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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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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一日,夜幕刚被撕开一道口子,微弱的天光钻了进来,一点点吞噬着这一片沉寂。烈风集尚未从香甜的梦中醒转,便有不安的脚步一路顺着长长的阶梯来到了玉宇长卿的屋前。
渐渐亮起来的天,将洛天雪的影子贴在了那一扇门前,有不明真相的风轻柔拂过,带来清冽的气息,好似要安抚她当下慌乱的心——
“天雪?”玉宇长卿早已醒了,正在洗漱时已然听见门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复又安静了。犹疑间开了门,只见洛天雪带着焦急与无助立在自己的面前。
“长卿,夏芜出事了!”
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玉宇长卿骑着马跟着洛天雪途径昆仑与龙门荒漠,到达了长安城郊外的再来镇附近,终于放慢了速度,由着马儿松一口气缓缓前行。望着拂堤杨柳,听着小儿嬉闹,玉宇长卿总有些后知后觉。
他在那个黎明被一句话带出了恶人谷,几日来颠簸在路上,细的因由来不及问,怎么看都觉得这样的行为不可思议。可是一旦对上那一双眼睛,又好似理所当然了起来。
“夏芜离开恶人谷去长安再来镇采买时和我说过,最多不过五六天就回来。可是如今已经过去了十来天,依旧是不见踪影……”
望着城郊小道两旁一棵棵笔直向上延展的树从眼前路过,洛天雪此刻方才嘀嘀咕咕开口,“她从未做过这样令人担心的事情,说是几日回来便是几日,若非是在外遭遇了不测……”
“兴许……是这春日时光太好,她想要在外游玩几日也不一定。”
“她……不会。”洛天雪的目光落在愈来愈近的镇门口,各色各样的车马与行人出出进进,迷茫的神色渐渐清明,随即双腿一夹马肚,率先往镇内而去。
客栈、茶馆、酒楼,往往是消息来得最快最多的地方。人总有累了、渴了、饿了的时候,大家闲闲散散坐了下来,难免要聊上几句。所见所闻在你来我往间编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若是有心,总能找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玉宇长卿与洛天雪在镇子上最为热闹的地段找了家酒楼,挑了一个不怎么显眼的位置坐下后又点了几个菜。正值午饭时间,大堂里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便客满了,人声鼎沸间,玉宇长卿为洛天雪倒了一杯茶。
“若是她真的到了此地,总归会有消息。稍安勿躁,先吃些东西才能有力气找人不是么?”
“帮会里的琐碎事情一直都是夏芜在打理,若不是这次有一批物资在路上出了变故,哥哥又不在谷中,也不至于辛苦她跑这一趟……偏偏……还是在这个地方。”洛天雪的语气道最后一句已是凝重,话里话外都透着对这长安、这再来镇不喜甚至是刻意躲避的意思,引得玉宇长卿不禁皱眉。
“这个地方?”
洛天雪迎着他探究的目光,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因果来,唯有低头扒饭。玉宇长卿见状倒也不在意,反而因少女在连日的恹恹之后终于肯认真进食而松了一口气。一面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一面替她夹菜、倒水,一举一动做得极为自然,却不知那被照顾的人偷偷红了耳朵。
真的要洛天雪解释去找玉宇长卿的原因,她也说不上来。大抵是初遇时他便护住了她。自她懂事起,除了父亲母亲和哥哥以外,会将她护在身后的除了夏芜,便是玉宇长卿了。一个人若是愿意将背后交托给另一个人,独自去迎接面前的危险,该是很值得信任和托付的吧?
