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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失卿,我命(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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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府,月朗就一头扎进书房,他已经命人搜集近年来发生的多起失踪案的案宗,想看看是否能找出线索。
月朗边看边誊写信息,这些女子失踪的时间各异,地点各异,身份各异,实在找不出什么规律。他也怀疑过幕后黑手是青楼之类的烟花场所,但,说难听了,王都的青楼实在用不着做出这样掳人的勾当,无论是否自愿,主动卖身于青楼的女子根本不是少数,他们还要挑挑拣拣,何况失踪的那些女子也都不是什么绝色佳人,到底什么人要掳了她们去?
他又不能确定她是否到了王都,还是在半路就......现在,连唯一的线索也弄不明白。月朗内心焦急如焚,无比担忧,烦心之际,又有服侍秦严他们的仆人前来禀告,说秦严他们不愿踏出房门,早饭也是让端进去的,还说不用他们服侍,也不让他们呆在屋里。
月朗无奈的苦笑,虽然说理解我,但到底是不肯原谅我啊!“既然这样,也别去烦他们了,每日三餐端进去就是。你们就站在房外候着好了。”说罢,挥了挥手就让他们离开了。
秦叔婶娘不愿理自己,秦桑也毫无下落,到时即使找到了,不恨自己就不错了,你们终于,都要离开我了啊!昨日一夜未眠,现在的月朗似是疲惫至极,合上眼在书桌上趴了一会儿竟睡着了。
而此时,秦桑刚刚从噩梦中惊醒,睁开了哭肿的双眼。不是梦啊,眼前还是那十几个发丝凌乱,神情哀怨的女子。秦桑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痛哭一场又睡了一觉后,她对自己的处境倒是接受了一些了。
或许是为了排遣内心的恐惧,秦桑开始和身边安慰过自己的女孩聊天。
女孩名叫秀仪,幼年丧母,父亲虽是商人,对她的母亲却是情深意重,未再续弦。是以她从小便跟着父亲天南地北的到处奔波,见识的多,胆气也比一般的女孩大些。这次她跟着父亲来王都做生意,因半路和父亲斗了几句嘴,就负气独行,哪知正好就落入了那家黑店!
“爹现在肯定急死了,我不该那么任性的,他,他就我一个女儿,如果我......”预想到自己可能的悲惨的下场,秀仪再一次感到悔恨交加,牵挂着相依为命的父亲,又一次的红了眼眶。
秦桑听了这话,也是一震,她又何尝不是愧对父母?娘的身子又不好,如果知道自己的事,怕是也......爹定是也受不住这样的打击,还有阿朗,若有一日他回乡了,岂不是孤单影只,孑然一身?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任性,都是因为你!秦桑,你怎么这么没用!
秦桑下意识的抱紧了身子,死死的咬住嘴唇,脸色苍白如纸,眼泪无声而迅猛。秀仪知她也是逃出家的,定是刚才听了自己的话而内心愧疚,毕竟她双亲俱在,还有一个可以为之不顾一切的青梅竹马,牵挂也比自己多些。或许是为了缓解气氛,或许终究是少女天性,又或许是想在绝境中回忆一些美好的事,秀仪问起了秦桑的青梅竹马。
“那人知道你来找他吗?”
秦桑先是愣愣的点点头,而后又沉默的摇了摇头,努力止住泪水,苦笑的说道:“我梦里告诉过他,我来找他了。可他听不到。”
“哎......他很俊朗吧?不知和新科状元比怎样?听说就连皇上也夸他仙人之姿呢!”
