚姜窈匍匐在崖边,右手紧紧握着那跟软鞭。但她毕竟一个小女子,怎堪从舟全身之重。她的身体一寸一寸向崖边滑去,不断蹭落碎石沙土。

      从舟心中剧痛。她平日圆润细白的脸颊涨得通红,额上青筋骤起,但她右手仍然奋力抓着那根软鞭,手臂上已被崖边的利石磨出血来。

      一个黑衣人哼笑一声、起脚踹踏在她背上,定住她滑动之势。她痛得闷喊了一声。从舟急喊,
      “别管我,松开我!”她很艰难地摇了摇头,咬紧牙关死死撑着。

      黑衣人道,“小令箭,你左手已经废了,这右手这么撑下去也得废。不如我帮你砍了它。”那人哈哈笑着,拎起方才震落在地的大刀,搁在姜窈右肩上比了比位置。

      “松开我!”从舟又栗声喊道。窈儿摒力僵在崖缘,毫无松手之意,她一声不吭,连摇头的力气都匀不出。

      那人倏地举高大刀,作势欲砍断她手臂。从舟看见她目光中尽是痛苦绝望,那人一刀挥下的时候,她眸里凝出一颗泪,晶莹滴落,正正坠入他的眼中。

      那一霎那,从舟从袖中甩出两枚暗针,笔直向上插入那黑衣人的喉间,那人没来得及哼一声已然倒地。另一名黑衣人大惊,立时上前欲向楚姜窈身上补一刀,从舟猛地往外一拽那根软鞭,姜窈整个人飞出崖边,与从舟一道向崖底坠去。

      从舟在空中反手绕上软鞭几圈,将窈儿瞬时拽进怀中。姜窈眼中的泪水不断溢出,顺着眼梢散入空中、旋即又一滴一滴向天上飘去。

      原来他们坠得比泪水还快,从舟笑着去吻她的眼眶,听见她哭泣说,“对不起,我害了你… ”

      从舟却笑得更畅怀说,“我曾向你许愿,想要这般像鸟一样于空中飞翔。今日不过再偿夙愿!”

      楚姜窈惊诧地看着他,似乎觉得他疯了。虞从舟反而愈发眉目舒雅,笑颜如玉,将她的脑袋按入怀中。只得须臾,二人猛然坠入深厚松软的草堆中,簌簌之声在耳边急急掠过,从舟再一运内力,将速度尽数缓解。

      姜窈惊讶地看着四周草屑飞扬,喃喃说,“这里… 我们竟还活着。”

      “很刺激!”从舟的笑声飘扬快意。

      “你… 你早就知道这里?”

      “多年前,你我跳过这崖,你早就带我来过此地。”虞从舟依旧紧紧地抱着她。

      此时此刻,他真的相信她失了记忆。不然,在崖顶、她的眼神不会那般绝望,他让她放手时,她不会那般无助地拒绝。

      窈儿怔怔地看着他,容色苍白,似是忆起方才一幕幕的惊心,她在他怀里打了个哆嗦。

      水浪一声声拍打在他们几丈之外,她抬起头,看着崖底宽阔浩荡的水泊,问道,“这到底是哪儿?”

      “这是漳江。”

      “这么开阔、竟不是湖,而是江?”

      从舟心中感叹,这句问话,似乎当年自己也曾问过。他向东一指说,“因为东面谷口狭窄,漳江湍流聚汇此处,反而宽阔似湖。”

      她许久沉默无语,他抱着她不肯松手,她挣扎了一下,他拢得愈紧。半晌,她低声求道,

      “你能不能放开我?”

      想起方才那一番猜疑与生死,从舟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说,

      “不能!窈儿,你敢不敢说爱我?”

      姜窈抬眼凝着他,太多情绪在心底翻涌,泛到脸上反而没有表情。

      “我们… ”她哽出半句,又撇转头,不让他看见她的眼睛。

      “你难道不怕,我自始至终都是骗你的?”