所以,在夏芜未能依约回谷好几天后,她才会想也不想地去找玉宇长卿。洛天雪知道自己有时候太过莽撞,也明白江湖于她而言还太过诡谲莫测,她总忍不住想要找一个可信的人,好抵挡掉内心对于未知噩耗的恐慌。
这一路上,这样的恐慌一直萦绕在心间,怎么都躲不掉。上一刻还在想是不是自己小题大做,下一刻眼前又仿佛能瞧见夏芜陷入险境伤痕累累的模样。
哪怕她已然告别了幼时颠沛流离又毫无希望的日子,可终究还是无法将那些日子、那些灾难忘记。她可以将它们只当做是一场梦,但即便是梦,也会在醒来后心有余悸。
归根结底,她只是想小心呵护着现有的难得的安稳生活,任何一个人的消失或受伤,都足以毁灭她好不容易构建起来的城。哥哥是,夏芜是,玉宇长卿,也是。
魂游天外的洛天雪呆愣愣地吃着玉宇长卿夹到碗里的菜,他夹来什么,她便吃什么。玉宇长卿看着有趣,信手夹了一块生姜放到了她的碗中,怎料后者竟是毫无知觉,一口便塞进了嘴里。
始作俑者连一句阻止都未曾来得及开口便瞧见洛天雪一张俏脸整个都皱了起来,似是要哭,又像是要生气的模样。末了还是先把生姜吐了出来,解了折磨,却难敌口中一股辛辣,不禁微张着嘴吐了吐舌头,用手扇着风。如此手忙脚乱间还不忘睁大眼圈微微泛红的双眼瞪了玉宇长卿一下。
后者忙替她倒了杯温水递了过去,看着她接过后喝完,面色又好转了些许才松了一口气。
“玉宇长卿。”洛天雪重重放下杯子,一脸认真看着他。
“啊?”
“有时候,我真的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相信你真的不是故意在耍我……”洛天雪咬牙切齿,从第一天见面起,他拔了她的发簪,到后来不会下厨硬要下厨反而毁了帮会的厨房、说要酿酒却砸了酒坛……直到今日他夹来这块硕大的生姜,“玉宇长卿,你真的是让我……”
“嘘。”原本神色无奈又尴尬的青年动作飞快地按住了洛天雪的手,旋即对她使了个眼色,后者虽是疑惑,但也立刻安静了下来。
身后的那一桌上坐着三个客人,皆作商人打扮,正在边吃边聊着什么。
“……那高老爷一家死得可真是惨啊,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落得这么个下场。”只听其中一名中年人叹息道。
“可不是嘛?听说行凶者下手又狠又毒,好像是江湖上的仇家。”另一人也附和着开口,“但高老爷这几年行善不断,不像是会招惹仇人的模样……”
“你们懂什么。”第三位打断了二人的嗟叹,刻意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这高家老爷当年在朝廷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自从他的独子死了之后就开始时运不济,后来遭人算计,不得不辞官还乡,归隐在这小镇上。虽然一副慈善人的样子,可手里沾过多少条人命,是你我都说不清的。”
“这……”先开口的两个人语气犹豫不明,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被前来上菜的小二打断了。
洛天雪收回心神,已然有了思量,正要言语,却又后知后觉地望向自己的手,更准确的说,是握着自己手的玉宇长卿的手。
“一时唐突了。”被望着的那个人不紧不慢地告罪,却依旧留下了干燥又令人心安的温度。
洛天雪也缩回了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收拢手指,虚握成拳,仿佛要将这温度妥帖珍藏。末了,又松了手站了起来,“我们走吧。”
“你怀疑高家的命案与夏芜有关?”向路人打听了一番关于方才那几个商人口中所说的“高老爷”的事情、以及高家的所在,洛天雪毫不犹豫朝着那个方向而去。
待离开了集市,来到田间小路上,玉宇长卿才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如果没有这位高老爷,也许我也不会在恶人谷里见到夏芜。”洛天雪的脚步不停,神色间流露着嘲讽与杀意。
玉宇长卿见状,心知这高氏一家应是夏芜的仇家了,再联想起先前洛天雪话里话外透露出的讯息,便也不再多言,只一味与洛天雪并肩朝着高家大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