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万古如斯

8、故去梦话

　　我把自己窝在了被子里，努力让自己去见周公。辗转反侧却不太如意，睡着是睡着了，但是总觉得不舒服。接着就是乱梦一通，也不清楚梦到些什么，只是感觉眼前尽是幽暗。渐渐能感觉到一些潮湿的气味，伴着熟悉的酸霉味。我在一个冰冷彻骨的甬道里，说是甬道也不算准确更像是下水道，积满了地下水。我在甬道的一角，也是唯一的平地上。在这昏暗不见得光明的暗道里我看见了唯一的光源，是来自无烟炉。实在是冷到了极点，地下水静静流淌的散发着一种彻骨的感觉，这个地下水是流通的，水流是向前流去，应该是尽头吧。水面上慢散着一层诡异的薄雾，一两具不成形的浮尸偶尔掠过。
　　我也没有兴致在望着这条河，转过身我浑身不听使唤的向着无烟炉靠去，我凑到炉子边上，伸出手能索取些温暖可惜却也不见成效，还是冷。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倒也不觉得不安，总感觉会有人出现。我靠着甬道的墙上一屁股坐下，摸了摸裤子口袋竟然还掏到了一根香烟，可惜香烟已经被揉弄的不成形，我也不介意就这么抽了起来。我一只手圈着两只膝盖，一只手拿着烟，显得有些无助。“吴邪。”迷糊间好像听到有人在喊我，养成了习惯我很快就灭了烟，迅速起立看了看四周，可是没有任何人，仔细听也没有再听到任何声响。
　　“吴邪。”声音近了，可是四周依旧没有人出现。这声音我总觉得很熟悉，在哪里有听到过可是愣是想不到或者说不敢想。“吴邪。”又听到了一遍，不过这次的声音明显弱了些，我听得却也更加清晰。很清冷的声音，应该是他吧。我刚意识到声音的主人的时候，就觉得有人从背后冷不防拉了我一把，我差点就因为失去重力就摔倒。正想破口大骂之际，那人的脸庞就印入了我的眼帘。张起灵眉间紧蹙，那双一直倒影在我心底的深邃双眼冷冷的望着我，可是我分明从中透析到了一丝悲哀一丝无奈。“忘了我吧，活着出去。”我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回复，我感觉甬道开始崩塌，我听到了轰鸣的声响，紧接着就黑了眼睛。
　　“张起灵！”我近乎是尖叫着喊着他的名字从梦中挣脱而出的，我感觉我的后背全都湿透了，半小时应该到了手机的闹铃已经响了起来。我关掉了闹铃，捋了捋头发甩甩头让自己保持清醒，正抬头的时候就碰到了男人淡漠中明显闪过疑惑的双眼。
　　我当时竟然没有任何感觉，浑身觉得像是散了架，任他这么看着也不做动作，想想应该是王盟派他来催吃饭的。过了一会，梁生还在我屋里站着只不过视线落到了窗外，我听到了稀稀落落的雨声，原来是下雨了。我整了整衣服，翻身下床，也没有多在意梁生欲走出门下楼。梁生很乖巧的走在我的后来，脚步声很细微。我之前会打量过他，他的嘴角似乎有微微扬起，不过我希望那只是我的幻觉而已。
　　刚下楼，王盟应该是循着声音便从电脑前探出头张望了下我，看见我后恭维的喊了句“老板，吃饭了”后又撇过头继续把视线停落在电脑屏幕前。饭桌上已经摆放好了订来的饭菜，王盟跟梁生似乎已经吃完了，我一个人窝在桌边，散漫的吞咽起来。并不空荡的铺子有些许沉寂，除了听到门外的萧然风雨声也只有王盟敲打电脑键盘的声音了。再四处张望了下，铺子里好像就只剩下我和王盟了，梁生应该离开了。
　　本来悬于铺子门口的吊兰估计已经无法再忍受外头冷冽寒风，被王盟随意摆到了铺子的角落，枝条懒散的舒展在地面上。只给铺子里带来了些微不足道的生气。
　　我吃好饭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冬天的七点外头已经黑成一片了。铺子也该关门了，王盟下班的时候也像往常一样首先把铺子里外检查一遍，最后再向我道一句再见，就消失在黑夜里，汽车发动的声响割破了长久的宁静。
　　我送走王盟的时候并没有把门合上，我缓身坐在了门槛上。贴面的风吹得我精神了很多，在铺子门前马上边种植的樟树呼呼作响，月弯涣散着淡淡的银灰光芒，倒印在道路上。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被我挤压的有些变形的香烟抽了起来，烟气缭绕在了指尖，也迷了我的眼。铺子里亮着的白炽灯光背对着我，我干脆把头靠在门框上。
　　身边好像有了些动静，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边就传来了清冷的声音。“给根烟，怎么样？”这声音的主人是梁生，他竟然没走。