到底是女孩子,虽然身处险境,但说起这些事还是带着份少女情怀,语气也变得轻快了。秦桑心情也好了些,不由想起她生辰那日,月朗身着青袍站在梨花树下的情景,笑的有些恍惚,“是啊,他很俊朗,文采又好,好多人都抢着替他说亲,可阿朗都拒绝了。”
“情人眼里出西施吧!他若真有你说的那么好,不说高中,即便落第了怎么也不知道捎个消息给你,害得你......”秀仪心直口快,讲起话来也直。若是换做平日,有人这样说阿朗,秦桑必会反驳,可她知道秀仪是在为自己抱不平,即便今时今日了,她也不想冤了阿朗。
反正呆在这个鬼地方也无事可做,秦桑索性就开始和秀仪说起月朗的事儿来。他们相遇的小河,他们的孔明灯,他们的秋千,他们的梨树……往日种种,就这样一股脑的涌现,原来不经意间,自己和阿朗早已走过十年的时光,那么漫长又那么短暂的十年啊。
“姑娘,你真是好福气啊……“声音仍是清脆,却不是秀仪。船舱里安静,纵使秦桑声音不高,其他人也听到了。许是受她们感染,舱里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些,其余的女孩也陆陆续续的参与了她们的聊天,各自哭诉起自己的遭遇。
月朗睡得不熟,刚听到轻微的响声便立刻惊醒了。他这突然一起身,倒把正在蹑手蹑脚的关门的芷言吓的愣在原地,不知是走还是留,甚为尴尬。
“还是吵到你了,我已经够小心了,对不……”
“不怪你,我原本也没睡着,只是头疼趴着闭会儿眼。”月朗冲她温柔的笑道,打断了她的道歉,又对她伸出手,示意她过来。
芷言脸色微红,走到月朗的书桌旁,假装没注意到月朗依旧伸着的手,她脸色发红的拿起桌上月朗桌上那张写满字的纸,认真的看起来。月朗也不在意,笑着把手收了回来。
“这么多写的是什么?”
“你可知近年来王都有多名女子无故失踪,他们父母去官府报案,也不过留下这些东西。”月朗指着桌边一摞案宗,语带嘲讽的说道,“我把这些整理了一下,想看看能否找出什么线索。可惜,看了半天,还是毫无头绪啊……”
“怎么会有这种事?难道……秦桑姑娘也是被人掳走了?”
“若是被人掳走,那我还有可能将她救回,但如今世道混乱,她又是孤身上路,就怕已经……”月朗越说越急,却还是在说到那个字时突然住口,脸色突变。
芷言听他说过爷爷的事,知道他定是又想起了往事,便柔声安慰道:“那是意外,月朗,不会再有了。”
月朗苦涩的笑了笑,并未答话。芷言有些失落,但是,这样的安慰也确实太无力了,自己说出来都有些底气不足,还是帮月朗好好想想对策吧。
前后翻看了几遍月朗整理好的数据后,芷言秀眉微蹙,似是有所得,最后略有迟疑的说道:“月朗,你有没有发现,虽然这些女孩失踪的日期不尽相同,但大致可以分为三批,第一批约是在前年六月中旬,第二批约是去年八月初,而其余的都是近几日失踪的。而这三个时期,恰巧朝中都有大事发生,有三位大臣被贬至蛮荒之地,你说……这两者会不会有联系?”
芷言的话好似一记惊雷,月朗忽然想到昨日与苏伯父用饭时,聊到王御史被贬官的事,苏伯父还嘲讽道:“王崇湛那个老家伙啊,骄奢淫逸惯了,看他到了那蛮荒之地该如何自处!”
如何自处?他们就是这样来自处的啊,皇上不允许带仆人,他们就偷偷掳人,好一个暗度陈仓!看来,秦桑极有可能是被这伙人抓了去,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消息。昏君暴虐,却又总想显示点仁慈,贬官后,竟还给了王崇湛七日的时间准备,因而,他要两日后才会起身。
大致想通事情原委后,月朗立刻写了封信,交给近侍,命他火速交到林旭手中,一刻也不要耽误。
近侍匆匆离开后,月朗轻轻搂住芷言,把脸贴在她柔软如丝绸的墨发上,低声说道:“谢谢。”
“你要谢,应该谢我爹。”靠在月朗温暖的胸膛上,芷言脸上早已飞满云霞,月朗一直恪守礼教,从未有逾距之举,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拥抱,她真有些手足无措,讲起话来也乱了,“他们被贬,或多或少都和爹有关,所以我才记得格外清楚。”但她马上发现这样说来,爹好像就变成了罪魁祸首,又急着解释道:“不是,他们都是贪官,爹嫉恶如仇,才……”
月朗也感受到她的慌乱,松开了怀抱,双手轻搭在她的肩上,望着她波光潋滟的桃花眼,缓缓说道:“我明白的。也谢谢你,明白我。”
