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章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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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丹佐殿下，我了解此事事关重大。若是您……需要确认，我愿意敞开与此有关的记忆。
四翼天使恭顺地单膝跪倒，从他的角度，看不见那双棕宛如蜜色琥珀双瞳里的神情。实际上，也并不需要。
路西菲尔堕落之后被暗中称为“天使之王”的大天使从座位上起身，看似随意地走下台阶。
“伊比利斯……”
从来就柔和低沉的声音此时仿佛带着叹息。
“你竟然是如此地相信他吗？”
四翼天使将头垂得更低，他的声音非常轻，却没有犹疑。
“殿下对他的信任恐怕并不逊色于我。如果其他人有任何疑问，我的记忆会是最好的说服利器。没人……能在灵魂读取中说谎。”
灵魂读取……
梅丹佐微微垂下眼帘，黝黑细密的长睫遮住他惊讶的眼神。此刻跪在台阶下恭顺修长的身影，看起来并不熟悉，或者说，根本就格外陌生。
伊比利斯。
虽然出色，但并非多么出类拔萃的美貌与才能，也没有能言善辩或长袖善舞的性格。在自己麾下的时候，不算普通，但也不值得作为御座天使、天国丞相的自己额外去留意。那一次意外地被告白，对他来说，如过去漫长记忆中的许多许多次，不过是一笑了之的事，甚至，若非此事，他也许根本不会记得这位天使的名字。只是，从那次之后，他明白这位天使绝非看上去那般，沉默温和得近乎怯懦，然而，或许他依旧低估了这位小天使的勇气吧……
“伊比利斯，你明白你在请求什么吗？”
“是的。我很清楚，我相信我足以承受灵魂读取的后果。”
俊美无俦的大天使合上双眼，一瞬间的默然。
一般来说，光明魔法对记忆的读取效果要远远逊色于暗黑魔法，而且需要被读取记忆者的认同；但灵魂读取，这个顶级白魔法的效果却超过最强大暗黑魔法，不仅是完全重现当时的情境，甚至连本人都不曾意识到的念头都可以被清晰的捕捉到。当然，这会带来一定的损害，虽然不是致命的；对于被读取者配合的要求也更高——完全的信任，绝对的坦白，没有丝毫隐瞒的托付……
“对于这件事，你了解多少？”
“……法尔对我说，因为当年发生的一桩意外，耶路撒冷的结界之源在他手中，当前情况下，这样东西必须归还天界。但他只能当面归还给您。梅丹佐殿下，恳求亲自您前往第二天。具体地点可以在我记忆中取得。”
平静声音里难得的带上了一点犹疑。
“……只是如此？”
“嗯，是的。”
“法罗尔，他没有其他的……请求吗？”
“没有。至少，他不曾对我提起。”
伊比利斯抬起头，多年来第一次，直视那双在光明中美得让他难以直视的双瞳。心底一阵苦涩，随即又是一阵温暖。
法尔说过，他不需要了解更多。在差不多两年中，除非必要，法尔对他解释过的事情非常有限。他也不曾主动去打听过问过什么。哪怕有些事情明显到令人不得不生疑。譬如，耶路撒冷的结界之源到底是是什么……
“哈，别无请求吗……”
梅丹佐轻轻勾起嘴角，重新坐回他宽大舒适的座位上，扶手上丝丝缕缕雪白绵密的蕾丝无声垂落到柔软的枚红色地毯上。
确实，当年的事完全可以当做一桩意外。即使是乌列，也不能说这个说法有什么错误.
