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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四十四)晋江首发,请勿转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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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从后面跟了过来,冷冷的讥诮,像是刀刃磨在冰冷的石头上:
“怎么,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那倒也是,总有一天,安承哥哥会认清你的真面目,这个门,你迟早是要被扫出去的!”
我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流动在加快,连着肚子里的孩子都好像在不安地骚动,拼命做了几个深呼吸,我才翘起嘴角回过头去:
“惠恬儿,不愿意承认和面对现实,其实是对自己最大的折磨,别折磨自己了。”
她冷哼:“什么是现实?你凭什么认为你自己看到的就是现实?你以为安承哥哥爱的,真的就是你?”
我实在无心啰嗦:“惠恬儿,不要再拿我根本不屑去想的问题来问我,我和安承,都没有必要对你作任何交代!”
“那么对你呢?安承哥哥,是不是已经把一切都清清楚楚地告诉你了?”
她突然从包里掏出一本速写本:“安承哥哥有随手涂涂画画的习惯,这个你知道吧?我这次回法国我妈哪儿,发现了这个——”
她把那本已经很旧的速写本刷拉刷拉扬了几下,依稀可以看到画页上女子的素描轮廓。
我一怔,脑中忽然晃出画室里那几幅被掩藏在最里面的人像画,眉心上那颗清晰的美人痣,像是一颗钉子蓦地钉到我心上。
不觉就盯着那些翻动的画页多看了几页。
惠甜儿又快速地将本子合了起来,眼里有几分得意:
“这是以前安承哥哥去法国学习酿酒,在我妈那里度假的时候画的,或者,你有兴趣看看?”
力气快要用尽,我感觉到自己的嘴唇都在打颤,却硬是没有伸出手去:“不好意思,我没有兴趣!”
“没兴趣?是没勇气吧!你肯定不想知道,原来,她是安承哥哥在法国的时候就已经认识的呢!”
我脚一软,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
幸好阿秀已经迎了出来,小心地搀扶住我:“小夫人,点心烧好了,您赶紧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
另一个保姆迎向了惠恬儿,殷勤地帮她拿包:“恬儿小姐,您要的衣服都按要求帮您整理好了,您再看看对不对。”
惠恬儿像是一场胜券在握的比赛被突然中断,声音极度不满:“我自己来!”
回到小楼,我觉得四肢百骸都被抽空了,连大脑都好像一点一点在被抽干。
但还是勉强把点心都吃完,我的孩子,他跟着我一起受累,我绝对不能让他
再委屈地饿肚子。
像是走了几千几万里路一样的筋疲力尽,但是靠在床上,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我可以对惠恬儿说过的所有一切置若罔闻,但是,我不能回避事实,那么生动美好的画,的的确确是出自郁安承之手。
我不想去追究当年岳川的那件事,是因为我怯懦地害怕失去,我想拼命地护住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一切。
更是因为,我不容许自己去怀疑郁安承,他是那么温静善良的一个人,他绝对不会去做那样的事。
我和他的婚姻,明显并非是他强求,而是惠老太太的安排,当年发生的那些事,我几乎可以认定,完全是惠老太太的一手策划。
斯人已逝,无从追究,而我能和郁安承一起,却是此生最大的幸事。与其陷落在惴惴不安的猜忌里,不如好好地追随陪伴,和他一路走下去。
可是,如果他给我所有的一切,真的不过是为了弥补没能得到另一个人的缺憾,他的每一个熨帖的拥抱,每一个温情款款的手势,每一次悉心的呵护,其实都是对着另一个人……我的冷汗涔涔冒了出来。
有时候,其实惠恬儿说得没有错,我在孤独冷漠的环境里生活得太久,在自尊自怜又自卑自弃的矛盾里苦苦挣扎,长了满身乖戾的尖刺,总是用剑拔弩张的态度随时防备着这个世界,郁安承这样温和闲淡的男子,怎么会只凭图书馆落成典礼上的那一面,就这样无法自拔地爱上了我?
