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血影江湖》苏洛邪

17、第十五章

　　洛天雪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被人用这么崇拜的眼神凝视着的时刻。她站在灶台前望着渐渐热起来的油锅，不禁感叹哥哥对自己的判断到底还是有失偏颇——她洛天雪好歹还是有一技之长的吧，至少在身旁一高一矮两个人面前。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洛天雪更加肯定了自己的信心。
　　“哇，天雪姐姐你太厉害了！水莲再也不用担心饿死了！”看着洛天雪炒完青菜装盘，墨水莲伸出两根手指捞了一根菜尝了尝，一双眼睛里迸射出的喜悦让洛天雪都有些汗颜。随即她看了看站在墨水莲身后的玉宇长卿，暗自想他到底给了这个小姑娘怎样的悲惨体验才能让人如此容易满足于一盘普通的炒青菜。
　　而被看的那个人则有些尴尬地握手成拳放在嘴前咳嗽了一声，“我……先出去等。”
　　说完，转身便离开了厨房。

　　墨水莲看着那个逃也似闪走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回望洛天雪，“天雪姐姐你知道吗？肉丸哥哥这辈子是娶不到老婆了。”
　　洛天雪忍俊不禁，问，“为什么？”
　　“因为他不会做菜啊。师兄说了，如果男人不会做菜，以后都没有人想要嫁给他。”墨水莲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甚至皱起了眉头，很是替玉宇长卿担忧的模样，“我觉得他只有嫁给师兄这一条出路了。”
　　洛天雪的表情随着她这一句话而凝固了，方才的轻松也因此而消弭。她脑海中反复闪过玉宇长卿和那个男人在一起的画面，心口还有隐隐的钝痛。
　　“你师兄……”
　　“我师兄可厉害啦，他是个了不起的大夫哟，而且他做的菜很好吃。”
　　“你师兄……”洛天雪望着小姑娘无邪的双眼，想了想还是开口，“你师兄和长卿的关系很好吧？”
　　“应该是的吧。”墨水莲摇摇头，说出来的话让人惊诧不已，“师兄说看肉丸哥哥吃瘪很是有趣，所以总是喜欢欺负他。而且让病人保持轻松愉快也是大夫应该做的事情呀。因此师兄总是会和肉丸哥哥说说笑笑。”
　　“这样啊。”洛天雪若有所思。
　　“天雪姐姐，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长卿……”洛天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话说到一般才猛地醒悟过来，却见墨水莲促狭的眼神，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天雪姐姐，哥哥说了，如果一个女孩儿喜欢了一个男孩儿，她就会一直想着他，满脑子都是关于他的事情……”
　　“我才没有！”洛天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儿面前手足无措，大抵是因为她说的那些话吧。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天雪姐姐你这么着急自投罗网，难道还不是喜欢肉丸哥哥？”墨水莲笑嘻嘻戳穿了洛天雪的镇定。后者不由强撑起精神应对。她只觉得小女孩儿说的每一句话看似漫无目的，却又好像统统在引着朝某一处而去，那是她不敢面对的目的地，此刻偏不受自己控制。故而不得不拿出十二分的警惕回味墨水莲的每一句话，末了道——
　　“你不是说，长卿要嫁给你师兄的么？”
　　“是啊，那是因为当时只有师兄会做饭嘛！”墨水莲说得理所应当，“可是现在天雪姐姐也会啊，这样肉丸哥哥交给你，师兄依然是我的，不好吗？”
　　“那你也管你师兄喜不喜欢长卿，也不在乎长卿是不是喜欢你师兄？”
　　“噗，天雪姐姐！”墨水莲突然笑了，“我师兄才不会喜欢肉丸哥哥呢，而且肉丸哥哥天天被师兄欺负，怎么会看上他？”
　　“啊？”
　　墨水莲收敛了几分笑容，抬起头看着洛天雪。被望着的少女只觉得眼前的小姑娘有那么点不同，好似她知道很多事情，但是那双眼睛又明明是最为童真无邪的。
　　“听肉丸哥哥说你进屋子的时候师兄正在给他换药，莫不是你误会他们俩……”
　　“我……”
　　“他们真的只是在上药哦！只不过肉丸哥哥的伤口位置比较刁钻罢了。一点都不是你想的那样。”
　　墨水莲说完，眨了眨眼睛，笑容又灿烂了几分，好似很满意洛天雪此刻有些呆滞的模样。“好啦，天雪姐姐，人家肚子饿了，要吃饭啦！”
　　“哦……哦，好。”洛天雪没有太多的时间思考。墨水莲说的话太多，一次次的转折，一波波的惊喜和惊讶，她还来不及将其一句句听个透彻便不得不继续完成自己“厨娘”的工作。
　　她总以为那位神秘的只见了一眼的墨顼大夫只是有事要离开一下而已。左右墨水莲在小遥峰上，他不会去太久。可谁知日子一天天过去，依旧不见墨顼回来的迹象，反倒是自己的厨艺突飞猛进、受益良多。