　　我也没有回过头看他，只是出于惯性伸手在口袋里又是一阵摸索。然后特顺溜的就把烟扔给了身旁的梁生，他接过烟特自觉的凑过身让我帮他点烟。
　　“你坐着干什么。”梁生抽了一口烟漫不经心的问道。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的。”我并不在意的回道。
　　然后就是一阵沉默，我大口得吞吐着烟。我现在已经很少抽烟，只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抽上了。现在每次抽烟后都会觉得头有些晕沉沉的，所以每次抽烟的时候也算是睡前了。心里也正盘算着，是否抽完这支烟就上楼再跟周公见个面。
　　“我陪你。”突然梁生冷不防冒了这么一句。
　　“恩。”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我还是回了他的话，免得一开始就跟新伙计尴尬上。毕竟以后的道路上也有这伙计的帮助，说不定他会变成我身边第二个潘子，说不定他会变成我的好兄弟吧。
　　梁生的侧脸很漂亮，我是个男人固然也说不出怎样的形容词。只觉得他的鼻子很挺轮廓很漂亮真想伸手上去掐掐看看是不是整容整出来的，毕竟这时代为了漂亮整容的人太多了，心里甚至冒出了些嫉妒的感觉，终归是他爹妈的基因优良我是怎么比也比不出来的。他的睫毛又密又长，看起来也很是柔软。他低垂着双眼，密细的睫毛都可以覆盖着眼睛了。
　　他的眼睛注视着马路那端，也没有再说什么话，突然他起身拍了拍衣服。“我走了，吴老板再见。”说着，他就迈着步子朝马路对面走去，顺手叫了辆出租车就这么慢悠悠离开了我的视线。雨差不多在他说出再见的时候停下了，大概是淋湿了这座城市，路灯微明下，马路上的水迹泛着缕缕斑驳的光影。我揉了揉眼睛，洗掉了最后一口烟，用脚踩灭。
　　梁生走后，我看了看时间也就八点不到。空荡荡的铺子只留我一个人怪沉闷的，浑身冷飕飕的，欲上楼洗个热水澡。走到楼梯时，视线无意瞟到了墙壁上的日历，才发觉还有一个月多些已经快到新年了。最近几天好像都是黄道吉日之类，那些街道上鞭炮作响声也有拂过耳际，就记得前几日我还在铺子柜台上翻账本的时候，街道上的匡大妈就有送来了些糕点。好像是她家儿子结婚了，她来得很急，就把糕点摆在了柜台，走出店门的时候还笑着回头特大声地嘱咐我：“小伙子，你也得赶紧找个姑娘成家啦，别让家里的爸妈着急啊，大妈我走啦。”一边笑着一边出了门。大妈已经五十多了，估计是儿子结婚特意把鬓前本来存有的几些白发专门跑去理发厅染回了乌黑，看上去也是年轻了好多岁。眼角的温和的笑意愣是让我想起了我好久没有探望的家中两老，是时候找个空探望探望他们了。
　　料想着现在也不算晚，竟然也是一时兴起想回趟家。自从决定以后住在自己的铺子里之后，回到家里过夜的次数少了好多，距离上次回家已经有一个月之久了，也不知道这些日子是怎么度过的，我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到。
　　我从口袋里摸出了小金杯的钥匙，上了车后没有先回到家而是选择了去超市，准备先到超市买些水果牛奶之类孝敬孝敬爹娘。汽车在夜幕下的街道上穿梭，街道上的车流也只是比白日里疏散了些。马路边的灯光并不璀璨，淡淡的弥散在道路上。我把空调开得很高，暖融融的很舒服。
　　路边的一个转弯口好像是开了一家新的超市，都是川流的人群和停摆的车辆，我的小金杯根本开不进去，无奈只好在离超市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车。我下了车，往超市的方向走。
　　我停下的地方也就离超市百步之内而已，这里路人少得可怜，大概都是被超市那端吸引了过去。身边零星的路灯与对面的张灯结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走进超市的时候，就感觉天花板上的灯光明亮得都可以将我全身都照透个遍，暖气也开得很足。应该是之前下过雨的城市还未晕干，本来洁净光亮的大理石地板上都是超市购物的民众有些污浊的脚印。来购物的人群差不多都是两三结队的，我孤零零一人也算特殊，我清楚记得上次到超市购物的时候还是王盟陪着我的，能陪我一起像普通人一样生活的人也渐渐稀少了些。
