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又湿透西林街》沈烟波

2、 chapter 2.

　　交到他手上的工作逐渐多了起来，在这个圈子里，陪客户就像人要呼吸那样必要。她知道他忙着拼事业，也不好缠他。有时他凌晨回来，一身酒气，但人总是清醒的，她就像是作下病根似的，再轻微的开门声也听得见。

　　自她搬出他家，连备用的钥匙也一并没收了去，她不免气闷，他却说，你一个大姑娘家，怎么好意思一直混在我这里。后来她又嚷了几回无果，这才作罢。

　　有次他醉醺醺的回家，隐约听见开门声，一连开了几次也没有成功，她便知道，肯定喝的不少。披了外套出门去，便看见他半倚靠在门上，左手无力地垂着，右手还在努力尝试将钥匙塞进锁里。

　　她的眼睛就湿了。那一瞬间，她忽然恨起他远在国外的女朋友，恨起多年来始终不能爱上自己的他，更恨起义无反顾望着他心疼的自己。

　　她轻轻从他手中摘了钥匙，轻而易举地开了门，然后扶他进了屋子。好不容易将他扶到沙发上，他却又磨人地翻江倒海吐了一地。

　　她头痛不已地瞪着他，终究是不忍心将他丢在满是秽气的屋子里。于是拿了工具开始清理现场，他却趁这档功夫酣然入梦去了。

　　她守了一夜，就怕他因喝了酒吹了冷风会突然发起烧来。凌晨四点五十分，她看了眼他的手机，定的每日闹钟是五点整，在他家住的那三个月，当然将他的生活习惯摸的一清二楚，他每天都会五点起床开电脑查阅一些后半夜发布的最新资讯。

　　顺手帮他开了电脑，还有六分钟他就要被铃声吵醒，本打算就这样回自家的，可已经启动的电脑桌面刺痛了她的眼睛。他微微翻了个身，她知道他马上就要醒了，顾不得许多，拿了外套快步跑回家，关上门，泪流到东方微亮。

　　其实只不过是见到他电脑的桌面铺了一张与女朋友的合影。

　　其实她守在他身边这些年，也是曾一度抱有幻想的。幻想有一日，他会爱上她，但那一日，哪怕一分钟一秒钟也没有实现过吧。她忽然的，没了方向。也忽然的，有所觉悟。觉悟到她心中所想的洒脱，也只是自欺欺人的安慰法罢了。

　　那日以后，她甚少见他。

　　那日以后，他甚少见到她。

　　他一直理不清她忽然的疏离。

　　直到那天下班时，不经意看见她与一位俊朗的男人并肩走着，这才稍稍想出了合理的解释，这丫头，是恋爱了吧。

　　也没有太多的情绪，只默默不近不远地跟在后面，不缓不急。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惦念她的好归宿，就怕自己误了她。

　　走到西林街十字路口过道的时候，他看见那个男人自然地伸手轻揽她的肩，小心翼翼地拥着她过马路。

　　他怔住，心里就是有那么点不舒服。拿出手机，孩子气地打给她，隔着十字路口，他远远地看她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久。

　　“喂。”

　　“你在哪里？”

　　“刚过西林街，马上到家了。”

　　“今天我发奖金，晚上出去吃怎么样？”他看见她用棉厚的手套捂着鼻子，电话里的声音也低沉许多。

　　“晚上有约会啦！不说了，拜拜。”

　　他还来不及再问候一声，她已经利落地挂断了电话。他在这头看得真切，她握着手机，站在瑟瑟的凉风中嚎啕大哭，那个男人，心慌地不停为她擦眼泪。过路的人都免不了瞄上几眼，想必是吵了架的情侣，想必是男人惹怒了女孩儿。

　　而他，就只是个看客。

　　手机震动了好一会儿，他恍惚看了一眼，觉得心跳都要停止般的惶恐。没有为什么，只是不想接。他一向自认是对爱情忠贞的人，这些年来，身边示好的女孩儿无数，却独独默许她暧昧地留在自己身边，这种心情，他是在刚刚那一瞬间才看清楚的。

　　这也是多年来的第一次，在面对他笃定爱着的女孩儿面前，有了那么明显的，犹豫。

　　然后收到一则简讯。

　　我提前回来了。

　　她在他女朋友决定来S市的前一天离开了。

　　登机前发了简讯给他，来我家一趟。

　　当他看见插在门上的钥匙时还不禁摇头苦笑，她依旧是这样迷糊。推门进了屋子，却发现她并不在，简单的两居室空旷的可以，走了一圈，直到在她居住的那间卧室的床头看见这封信。

　　“不能违着心说谎，那样我的心里难受。

　　我一直都知道你的背景，追着你跑，其实是想嫁进豪门。你会不会很震惊？或者觉得我很卑鄙？无所谓，故事的最后是你既没有爱上我，我也没有真的为你动心，所以，就当扯平了罢。

　　这间房子还没到期，顾佳时来以后就住这里吧，不用谢我，我们谁也不欠谁。”

　　满纸冰凉，他一个字也不信。拨了她的手机，已经关掉。

　　原来，习惯竟是这样噬心的一件事。

　　原来，他对她的感觉，早已不是当初的那般单纯。

　　订了最早一班的机票，他从未像现在这样不理智过。他想抓到她问问清楚，为什么就不再坚持几秒钟，他已经动了心。

　　或许是在更早的时候，早在五年前，他代表新生致辞过后，她拿着纸笔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索要签名。

　　或许是在更早的时候，她笨拙地设计着种种与他相遇的巧合，篮球场，足球场，乒乓球室，健身房，甚至骑马场，他自然心知肚明。

　　或许是在更早的时候，他因为顾佳时动摇的心情颓然宿醉，她就裹着单薄的外套陪他在夜幕下伤春悲秋。

　　他坐在她的房间里回忆了很久，待理智全部恢复以后，他告诉自己，要回去，将她抓来自己身边，永远的那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