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血影江湖》苏洛邪

32、第三十章

　　“当时墨无心设计，由一小队人马假意中了浩气盟的调虎离山之计，在浩气盟误以为我们中了埋伏来围剿时，我们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里外夹击。”洛天承说起那一次的计划，神色里依旧满是惋惜之情，“唐汮便是这一小队人马的领头人。”
　　“当时我们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们会活着回来，正如从前每一次的任务。可是谁知道……浩气盟的人数着实太多，唐汮所带的人马在我们赶到时已经折损了不少。而且浩气盟并没有按照消息所说的那般尽数来围剿，反倒是分了一大部分去了另一处。墨无心在得知了之后将全部的人都调了过去，根本无人去救唐汮等人。”
　　“等到能转头去救他们的时候，入眼的都是满地的尸体，有我们的人，也有许多浩气盟的尸首。”洛天承闭上眼睛，脑海里又出现了当时所见的场景。漫山遍野的红和蓝，都是咽了气却尚且温热的尸体。然而他们并没有找到唐汮和银月的尸首。只有烈烈的风在山谷间呼啸着，像是对他们迟来的控诉与哭号。
　　“虽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是当时大家都疲惫不堪，而且也心知他们已经凶多吉少。”洛天承睁开眼睛，语气里多了分沉重，“墨无心派了几个人继续搜寻，其他人一律回恶人谷休整。”
　　“三日之后，银月独自一人回到了恶人谷里。一入内城便晕死了过去，想来也是苦苦支撑着回来的。他身上的伤虽然不致命，却也伤得不轻。更重要的是，他是那一行人中活下来的唯一一个人。”
　　“墨无心亲自替他疗伤，醒来之后才知道那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洛天承长长叹了一口气，这是他第二次叹息，听起来分外沉重，隐隐的，空气里仿佛还传来那诉说中的血腥之气。

　　“那一日唐汮带着一小队进了山谷，待深入腹地之时，只听得四周传来号角声声，浩气盟的人从四面八方纷涌而来。然而唐汮等人事先已经知情，只将计就计等着浩气之人围来。”
　　“可谁知浩气之人纷纷在山头停了下来，纷纷架起了弓箭和重弩，瞄准了山谷里的众人。唐汮他们始料未及，然而山谷腹地无处可躲，唯有拼尽全力夺下一处山头，然而等到他们站上高地时已经损失过半，余下的那些人也多多少少受了伤。”
　　“……可是即便是拿到了一处高地那又如何？不过就是从四面埋伏变成了三面夹击而已。”洛天承苦笑，虽然不在现场，但是从银月的叙述里他已经可以想象当时的场景该有多么绝望，“浩气盟的箭矢仿佛永远都不会用完一样，而恶人谷的救兵却又迟迟不曾来到。唐汮最后不得已下了令全部的人都撤退。这时候只剩了十来个人。他们一路逃一路杀，唐汮为了保护银月硬生生受了浩气盟一箭。”
　　“等到他们逃进山谷旁的密林里时，唐汮身上受的伤已经很重，再这样下去，只会成为别人的负累……他当即下令，令银月杀了他，并将尸体焚烧。”洛天承的手不知不觉捏成了拳，“银月虽然不愿，但身后有浩气盟在追捕，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无法带着唐汮走，再拖延下去只会是两个人彼此受累。加之唐汮一再命令他行动……到底……到底还是……”
　　“杀了唐汮大哥，然后烧了尸体，自己回了谷？”洛天雪虽然知道一些事情，却也是第一次听洛天承如此详细地说起，心中满是惊诧，而玉宇长卿和夏芜两个人也都微微低着头，神色莫测，不知在想些什么。
　　洛天承看着自己的妹妹，缓缓点了点头，“银月烧了一整片密林，让浩气盟的不少人一起陪葬。后来又在附近躲了一阵子，确认没有追命后才逃回了恶人谷。”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来救他们呢？”洛天雪喃喃自语。
　　“一切……以大局为重。”洛天承说，“若当时大部队去救他们，只怕恶人谷会牺牲更多的人。唐汮曾经也说过，作为影的部下，就要有必死的准备。”

