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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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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姑娘。”宫傲沉默了许久,缓缓了开口,他将“姑娘”二字念得特别重,仿佛别有深意,“……不知是从何处来?”
虽那屏风挡住了人,但是洛天雪总觉得他的双眼能透过屏风将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就连心底最深处的秘密都被窥伺着。这样的情况非常不好。
但是,她却不得不去面对。因为她知道此刻只有自己能开口。
“我们自巴陵来。”洛天雪的声音清脆,为了贴合自己尼姑的模样,更是将语调放缓了些,一字一句落在这空荡荡的大殿里,倒也很是好听,令人心中宁静。
宫傲在屏风后似是点了点头,“听闻巴陵的芸薹和桃花最美丽,是也不是?”
洛天雪未曾想过宫傲会与自己聊这些,心里有些没底,硬着头皮应道,“确实如此。”
宫傲闻言笑了,“然则……巴陵镇外,有一片竹林,亦是一处妙地。”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似是在隔着屏风观察座下二人的神色变化,稍许后又继续,“绿竹半含箨,新梢才出墙。色侵书帙晚,隐过酒罅凉。雨洗娟娟净,风吹细细香。但令无翦伐,会见拂云长。只可惜宫某出不了这白帝城,否则的话,倒也很想去巴陵瞧一瞧上述的美景。”
“宫城主真是广闻博学,巴陵县确实有一处小岛,岛上又一片竹林。”洛天雪在听到宫傲提及竹林时心中一惊,眼角的余光扫到玉宇长卿也与自己一般露出惊讶的神色,旋即又匿了。她心中的恐惧愈来愈多,到最后宫傲的声音落下时,已经到了麻木的状态——还有什么可以更担心的呢?宫傲此刻大大方方提到了这林子,显见他对潇湘岛的事情也了解一二。那么对于能被他问及竹林的两个人,洛天雪甚至觉得连隐瞒身份都没有必要了。因而她坐得愈发笔直,整个人都笼罩在了一种过分的冷静中。
“呵,宫某有一位故友,爱好游历山水,他便像是宫某的一双眼睛,总能看到最好的风景,转而回来告知于我。也算是……一种慰藉。”宫傲的声音在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仿佛是种来自内心最深处的叹息。这叹息令他整个人有了些生气,纵然这生气是低迷的,却也好多毫无情绪。
洛天雪回想起传言、回想起方才他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模样,心里不免生了几分同情,“原来如此。不知宫城主这位故友姓甚名谁?兴许曾经我们也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是么?”宫傲往椅背上靠了一些,整个人的模样看起来好像很放松,浑然没有了方才面对面时的警惕与冷意。“他姓风,叫穆庄。”
“风……”洛天雪一手悄悄按住了玉宇长卿的手臂,生怕他情急之下开了口,然而回应她的却是温暖的手掌轻拍她的手背。她转过头去看,见到的是玉宇长卿宽慰的笑容。“风穆庄?”少女被这个笑容鼓励了,愈发淡然了些,她收回了视线,继续望着高座上的人影。
“正是。姑娘兴许并没有听过吧?”
“不,”洛天雪摇摇头,“风先生几年前死了,我曾去瞧过。”
“啊……是嘛……”宫傲的声音里有几分彷徨,又透着些笃定。
“宫城主可知道此事?”
“……”宫傲沉默了半晌,在洛天雪快要猜测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的时候,才悠悠开口,“姑娘既然是巴陵人,又为何要千里迢迢来这白帝城呢?”
“不过是化缘来的而已。”洛天雪听他忽然换了话题,心中只觉有古怪,这依旧顺着他回答。
“一路走到了这里?还带着一个据说离开了你就会暴躁到杀人的——”宫傲故意拉长了语调,“对不起,阁下该如何称呼?”
玉宇长卿第一次抬头正视屏风上的人影,虽然隔着一层,但是他相信宫傲能看到他们,看得无比透彻。
“……她叫肉……柔……婉!”洛天雪只觉得背后隐隐有了冷意,但还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也许宫傲早就对他们起了疑心,甚至已经对他们进行了调查——那天晚上的迷香她还记得。可是在事情还没有完全确定之前,她宁可装一次糊涂。
“肉柔婉……”宫傲将这三个字如品味一般细细念过。“肉柔婉?呵。对了,风穆庄是怎么死的?”
