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从头》直待红杏出墙来

1、离

　　“叮铃铃……”手机响，保不准又是医院里谁打的。“烦死了，”少寒忙不迭地把一块肉塞进嘴里，拿出手机：“喂？”“你什么时候回来？”却不是医院，是季秋。少寒松一口气，马上又紧张起来，回道：“今天就不回了吧，一个手术刚才下来，”刘妈妈递过来一碗汤，少寒接了喝了一口，有点烫，又放下，“明天一早第一台，晚上怕还有事，也有点累了……”“今天多少号来着？”季秋没有让少寒说完，径自问。少寒突然觉得背上似乎有汗毛竖起来的感觉，脑子里面电光火石念头一闪，啊，不对，今天10月6号，季秋生日。忙说：“你等着，我马上回来。”转过头跟刘妈妈正要说：“我不吃了，要回去。”季秋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来：“你不要回来了，我们离婚吧，明天下午３点民政局门口见。”语气没有一丝温度，凉凉的，接着电话就挂掉了。少寒有点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看着电话。他们俩结婚以后，就算吵架，不管吵得有多厉害，从来没有人说过要离婚的话，只有在以前谈恋爱的时候，季秋偶尔会说：“少寒，你对我不好，我不要你了。”但是那也只是耍耍小脾气而已。刘妈妈看少寒脸色不好，有点担心：“季秋怎么了？”少寒也不回答，唰地站起身，到里间拿了外套，换上鞋，往门口去：“妈，我走了，回去一下。”
　　怎么会把季秋生日忘记了，再忙也不该忘啊。其实本来记得的，从一个礼拜前开始，就一直在想这个生日给季秋送什么礼物，这个礼拜不知道怎么搞得，从礼拜一开始到今天，忙得个不亦乐乎，居然就忘了。少寒一路上懊恼不已，转念又想，季秋不会是真的要离婚的吧，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但是结婚也不过一年多一点而已。多半是跟以前一样，耍耍类似“少寒我不要你了”这样的小脾气，回家哄哄她，她说不定又会哼哼唧唧撒上半天娇，然后这事儿就算过了。季秋倒是很会撒娇的人，跟小猫似的，总喜欢粘在人身上蹭来蹭去，喉咙里还发出很多奇怪的让人心里痒痒的声音，少寒嘴角微微有些上翘，但是想到季秋刚才的语气，他又有些头疼，用力地用手撸了撸头发，盘算着回家要怎么扭转现在这个局面。
　　季秋在家里转了无数个圈，累了，回到房间里坐在落地窗前的小沙发上，看着外面的灯光。这个房子是他们工作一定下来，两边的家长便凑钱给买了的。这是他们的家。屋子的装修从设计到施工，都是季秋一手操办。季秋是个浪漫的人，屋子布置得浪漫而温馨，少寒以前老是说，季秋啊，你把房子弄得这么舒服，我都不想出去了，只想一直搂着你一起蹲在里面。可是，少寒现在却很少回家了，从结婚到现在不过一年零三个月十五天而已。少寒的父母把老家的房子卖掉到城里买房子的时候，季秋建议他们买在旁边的小区，但是老两口没同意。转来转去还是买了少寒医院旁边的一个小二手房。季秋一开始就有些不开心，问少寒：“你爸妈把房子买在那里，你这个家伙到时候老往那里跑，你们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在一起过小日子，把我一个扔在这里么？”那时候少寒还嬉皮笑脸地哄她：“怎么会，我的小乖乖在这里，我最最喜欢的乖乖小老婆在这里，这里是我的家啊，我怎么会呢。”可是现在呢？刚开始少寒还只是每天中午跑去吃个午饭，睡个午觉。做医生的，尤其是外科，很辛苦，医院食堂又难吃，这也正常。季秋没有要求要一起去，也似乎根本没有人想到要叫她同往。季秋觉得自己同少寒和他父母在一起的时候，就是一个多余的人。他们吃她不喜欢的菜，说她听不懂的话，自己完全挤不进去他们的圈子。可是后来慢慢的，如果手术下台晚了，少寒晚饭也在那里吃，吃过了再回来。再后来，季秋便接到这样的电话：“我吃了饭太困了，今天不回来了啊，你乖。”而且这样的电话越来越多。“那这里到底算什么地方？他到底跟谁是一家？”季秋有些恨恨地想，把去年生日时少寒送的娃娃往地上狠狠地一揣，呆了一会儿，又有些不忍，再弯腰捡起来，拍拍。
　　少寒站在家门口，掏出钥匙站了好一阵子，却没有开门。他不知道进门以后要怎么说，还是嘻嘻哈哈混过去就算完事吗？这一招现在似乎不太恰当，季秋这回看样子是真的生气了，或者一本正经，认认真真给道个歉，认打认骂认罚。看了一眼路上风风火火去买的蛋糕和玫瑰花，苦笑一下，不知道能不能就这样过关，实在不行就赖吧，季秋小孩子一样，脾气来了火爆子一个，过不了多久也就过了。这才开了门进去。客厅里面没开灯，屋子里面静静的。“季秋？”把花和蛋糕放在门口的台子上，一边换鞋，一边打量了一下屋子里面。好像的确很久没有认真地打量过这个家了，添了些自己都没有见过的东西，杂志袋里自己以前常看的军事杂志都没有了，放了一些不知道什么厚厚的书，茶几上自己的杯子也没有了，多半季秋收起来了。粗粗扫了两眼，便往房间去。季秋多半窝在落地窗前那个奇形怪状的小沙发里。那个小破沙发，一点点就要两千多，不知道什么地方好，季秋偏偏喜欢，死活要买，只好买回来了。每次一不开心，她就喜欢窝在里面发呆，蜷在沙发里的季秋更像一只猫。