　　“哎，水莲。”这一日，洛天雪在院子里陪墨水莲晒太阳，小姑娘的针线活很是好，此刻正在认真绣一个荷包，头也不抬应了一句——
　　“什么事呀？”
　　“你师兄可曾说过什么时候回来？”
　　“哎，不知道。”墨水莲摇摇头，“往日师兄离开有两三天就回来的，也会大半年都杳无音讯，我也说不准。”
　　“那……那你就一个人呆在这儿等他么？”
　　“那倒不是。”墨水莲笑眯眯抬起头，“师兄会送我回万花谷，然后再自己离开。不过这一次……大概是刚在谷里捣乱，所以师兄不敢送我回去，怕被追债吧。”
　　墨水莲越说声音越小，眼睛微微眯起来，好似在揣测墨顼的心事一般。末了扭头看了看洛天雪，还没来得及等她开口，便见玉宇长卿已经走到了她们身边。
　　“肉丸哥哥！”
　　“水莲。”玉宇长卿的声音带着微微的笑意，随即目光从墨水莲落到了洛天雪身上。
　　从墨水莲唤他开始，他便能看到少女的背脊突然僵硬了，整个人都是一副戒备的姿态。连日来她对自己的躲避他都能感受得到。却也只能对之报以一抹无奈苦笑。
　　“天雪。”玉宇长卿到底还是迈开步子走到了洛天雪身边。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我还有碗筷没有洗。”洛天雪猛然站起来，很是严肃地说。
　　“哎？方才不是肉丸哥哥洗的碗么？难道还有？”墨水莲拆穿了她。随即便见想要找借口离开的人垂头丧气地坐了回去。
　　玉宇长卿见状，并不意外，淡然自若地在墨水莲的另一边坐了下来。

　　太阳很温暖，院子里有清清淡淡的药香。这样的时候若是能捧一杯香茗，阅一册书，倒也是一种享受。然而洛天雪却如坐针毡。
　　这些日子以来，她始终在躲着玉宇长卿。起先是由于闯入屋子时看到的那一幕，后来却是因为墨水莲在厨房里澄清的那一番话了。
　　其实她心里到底是松了一口气的。玉宇长卿并不是那样的人，一切都是误会。
　　然后呢？
　　她每每想到这里都不由得会红了脸颊。
　　从前她只是将这个人看作是谷里的兄弟，是和夏芜一样的存在——自己的好朋友。甚至他还出手相助了好几次。但是当误会发生又被澄清之后，她已无法再用这个借口蒙蔽自己了。她的心思、她视线的焦点，她这些日子奔波的原因，呼之欲出，令人无法视而不见。

　　“天雪？”玉宇长卿的声音很好听，是和洛天承截然不同的那一种。温和而亲切，一如他这个人。此刻为了讨好洛天雪，更是柔软亲近了好几分。
　　洛天雪茫茫然转过头望着他，迎着他的目光，瞧见他眼中的自己，顿时又尴尬了起来。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墨水莲已经不见了踪影。“水莲呢？”
　　“回屋里去了。”玉宇长卿说。
　　“啊，那我回去找她。”洛天雪有些慌张，她有一种直觉，如果自己依旧坐在这里，早晚会忍不住说出些什么来。然而此刻她还不知自己会不会被对方当做一个冒冒失失的傻瓜，所以宁可将一切埋在心底，也不要开口。
　　“等一下。”玉宇长卿抓住了洛天雪的手腕。
　　这是在小遥峰上他第二次拽住她。
　　洛天雪看了看他，又望着那和自己的手腕接触的手。她一次次见他握着剑，好看的手指，好看的上扬的嘴角。也曾幻想过若他牵着的是自己的手，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可她未曾想这一幕会真的发生在现实中。
　　“你同我说说话。这些日子我们似乎都未曾有好好聊过。”玉宇长卿的语气很是温柔，偏又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意味。
　　洛天雪下意识抬起头，望见的是他那一双认真的眼。鬼使神差地，她点了点头。
　　玉宇长卿闻言松了一口气，却终究没有松开手，而是不紧不松地握着少女的手腕。像是在防止她又反悔一般。
　　“看到你没事，我便安心了。”玉宇长卿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
　　“嗯。”
　　“没想到你居然能找到我。”玉宇长卿笑，“我以为至少也是要等到你回谷去找天承……”
　　“才不是……”洛天雪小声反驳，带着些不高兴，“我又岂是贪生怕死的人，更何况，你是为了救我……们，我们怎么可以弃你于不顾。”
　　玉宇长卿听她说完，望着她的双眼似乎在品味着什么，末了慢慢松开了手，“谢谢你，天雪。”
　　“好端端的，谢我作甚？”洛天雪被他盯着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下了头，却错过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温柔与苦涩。
　　“我要谢你……折回来找我。”玉宇长卿说得很是认真，仿佛这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洛天雪露出了疑惑的神色，而偏生他没有解释的意思。兴许对洛天雪而言，不知道这轻描淡写的折回是多么珍贵的选择才是最好的吧。这般想着，他更是坚定了沉默。
　　洛天雪见状知道他是不会再说什么了，不禁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到底要到什么时候，她才能听到他每一次沉默不语背后的声音？兴许在他的心里，她真的不那么重要、不足以聆听他的倾诉。
　　手腕上的肌肤由于方才的触碰退去而感到了风的凉意，这阵凉意沿着手臂往上，爬进了心口，像是风中的狗尾巴草，时不时扫弄着，惹得人分外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