“呃……”洛天雪刚还沉浸在宫傲认真念着自己胡诌、并被念错的名字之中,旋即又被他这跳跃着的提问给弄得有些糊里糊涂。然而在一旁的玉宇长卿却听得明白。宫傲这样的提问看似跳跃,其实一来是说出自己与风穆庄的关系匪浅,二来是想要知道他们的底细……究其真正的目的,他尚不清楚,只是从宫傲唤风穆庄名字的语调,不难感受到他的轻蔑。
此人,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友人。
那么他和洛天雪的处境更危险了。
但是瞧着身旁的少女依旧在试图保持冷静的外表应对宫傲的试探的时候。虽然会在心里替她捏一把汗,也会为她突然给自己取的这样一个名字而感到窘迫,可那故作镇定的纤小的背影,不知道何时居然会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心底隐约有那么点期待,期待她能做到何种程度。
“这……我们也好奇着。”洛天雪思忖了片刻,做出一副遗憾的模样,“好端端的人就这么死了,见到的时候已经是孤坟一座。”
“所以你们想来问问我么?”
“什么?”
“呵呵,没什么,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宫傲笑了,笑得格外森冷。待笑声停下,他又是屏风后那个沉着的宫傲了。“你们要不要看一看我的藏品?”
“……藏品?!”洛天雪一呆。
“世人皆说宫傲爱美人,爱寻美人,却总是寻不到最心爱的那位。”屏风后的人影瞧着有些萧索,“然而依旧有人会送来不少美人图——哦,还有你们这样的,亲自将人送来。”宫傲说着,缓缓地站了起来,他的动作看起来很是优雅,好像他这辈子的时间都用来练习这个动作了一般。“你……应该去看一看,你们长得有几分像。”
“我们?!”洛天雪追问。却得不到一个回答,宫傲那冰冷的脚步一点点响起,慢慢朝他们靠近。
洛天雪和玉宇长卿一道站了起来,彼此之间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神——宫傲的靠近明明是缓慢而温和的,却能让人下意识地想要做出最严谨的对待。
从正殿侧门走出,沿着长廊一直往前,长廊的尽头是一间布置得格外温馨的房间。但是带着他们走这一路的并不是宫傲本人——他在说完那句话之后熄灭了蜡烛,周遭又一次遁入了黑暗,再亮起光的时候,只有之前那老者立在面前,无声地走在他们的前方。
房间比正殿小了一半,推开门可以瞧见的只有重重的幔帐,透过若隐若现的纱幔可以瞧见亭亭立着各色各样的美人,待走近了才发现那些不过是从屋顶上挂下来的画像罢了。随着门打开而钻进来的风轻轻拂过纱幔和画轴,倒也使得那上头所绘的人生动了几分。
然而在洛天雪和玉宇长卿看来,却有些阴森鬼气。
同先前一样,待两个人进了屋子之后,老者就从外关上了房门,里头的一切又安静了下来。
周遭只余下了两个人的呼吸声。
再无第三个人的存在。
洛天雪疑惑地望向玉宇长卿,看到的是对方同样不解的目光
这间屋子有窗,为数却不多,且皆在靠近房顶的位置,又开得极小,仿佛是为了阻止画里的美人儿幻化成形之后逃脱。
四周是墙,除了他们进来的那扇门,再也找不到其他的通道。
“宫傲他——”洛天雪刚要同玉宇长卿说话,却见本站在身边的人正在一幅幅画之间踱步,神色间若有所思。
“你在看什么?”洛天雪走到装扮成女人模样的青年身边,随着他的视线望去,却是一副海棠春睡图。
“你有没有觉得……”玉宇长卿压低了声音对洛天雪道。
“嗯?”
玉宇长卿看了洛天雪一眼,又走到了另一幅画面前。就这样走一走,看一看,始终保持着沉默,他自己依旧是是沉着的模样,可是跟在他后头的洛天雪却是越来越糊涂。最终是在忍不住想要伸手拉住他,他倒是自己停了下来,只是停得太过意料之外,她险些要撞到对方。
堪堪站定了,就听到玉宇长卿在她耳边小声道,“你有没有觉得,她们,”他指了指那些画,“和你有些像?”
“什么?!”洛天雪惊愕地抬眼看着玉宇长卿,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她又想起宫傲刚才那句话,一个激灵,忙不迭穿梭在一幅幅的画像中,越走越是震惊。末了站在另一边隔着重重纱幔,视线死死地盯着玉宇长卿。“……这是……为什么?”
洛天雪呢喃着。像是在提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知从哪里吹起了风,扬起了纱幔了挂画,屋子里尽是画轴、画纸相互间碰撞发出的声响,像是谁被扰乱了的心。
玉宇长卿站在原地远远看着少女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下意识迈开步子想要朝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