除非……那必定应该是一个真正配得上他的女子,就像她画上的笑容,温婉明媚,与世无争。
我突然觉得自己就像《胡桃夹子》里那个走进幻境的无知女孩,贪婪地享受着原本并不属于真实世界的快乐,当一切骤然现形,感觉到的并不是失落,而竟然是铺天盖地的恐慌。
越来越强烈的恐慌像是一双无形的手,慢慢地扼向我的喉咙,我的手发颤地蜷紧,使劲地回想在我恐惧无助的时候,他每一个真切温暖的眼神。
但是他的面目却渐渐模糊,而那个那个长着美人痣,眉目与我几乎完全相同的女子画像,却在我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我能给他的,抵不过他给我的万分之一,但是,这一点可怜而卑微的感情,对我而言,已经是倾尽所有。
我使劲闭了闭眼睛,不能在这样胡思乱想下去,我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我从床上挣了起来,眼前发黑,扶着床沿坐了好一会儿才理出一点头绪。
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在郁安承的东西里肯定多多少少留着一些痕迹,那些痕迹,应该不会被轻易地彻底抹掉。
我迟缓地拖着脚步走进书房。
我记得惠老太太过世的时候,郁安承曾经到书房来整理过东西,在书桌和书柜里,似乎都放着他一些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他以前的做过的酒,他的奖杯,他的一些好朋友送给他的礼物……不久前我们还用陆旸夫妇送给他的一套水晶酒杯尝过酒。
橱门抽屉都是不上锁的,每一样东西都放得整整齐齐井然有序,我没有任何的发现。
画室已经去过,我再仔细想想,上次他把他奶奶的东西整理出来后,好像是阿秀帮他去处理了。
我又扶着栏杆走下楼梯。
阿秀正在楼下打扫卫生,我打了个呵欠很随意地问:“阿秀,安承以前的东西,就是奶奶过世的时候,他整理出来的东西,你放到哪里去了?”
阿秀立刻放下吸尘器:“小夫人您要找什么?我帮你找?”
我不动声色:“我就是太闷了,想翻翻他以前的东西玩玩,没什么要找的,你告诉我在哪儿就行。”
阿秀有点迟疑:“在大宅地下的储藏室里,不过,我没有钥匙,要问顾管家拿。”
没想到储藏室还上锁,我愣了一下,只能用不太当回事的语气:“那你帮我跟他说一声,我要用一下。”
顾管家很快从大宅过来,说话很谨慎:“小夫人,地下室倒是每天都打扫,就是放的都是旧东西,空气又不太流通,您去的话怕对您的身体有影响。”
那里堆放的都是郁家陈年过往的东西,既然没有完全丢掉,总还有些残留的价值或意义。我毕竟是个外人,也不好多问,只能半开玩笑:“是不是有什么我不能看的好东西啊,那就算了,我也只是无聊,想翻翻有没有安承小时候好玩的东西。”
管家倒有点不自在起来:“怎么会!我马上给您去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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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心底暗暗舒了一口气,但是跟着顾管家走到大宅的地下室楼梯口时,脚步又不由得踟蹰。
低陷的一道窄窄的楼梯,好像是通向一只沉默冷峻的嘴巴。
不知道打开以后,会吐露出怎样不为人知的隐情。
一阵晕眩,我慌张地撑住边上的墙壁,管家连忙问我:“小夫人,没事吧,这里光线和空气都不太好,要不……”
脚下像是被牢牢地黏在地上,我想回去也没法回头。
我沉沉往下走了一步:“没事,你开门吧。”
郁家的地下室被打扫地一尘不染,所有废弃的东西都被整整齐齐地收纳好,一点没有脏乱的样子。
管家把我引到最里面的一个角落:“这里是安承的东西,从小到大的都有,以前惠老太太是个最念旧的人,用旧的东西都舍不得扔掉,说是都留着以前的故事呢,所以郁家的东西,只要不是彻底报废了,就都放在这里了。”
我看着那一堆归类整理好的东西,在昏暗的光线里微微泛着黄,仿佛电影中追忆往昔的镜头。
我吩咐管家:“你先去忙吧,我出来的时候会锁上门。”
这扇门,的确不应该轻易地打开,我闯进来惊动的,是一段在安静的时光里悄然模糊的记忆。
又是一阵不安,可是终究克制不住疑惑,我走了过去。
最上面的,是上次惠老太太过世以后整理出的东西,我不自觉摸摸颈前的吊坠:
一把钥匙,开一把锁。
执手,偕老。
那个时候,我趁着阿秀还没把东西清理出去的时候,像做贼一样地抢出了郁安承想要丢弃的吊坠,现在,那一把钥匙和一把锁,都一直戴在我们的脖颈上。
那是我第一次,强烈地萌生出要和他在一起的念头。
而现在,我迫切地想要知道,这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都只不过是我从他记忆中的另一个人手里硬抢过来的。
我屏住呼吸,抽出被放在下面的一叠画纸,估计有好几百张,从他最初学画稚拙的笔法,到后来一挥而就的流畅线条,风景动物人物都有。
我翻得越来越快,心跳也在加速,可是,直到翻到最后一张,我也没有看到那个女孩的画像。
一直勉强撑着的一股力气突然用尽,我瘫坐在地板上,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那是郁安承最重要的人,怎么可能除了画室的那一两幅,竟然再也没有刻录下其他的痕迹?
就算是那条苏格兰牧羊犬,他的画都可以收集汇编成一个成长全纪录,而对于那个人,他怎么可能那么吝啬笔墨?
除了更加疑惑,我并没感到如释重负的轻松。
忽然“啪啦”一下,原来压着画稿的一摞书籍画册塌了下来,扑扑地掉了满地,在一本巨大的素描画册里夹着的一个文件袋掉了出来。
我上去把它捡起来,将封口的搭线一点一点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