芷言知道他话里所指,看来他定是猜到自己到来的原因了。她垂下眼去,倒不是因为羞涩,而是愧疚。她并没有月朗想的那般通情达理,听父亲说了月朗在早朝时的反常后,她确实在意秦桑在月朗心中的地位,便忍不住想过来看看。
毕竟,他们经历了十年离散的时光,这十年里,陪在家破人亡的子期身边的,是秦桑,而十年后,她能见到的,只有李月朗。其实,还是……不同的。
接到月朗的信时,林旭正带着一帮官差,焦急的向行人打听秦桑的消息。大半天都过去了,还是没什么进展。也怪不得他用这么笨的法子,昨日他受命后,首先便去了秦桑最可能上岸的渡口,经过一番查询,确定秦桑确实是安全到达了王都。可王都这么大,秦桑又没有什么显眼的地方,人一到王都就如石沉大海,找起来着实不易。
看完信后,林旭便集合众官差,气势汹汹的向渡口方向赶去。
舱里的女孩子并不知道她们即将获救,都在轮番哭诉自己的遭遇,让她们大吃一惊的是,原来她们并不是为同一伙人所害,秦桑秀仪她们几个外地的,是因为不慎入住了那家黑店,而有些女孩是王都的寻常百姓,她们都是落单时被人打晕后掳来的。
秦桑长叹一声,记得爷爷去世时,阿朗也怒斥过世道混乱,今日自己总算是见识到了。呵~,在王都,这些贼人都这般胆大妄为,若是在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还不知会做出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来。
纵然心里这样想着,但眼看刚平静一点的同伴们又开始哭哭啼啼,秦桑也只能努力说些安慰的话:“你们失踪后你们家人肯定会报官,我们还是很有可能获救的,我们先不要太难过了。”
秀仪也立马帮腔,“是啊,我爹说兵部尚书苏大人是当今最好的清官,他一定可以救我们的。”
“苏大人才没空管我们的事呢!我邻家的姐姐两年前就不见了,现在官府也没给个交代。”出言反驳的是个十三四岁左右的小女孩,大概是她们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她脏兮兮的小脸挂满泪痕,又带了一丝忿恨的神情。
秀仪对王都的事毕竟了解不多,被这小女孩一呛,也有些词穷,不过她还是继续说道:“那个……苏大人救不了我们,新科状元总行吧!他是苏大人挑的乘龙快婿,肯定也是清官。”秀仪之所以那么快提到月朗,也是事出有因。她早就听说过苏尚书的千金容貌倾城,这次听说她要和新科状元成婚,便好奇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就缠着爹来了王都,谁知……
那小女孩定是听说了不少新科状元的事,又极其聪慧,便撅着小嘴嘟囔道:“我看是你想看状元郎吧!”
王都的几个女孩自是明白她何出此言,都被她天真烂漫的话语逗笑了,秀仪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竟一语被个小丫头道破,脸也掌不住红了,“到时候不管你,小丫头,人小鬼大。”
秦桑不明白她们笑容里的意味,又看到秀仪满脸通红,神情尴尬,就悄悄的问她:“这是怎么啦?”
“哦——你还不知道吧?听说新科状元温文尔雅,气度非凡,故而…...比较好奇。”
秦桑这边已无奈的露出会意的微笑,那边秀仪还在继续念叨:“唉,你说,李月朗、李月朗,他是不是真的皓如朗月呢?听爹说——”
“李月朗?”秦桑陡然变高的语调把秀仪吓了一跳,看到秦桑突然惨白的脸色,她好像醒悟了什么,呆呆地说道:“他就是你的阿朗吗……”
“我……我……我不知道,不知道……”秦桑的身子止不住的哆嗦起来,嘴唇也失了血色。秀仪正想说话,忽然感觉船身剧烈的摇晃了一下,接着就是打斗的声音,莫非真有人来救她们了!
“秦桑,醒醒啊!有人来救我们了。”此时的秦桑无力的倚在一个木箱上,竟是昏了过去,原来刚才那猛地一晃,她脑袋就在这木箱上重重的撞了一下。
然而,在听到刀剑破门的响声时,她还是努力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蓝衫男子浑身散发着一股英气,气势逼人。
原来,不是阿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