　　我在超市里有些许没有目的的闲逛，随意抬头一看，柜台上排列的是各种包装精致的茶叶。我记得老爹喜欢喝茶，有空就会去二叔的茶馆里与老友坐上一段时间，二叔会备上一间雅致小间让老爷子享受享受藤间清茶的意境。从我记事起，家里大厅里就一直摆放着一套紫砂壶茶具，而在老爷子的书房里总会收着另一套茶具，应该是心爱之物，摆放在了书柜的最高处，倒也不显突兀。小时候不懂事，学着老爹摆弄起茶具的时候没握住，手一滑就给摔破了，等老爹回头发现就赏了我一毛栗，估计也是不忍心揍我却气不过便甩头进了书房。
　　想到这些我还是忍不住嘴角弯了弯，不假思索的取了盒茶叶扔到了购物车上。接着又买了些水果，算是准备打道回府去见亲爹亲娘，就盼着他们别太早休息我落了个空。
　　拎了两大袋东西，手也没了位置，围巾塌了下来，我想这时候的我应该很狼狈吧，要是有个人在旁边说不定还可以帮我一把，是时候该找个对象了吧。收银的时候算是喘了口气，收银小姐相当漂亮，付钱的时候我还特意多瞟了几眼。她化了淡妆显得也很清新，眉目间透露着些许魅惑。笑吟吟得说着话。“先生，一共是三百二。”只可惜她不是跟我聊天而是收款而已。
　　我走进车的时候，看了看出超市后，北风飒飒呼啸而过，街道上依旧很热闹。之前因为被暖气吹得全身都发热，我把东西扔车上的反光镜，脸竟然是红红的，就像喝了二两老酒。正准备合上车门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闪进了我的车，车门正好被他带上。他身上弥散着车外的温度，我并没有反映过来，还没有来得及转过头跟这位不速之客攀谈，扑面而来却先嗅到的是淡淡的血腥味。
　　是我应该无比熟悉的血腥味，本来我的嗅觉并不是先天的敏感。大概是因为早年在下地倒斗的时候闻惯了这股味道，所以我一下子就辨别了出来，并不浓重应该不是受了重伤。
　　不会是遇到抢劫了吧，不会是遭人追杀了吧，不用这么悲惨吧。我只是出门购个物而已，要不我见义勇为一个，到时候道警察局报道一个说不定还能评上个三好市民也不一定啊，到时候我的小铺子也跟着风光也是拿不准的。
　　“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快！”那人并没自我介绍也并没作出常理中我本以为会有的求助。他的声音很急促却依旧冰冰的，没有生气。
　　我一瞬间脑子没有转过弯，只是在他说出话的一瞬间就作出了及时的反应。用最快的速度发动车，往城区的另一边急速驶去。因为我发现这声音，是梁生的。
　　我别在门上的迷你风铃发出急骤的敲击声，那是胖子留给我的一个小物件。当时他毅然决定留在巴奈，在最后一次告别时，他从他沾满尘土的的破裤子里掏了许久后好不客气的朝我一扔，我很机灵的接住收入囊中。胖子虎背熊腰的勾着我的肩膀，一边死拍我的背一边继续跟我说话。
　　“小天真，大爷打赏你的，不用回报了”他夸张的列开嘴笑，满脸的肥肉堆积的更是丰厚，这是我最后看见他如此豪爽的笑着。到了现在回首斟酌时，只觉得心中升腾着一种无声的悲悯。觉得胖子就像是等待生命终结的垂死老人，大约是回顾了一生，就算并不再完美完璧，那样也不算留下遗憾悔恨，完成了一辈子该去履历的事情，终于是安下了心，终于是给了一个爽朗的笑声。
　　“这本来是我送给云彩的，现在云彩也不在了，我留着也没用就送给天真你了。”
　　“天真，我不知道我这一生是不是没有什么可以期待的事情还是这么一时，我唯一的欲望就是想在巴乃过上一段时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会回北京。”
　　“小天真，以后的日子保重吧，我们一直都是好兄……”胖子哽咽了，他别过头看了看远处的山川。
　　坐在副驾驶的梁生，一开始呼吸很急促，车开动了差不多已经有四五分钟，慢慢也就缓和了下来。我并没有问他发生了什么事，要换做以前我肯定会淹死在好奇心里，没有死摇对方已经很不错了。大概是脾性都变换了，不光光在这点上面，其实方面也是诸如此类。如果他不愿意说，现在问他，他也半天不回吐半个字。
　　“现在要去哪里？”我很冷静的问他。梁生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我心底忍不住抽笑了几下，这倒霉孩子不会是招惹了□□吧，无家可归了吧。怎么就被我这热心好市民兼爱心好老板也撞上了。
　　或许是我现在可能表情很丰富或许是梁生有读心术，他转头看了看我，一种疑惑的表情渐渐被嘲讽的眼神代替。他看我的时间很短，很快就又别过头，闭上眼。
　　我真想朝他脸上踹几脚，当然只不过是想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