      虞从舟眼带歉意,又泯然一笑,
      “我很怕。但我无能为力……你早就是我心里、最会幻术的小仙女。”

      “我不是小仙女。我凡俗得很。”

      “仙人落入凡间,本就需要幻去真相。你若骗我、应有你的缘由……从今往后,就算你骗我,我也当你是仙机不可泄露,可好?”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脸庞。

      “若我不沾仙气,却是妖魔呢?”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虞从舟忽然坐起身来,盯着她说,“那也好,我便随你入魔,或许能做成你的魔王”

      ……
      因为楚姜窈受了伤,虞从舟将她背在身上。当年窈儿对他说过,他是借着轻功,拉她攀岩而上、回到崖顶的,但他记忆深处,似乎西面有山径小路,一路向上可以通到白芜村。

      他凭着隐约的记忆向山径走去,越走越觉得熟悉。窈儿伏在他背上无声无息。

      转过一片树丛,却看到江边的石堆上有一具尸体,手脚被缚,显然是从崖顶被人抛下的。因水边潮气湿重,那尸骨腐烂得辨不出容貌,但腿上有很深的一道刀伤,肉烂了仍然透在骨上。

      楚姜窈突然在他身上打了个抖,倒抽一口凉气。从舟道,“不用怕,有我在。”

      没有听见窈儿说话,但他感到自己的侧脸和肩胛湿湿漉漉的。她… 好像在哭。

      他回首看去,她眉心紧皱,面色极痛,眼泪仿佛断了线一般,但又偏偏咬紧嘴唇,连一个哭喘都不敢发出。

      “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

      听见他问话,她睁开眼睛,强忍住泪。半晌方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我只是… 总觉得那人似乎是因我而死。”

      “不许胡思乱想。刚才你还以为我会因你而死,但根本就是有惊无险。你莫要给自己徒添烦恼。”

      姜窈没有吱声,但咬着牙也没再落泪。

      虞从舟虽然心觉蹊跷,但也没有说什么,背稳了她,向山上爬去

      ……
      第二日清晨,二人方回到邯郸虞府。上卿久出徐归,众人尽皆到前庭相迎,却见他背上背着一个昏迷的清秀少年。

      虞从舟缓缓开口,“他是我在塞外遇见的小兄弟。他受了点伤,所以我带他回府。他姓顾,叫顾相遥。”

      众人再打量那位少年,身着青色布衣,裤腿上透着几处血迹,总发至顶,盘成一个螺髻。但他的五官容颜,竟像极了从前那个… 楚家二小姐。

      府上众人中只有晁也知道原委,脸上未带一丝表情。杜宾等人虽已猜到七八,但也不便多说什么,唏嘘地皱了眉。其余门客中,有的暗猜、虞上卿仍旧念着那被处死的女谍,此番散心,碰着个容貌相似的秀气小生,亦动情触心,巴巴的背回府来、一慰眼馋。

      过了几日,那位‘顾公子’似乎伤势渐愈,门客们方知虞卿不是聊慰眼馋那么简单。虞卿不但将这位顾公子安顿在从前楚二小姐住过的厢房里,而且不管去哪儿,总牵着那顾公子的手。随便吹个风、赏个月,虞卿也眼神懵魅地直直盯着顾公子,痴痴地喊着“遥儿”,甚至出行打猎,都与顾公子同乘一骑,还一手抱在他腰间。

      众人皆道,毁了毁了,没曾想虞卿为国为义、亲自铲除了暗间,结果相思成灾,为着寄托哀思,竟然就好上了男色之道。

      这般风声自是流入平原君府,平原君一怒接连踹烂了四道朱门,忽然却又痴痴浅笑,“从舟你果然与我是同好中人,这些年来你藏得好深啊。”听得一旁侍卫皆抽了抽嘴角。

      亦有臣子夸大其词、上奏弹劾虞卿,赵王淡淡一笑,语声清浅,“虞卿早已说与寡人知,寡人信他自有分寸。”

      于是种种传言流入坊间。那绕城两周的虞粉女子们含泪兴叹,早知如此,当初真不该在自个儿姐妹间争来醋去,如今白白让个小白脸书生占了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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