而伊比利斯敢于让自己读取灵魂，是不是也因为……他对于法尔雷特尼斯洛克的动向，以及，对于红月之谷了解甚少呢？
他不觉陷入沉思。
魔法讯息中，在耶路撒冷的审判中，法罗尔完全不肯退让，甚至不惜当面与诸位审判天使发生争执。据说，私下也拒绝了乌列提出的减刑条件，然而，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肯如此简单地就交还吗？不索取任何代价也不提出任何请求？
米迦勒，或许连你也并非真正了解这位几千年来你一直护在羽翼下的小天使吧？
大天使淡淡苦笑，黄金六翼所散发出的璀璨光芒反而令这丝笑容显得额外苦涩。
只是因为这场瘟疫……？
因为这场因雷米尔的疯狂而引发的所谓“瘟疫”？
——雷米尔，雷特，误以为法尔死于火刑而使用了黑暗法器引动瘟疫……
在他看来，这件事不但太过疯狂，而且本身也太过不可思议。如果不是已经被再三确认过的话，他完全无法相信。违背常识，违背……法则……
能操纵那种黑暗法器的，根本就不可能是神族吧，哪怕是堕落天使也不可能……
尤其，如果那件东西真的是……他想象中的那件的话……
墨绿色的血……无尽深渊！
他扬起右手，屈起中指与无名指，稍加变换，作出一个伊比利斯从未曾见过的手势，珊瑚色的唇间流过一长串低沉咒文，一点纯粹白光在他手心浮现，边缘还带着温暖的金色。
“伊比利斯，如你所请求的，我将读取你的灵魂。敞开你的心扉，放下所有戒备，予我绝对的信任，将自己完全交付予我，不得有丝毫隐瞒与保留，否则，你将承受极大的痛苦。若证实你所言无误，我将亲自前往，取回失落的耶路撒冷结界之源。”
伊比利斯默默垂下视线，眼前玫红的地毯看起来宛如大马士革深红玫瑰的花瓣，同样的细腻、华美与深沉。
“我的荣幸。”
下一刻，静谧中奔涌而来的炽烈白光吞没了他的一切——意识、情感乃至自我记忆，仿佛火焰般的炽烈带来灼烧般的痛，他的灵魂似乎在这纯净光芒笼罩下一点点崩毁，然而，他并未感觉到这痛苦不可忍受，相反，伊比利斯觉得自己甚至是欣悦的承受着灵魂被审慎冷静地一点点细细剖开的苦楚。
最后模糊的印象里他觉得自己在微笑：
梅塔特隆殿下，您果然是……非常温柔的天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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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比利斯，我想知道，你有多想……回到天界去？
清冽优美的声音在寂静里听来十分清晰，语气平淡，仿佛不过是在谈论天气。
梅丹佐凝视着眼前的景象，这应该是一间会客室，楼梯在一角旋转贯穿上下，壁角镶嵌着若干魔法明珠，天花板上垂落花苞状的水晶灯盏，房间不大，一扇半落地的窗户向外挑出，上面铺着一张雪白的羊皮，一整套原木的桌椅占去了大约一半空间，厚实桌面上除了一只精巧的魔法炉子最显眼的是一整套茶具，混搭着白色的骨瓷、黑色的琉璃与沉黯的纯银，再就是一个堆满了水果与点心的硕大木盘。
说不上奢华，也算不得朴素，倒显得简洁而舒适。
看来，这是法罗尔在魔界的居处了。
他审视的视线移到坐在伊比利斯对面的天使身上，目光倏然一惊。
——这是……拉结尔？！不，这不应该是法罗尔吗？怎么会这么像？
难道……拉结尔真的……
不，这不可能。
他对自己说。
拉结尔……拉结尔还在吾珥的废墟之下沉眠，自从七千年前起，再也没有醒来过。
一瞬间太多混乱的念头，神之颜之君主来不及理清思路，只听到另一个更加柔和的声音在回答，“法尔，为什么……这样问？”
是伊比利斯。
梅丹佐轻轻吐出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本来就是在伊比利斯的记忆中，当前和他交谈的这位，就是法罗尔吧？
“为什么？”天使淡粉色的双唇微微抿紧，眼里反而带着一丝笑意，“伊比利斯，因为我需要确定你的决心才能制定下一步的计划啊，你想不想回天界去？有多想回去？堂堂正正地回去，就好像……奥菲斯一样。”
“法尔！”
“啊——不要叫这么大声——我听得很清楚呢。奥菲斯的事促使我下了一个早该下的决定，考虑到当前的局面，或许能够一石二鸟也说不定。当然了，能再多打一只我也是不会介意的。”