　　“季秋。”果然在这里，又低低地唤了一声，等着暴风骤雨，少寒心想，反正过后就是雨过天晴。然而却没有如他所料。季秋没有动，没有发彪，没有娇嗔，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她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万家灯火，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少寒走过去，轻轻地搂住她，以前季秋生气，少寒总是这样轻轻地搂住她，然后季秋在他怀里推搡一番，摆摆姿态，最终两个人还是头碰头的巧笑，甜甜地亲吻，或者更多一些。但是今天，这些却没有发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气温低了的缘故，季秋四周仿佛布着一层薄冰，周围的空气清冷冷的，少寒甚至觉得心里也是凉凉的一片。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季秋生气，人反而像是一团火，两个人都不甘示弱，家里的气氛火爆过中东战争。这样的冷，却是第一次。“季秋。”少寒把脸轻轻贴在季秋脸上，仍是凉凉的，“乖，是我不好，对不起。”“乖，我都回来了，你跟我说说话。”继续哄着，少寒心里却越发没底。季秋脾气不好，总是爱发火，偏偏自己也是个急性子，所以两人没有少吵架，这样的冷却是没有经历过。半晌过去，好话说尽，总是没有回响，少寒隐隐有些不安，也有些心烦。“少寒，”季秋突然开口，少寒眼前一亮，正待说话，却又听到：“离婚吧。” “神经病！”少寒终是忍不住，“我不过是在那边，又不是养了小的，你发什么神经？”季秋再不做声。少寒撒了手，憋着火气，转身回到客厅，一抬眼，不经意看到客厅里挂着的日历。日历一页是两个月的，今天10月6号，被涂得有点乱七八糟，仔细看了一下，底下是打了红色的圈，旁边有个小小的问号，后来被赌气似的用黑笔涂了。往前看，1号2号是黑色的圈，3号黑色五角星，4号红色的圈，5号黑色。仔细想了想，3号自己值班，黑色的五角星就是自己值班了，4号是星期天，在家呆了一天也没有出去玩，红色的圈应该是自己回家的标志，看来看去，打上黑色圈的该是自己没有回家的日期。再看了一下9月，居然只有5个红色的圈，心下一惊，不知不觉自己居然在家的时间就这么几天。翻看了前一页，7、8两个月竟也多不了两天。心里略略有些愧疚，虽然结婚才一年多一点，可是两个人从大学开始恋爱，后来一起读研，到现在前前后后算起来在一起也差不多8、9年时间了，该经历的事情也都经历过，早过了如胶似漆的热恋状态，俨然一对老夫老妻。自己这么少有回家，竟然也没察觉。期期艾艾地回到房间门口，又叫了一声：“季秋……”话音未落，季秋仍是那三个字，“离婚吧。”“离婚离婚，你就知道离婚，我做什么了你要跟我离婚？我不过在爸妈家住几天而已，以后我都不去了，你满意了？”少寒火上心头，恶狠狠地踹了一脚房门，“莫不是你自己外头有了人，要跟我离婚？”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当年季秋在学校也着实风光过，不只是自己年纪的男生，高年级也有不少男生追她。就连少寒同宿舍也有人对少寒说，要不是你小子下手早云云，更有甚者，季秋有一初中同学追她直到季秋毕业跟他来了A市工作才罢休。少寒虽然知道季秋对自己一心一意，仍忍不住吃味呷醋，两个人为这个没有少吵架。现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摆明了火上浇油，暗叫一声：“完蛋。”
　　季秋要离婚，本是自己一个人在家想了好久的，但是少寒回家后轻轻的一搂，心里面又有点小小的动摇，离婚两个字扔出去同时，已经有些后悔，冷不防少寒这样一句话，竟把她堵在那里，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胸中发闷，这么多年自己对少寒全无二心，多少人在身边转来转去也不为所动，自己初中的好友一再表白，做牛做马地伺候，仍比不上少寒一笑，只能说抱歉，最终连朋友也失去，这样的用心用情致深，居然换来的是家不像家，丈夫有家不回，换来的是这样伤人的一句话。“季秋啊季秋，大家都劝你，要跟喜欢自己多一点的人在一起，不要跟自己喜欢他多的人在一起，你偏偏不听，这下可好……”季秋嘴角挂着苦笑，闷在那里想着自己的心事，没有顾及到门外那个人心里也是翻江倒海一般，不得消停。
　　少寒在门口，等着季秋的回应，却不想自己又打出去一个空拳，完全无处着力，好半天也没有回音。心里一阵不祥预感：“难道竟是真的，让我说中，否则为什么她居然也不反驳……”顿时心中又酸又涨，鼻尖酸痛，几乎有泪要掉下来。两个人各怀心事，终究也没有一个人再响，少寒立在门口不知道多长时间，腿脚发麻冰凉，几乎失去知觉，想想明日还有一台手术，抬头叹口气，转身去了客房。待他走后，季秋眼中的一滴泪终于落下，再望向窗外，暗自神伤，同学们竞相羡慕的一对，这样就结束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