　　“其实……每一次上战场，我都会想起唐汮的话来。”洛天承从椅背上坐直了身体，微笑着看着洛天雪，眼睛却像是在无声地哭泣着，“也有好几次遇到危险的时候我会想起你，然后又想起了唐汮，他在临死的关头想的是什么，是不是对唐韵放不下……这也是我始终不让你们与唐韵为敌的缘故。天雪，因为唐韵就是另一个你啊。”
　　“哥哥……”洛天雪看着洛天承，再也说不出话来，在这一个瞬间她突然读懂了唐韵望向自己的眼神中带着的深意。她和唐韵一样，世界上只剩下哥哥一个亲人，但是不同的是，她的哥哥依然活着，而唐韵的哥哥……却死了。
　　唐韵是不是感到不公？是不是会想如果死的是她的哥哥该多好？
　　思及此，一阵寒意从背脊爬了上来，洛天雪打了个哆嗦，不安地伸手环抱住了自己，久久没有开口。
　　书房里依旧是沉默，像是在哀悼七年前的那一场死亡。末了是洛天承先恢复了平静，“关于唐汮的事情，我所知也不过就是这些，可有什么帮助？”
　　洛天雪和玉宇长卿闻言，互相望了对方一眼，摇了摇头。而夏芜正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洛天承见状端起桌上早已凉透了的茶水，仰头一口气喝了下去，这才安抚了内心中又一次萌发出来的对于七年前那件事情的不安。
　　喝完了茶，他正要放下茶盏，却听到有脚步声走进了屋子里，随即便是一把冷冽的声音——
　　“想知道我和风穆庄的事情，何必辗转得那么辛苦。”

　　四人都吃了一惊，循声望去，却是唐韵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嘴角虽然扬起，眼中却没有笑意。
　　“唐韵……”洛天雪看着她，心情变得微妙。方才的一番心理波动令此刻的她见到这个人时很想与之冰释前嫌，然而想到从前的种种，又觉得她应该依旧是恨自己的，不免又因着上一刻的想法而感到讪讪。
　　“你们说的我都已经听到了。”唐韵看了洛天雪一眼，旋即收回了视线，径直走到了洛天承的面前，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打听我哥哥的事情是为了什么？”
　　“……”洛天承抬眼看着唐韵，旋即又望向了洛天雪，示意由她开口。被看的那个人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开口道，“风穆庄，是玉宇长卿的故人……”
　　唐韵闻言，猛地朝玉宇长卿看去，后者迎着她的目光，不躲不闪。
　　只听得洛天雪依旧在旁说道，“多年前他离开了南屏山便不知所踪，不曾想多年后在逍遥岛意外发现了他的墓碑。而同时……在风穆庄的屋子里还有夏芜姐姐的发簪，这些事情太过诡异，我们不得不有联想。”
　　“联想？”唐韵收回了视线，转而看着洛天雪。
　　“是的，联想。”洛天雪指了指唐韵的手腕，“这串珊瑚珠子很好看，风穆庄的墓碑前埋着的红木盒子里也有一颗。”
　　唐韵听着，下意识用另一只手遮掩住了手腕上的珊瑚珠，望向洛天雪的目光里透露出了不满，“你们居然找到了那个盒子？”
　　“那个盒子是你放的？”洛天雪反问。
　　唐韵不再言语，只有手指轻轻抚着手腕上的珠子，一颗一颗，像是在缅怀往事，分外柔情。
　　“你们，不外乎是想找到杀风穆庄的凶手罢了。”唐韵低着头，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有些飘渺，难以捉摸。
　　“正巧，我也要找这个人。”她说完，抬起头，视线扫过在场的四个人。

　　风穆庄的墓碑前，男人席地而坐，地上摆着两壶酒。
　　“许久不曾见了，你倒是清闲得很。”他自言自语，只有穿梭在竹林间的风应和着他的话语，偏他也不觉得寂寞，絮絮叨叨地说着，“自从你走了之后，再也没有人能和我好好喝上一杯了。”
　　“如今我只有坐在这块石头前，假装你还坐在我对面。”男人说着，开了一坛子酒，提了起来喝了一大口，“可惜啊，到底是假的。”
　　“风穆庄啊风穆庄，你说浩气和恶人立场不同，所以与我割席断袍。但是你到底还是死在了这‘立场不同’四个字上。”
　　他说着，只觉得那一坛酒淡而无味了起来，沉默了半刻，到底还是站了起来，将酒尽数洒在了墓碑前。随后将酒坛一扔，转身便往码头而去。

　　“杀了风穆庄的，是浩气盟的人。”唐韵坐在书房里，有夕阳顺着半开的窗洒进来，落在女人的侧脸上，笼上一层薄薄的光晕，添了几分落寞，“他们知道风穆庄与我有往来，加之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和恶人谷之人有交集，所以才会引火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