天使眨眨眼睛，粲然一笑，拈起一颗车厘子加上一块奶酪直接吞掉，抬手给自己和伊比利斯又加满了茶，红茶的醇厚与覆盆子的甜香柠檬的清新融在一起，熟悉又亲切的味道。
“我说，伊比利斯你别客气。奶酪是拿单叶做的，车厘子和蓝莓是红月之谷的，比红海和魔界的都好得多呢。可惜之前沙尔做的甜点都被我吃完了……”
黑暗中的梅丹佐默默凝视着那张面孔。
法罗尔……他长大了……
少年时他的容貌和拉结尔大约有六七分相似，长大之后看来，和自己记忆中秘境天使的容貌除了眼瞳颜色之外，简直无甚差别。一眼看去，那种流光溢彩的美熟悉得令他眼眶都有些发热，举止上也有几分相似，但，气质有所不同。只是，除了这种明显不同之外，他又分明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相似……一瞬间神之颜之君主脑海里浮现的竟然是雪之天使撒芬格尔。
他倒吸一口气。
难道，法尔真的是拉结尔的孩子，是他创造的天使吗？
可是，当年法尔考入希利斯的时候米迦勒分明检查过他的灵质，那并非是炽天使所创造的天使所应有的啊？
一时间想得太多，等他意识到法尔和伊比利斯已然谈完正事的时候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好吧，幸好这是记忆场景，再看一次也没有关系……
“法尔，我很想回天界去。我没有犯过他们控告过的那些罪名，只要能公开审判，我无所畏惧。上一次是我太不小心了……”
“伊比利斯……”
“先听我说完，法尔。是的，我想回去，光明正大地回去。可是，我不想伤害你，还有其他保护过我的天使。如果只是我自己的话，就算是有生命危险，我也愿意尝试。”
伊比利斯的声音永远那般温和，即使是在这种时候，温和得连梅丹佐都忍不住想要叹气。
或许问题不在温和……
他头痛地想。说天真无知似乎也不合适……
读过所有相关记录之后，梅丹佐自然知道伊比利斯在风语城堡的遭遇，然而……指责拉斐尔枉纵刑律吗？指责是没问题。可惜。
若和翡翠城相比，他实在无法指责风语城堡有多糟糕！若是伊比利斯进了翡翠城，他有十成把握当前伊比利斯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整件事中最令他不满的，恐怕是这两位同僚谁也没打算告诉他实情吧；哪怕是出于不同理由！
“嗯，很遗憾的是，世上没有什么不冒险就可以成就的事。至于我……我所冒的危险，并不会比你所冒的危险大。”
“法尔……？”
“我会努力为你，为你们铺平道路。不过，结果如何，我完全无法保证。”
“我不明白，法尔，你想做什么？”
“嗯，很多事，我们一件件来。红月之谷的天使，愿意回天界的我会让他们和你一起走，你们路上顺便可以做点事，也算为日后捞一点安身的资本。在那之前，我需要你……去见梅丹佐殿下，转告他，我要将耶路撒冷的结界之源交还天界。但是，必须是我亲手交给他才行。”
“…………”
“你不用了解这东西到底是什么，相信我，了解太多对你并无益处。但你这样说，我想梅丹佐殿下会明白的。不过，伊比利斯，”淡金色头发的天使亲昵地拍拍友人的肩膀，“你不用现在回答我。做决定的时候，只需要考虑你自己的意向就好。如果你不是那么执着地想回天界的话，那么，从此和大家一起隐居在红月之谷也挺好，而且没那么多变数，我也放心些。”
“法尔……”
“嗯？”
“我不用考虑很久。我知道我想要什么。”
伊比利斯微笑着扬起头，轻轻握住了那只按住自己肩膀的手。
很温暖，也很坚定。从来如此。必然如此。
他真幸运不是吗？
“法尔，我会想你的。我会努力照顾好自己，你也……一定要过的幸福平安才好。”
梅丹佐再次叹了一口气。无声的。
灵魂读取中，伊比利斯的一切想法乃至感触都是无法对他有所隐瞒的。
或许，有时候这并不算是优点吧。
——法罗尔，你想做什么，从来都能做成。哪怕这个计划听起来再奇怪再异想天开，我想也有很大几率成功，而且，也不是非要我不可的。
可是，我想回天界去。
我想……再见梅丹佐殿下……
哪怕永远只能远远看着……每次都要等很久才能见到一次……
我也……觉得很开心……很幸福了……
——我亲爱的朋友，谢谢你，谢谢你给我再一次选择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章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