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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九 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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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宁深意,往来却恨垂帘碍 ---
月朗星疏,凉风习习,静夜笼罩在一片祥宁之中,甚是宜人,唯有……
“王爷。”我忍不住开口,脸上尽是万般无奈:“奴才这间下人用的屋子,只怕盛不下你的万金之躯。夜已深了,王爷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颜令炅闻言,放下手中端着的茶杯,偏头看我,认真道:“你的床确实很硬。”
“……”
“不过本王上次在你这睡得很舒服,难得一觉睡到天明,所以今天也想再试试看。”
“……试试看?”我摆了一张苦瓜脸。试试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头脑被他一句话给弄得有些晕糊,只能摊牌:“王爷你三番两次地往我这跑,已给外面那些人落下了话柄。虽说如今男风盛行,但毕竟不能被天下人认同,所以多少还是要有些顾忌的好。我一个下人,自然是无所谓,可王爷你的面子,是不能不顾的啊。”
颜令炅眉宇微凝,略一沉思,继而又似苟同地对我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啊。”语罢竟爽快地推椅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
把门闩插上,又左顾右望了一番,确认窗户也都是闭上的,这才舒了口气,开心地返回来。对着我把袖口一伸:“这下没什么问题了。来,替我更衣。”
“……”
“嗯?怎么了?”见我没反应,颜令炅奇怪地问我。
“……没什么。”我只觉得浑身无力,哭笑不得,悻悻然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叹口气,替他褪下层层外衣,却听得哗啦响的金属碰撞、似钥匙串之声,从他除下的衣裳衬里发了出来。我心下不禁一触,暗思这其中说不准便有在密室之中,关着范流去的寒渊铁笼钥匙。于是乎暗暗下定了决心,却一伸手将其挂在床柱旁的挂钩上。
来日方长,机会,总是会有的……
“嗯,这床真的好硬啊。”他边啰嗦,边往里面挪了挪,给我在旁边腾出空位来。一条胳膊却大大咧咧地展开,落在我的枕上,还向我笑笑地使了个眼色。
“好硬?话说三遍如烂稻草。”我没好脸色地讽刺道,刚在他身边躺下,立刻就被他给抱了个满怀。偎依在他结实的胸口,嗅觉里顿时满满的都是属于他的味道,与成榛清爽的味道不同,是浓厚又蓬勃的雄性气息。睡在他温暖的臂膀中,我本应厌恶的心却逆道而驰,安定得如粼粼波光上泛着的一叶扁舟,惬意地随波逐流……
“咦?”颜令炅本是安逸抵在我头发上的下巴忽然一扬,朝头顶的木梁探去,扰乱了我正朦胧漂浮的思绪。
“怎么了?”不知所以然的我疑惑地问他。与此同时,也不动声色地运气于耳根,聚神聆听。除却自己怦然作响的脉搏声声,亦听到一抹微乎其微的脚步声,正从屋顶的瓦片上悄然掠过,远去了。
至此,我想我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缕让人不易察觉的微笑,却抬手圈住了颜令炅的脖子,逼他与自己相视:“难道?猫儿比我对你的诱惑还要大?”
“猫?”
“对,经常来我这串门的一只,黑猫。”
“这么大一只啊……”颜令炅一笑,眼神里飘过了不信任,却不再追究,突然一个翻身压了我,邪里邪气地笑着:“春天来了。”
…………
翌日。
用过午膳,我摸着饱饱的肚皮,心满意足地在泣鹭苑里散着步。天渐渐也热起来了,走着走着我便遮在了树荫下,阳光穿透了郁郁葱葱的树叶,在灰白的板砖道上淋了斑斑驳驳,随着自己脚步的离合,像具了生命般地浮动着。饱含了花香的和风带过,牵起自己肥大的衣裾,想与自己游戏似的,不休缠绕着。
路经一个满栽翠竹,仅供小憩的简院,却不由得被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吸引了去。我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了看,才发现原来是一群衣着光鲜的丫鬟们,正在里面的凉亭里做些女红活,持针引线,欢声笑语,甚是欢快。
“嗳?这不是无寻么?” 我刚要转身离开,却被一个婉转灵气的声音唤住。
“原来是露浓姐姐。”我笑答。顺着那声音望去,看到了一张熟悉非凡的笑脸,从众人中间豁然跃出,甜甜地笑着向自己走来。
“来了也不打个招呼。”她的眼睛仍如从前般,如清水中倒映着的一弯银月,甜笑着,又嘟起樱桃小嘴:“莫不是由着王爷宠你,就不把我们放在眼中了?”
“怎么这么说?”我听了这话,浑身都不自在。挠了挠头,眼睛一瞄,竟远远地看到了花晌,夹在两三个丫鬟中间,正眯着一双丹凤眼,文气地对我笑着。许久不见,她却似乎又添了一些秀气,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绑了与衣裳同色的浅蓝缎带,随风卷起,更显得异常飘逸。
露浓见状抿嘴又是一笑,拉了我的手:“跟我来吧,正好花晌也在,为了上次帮你画地图的事,怎么说也得好好谢谢人家。”
与花晌道了谢,我便无趣地立在一旁,听她们一群女孩子,叽叽喳喳,东家长西家短地聊着,根本就提不起兴趣,更别提插上话了。她们几个,都是主子身边的贴身大丫鬟,除却花晌与露浓之外,其中还有荇妃身边的朵染,晴妃底下的青芙,还有长伴姚妃的火鸯。
其中青芙身材最娇小,话却是最多的。说到好笑或者激动的时候,白嫩嫩的脸庞上便淬了嫣红,笑起来前仰后合,很是活泼。只听得她说着说着,忽然又将话题引到了王妃,也就是花晌伴着的公主身上:“你们说说看,她成天凶巴巴的,要让王爷宠幸她,可真比登天还难呢。”
“就是。”露浓积极响应着,脸上满是鄙夷。
“花晌。”青芙同情地看着花晌道:“你可太不容易了。天天得陪着她不说,还由着她发脾气乱骂人,我要是你,可早就疯啦。幸亏你天生和气,心肠又软,才忍得住她。”
“也还好啦。”花晌讪讪道,低下了头:“公主的脾气,我早已习惯了,所以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花晌你还为她说话,像你这么好的女孩,跟在她身边真是可惜了。更何况按你的年龄,理该给赐个婆家的了,那个王妃可真够自私,硬是绑着你。”青芙嘟哝着。
花晌不言语,挑开了眼神,悠悠地飘向了沙沙作响的竹林,表情随着抖动的尖长绿叶、晃动的竹节根根,也渐渐蒙上了一层淡然的忧愁。
“对了花晌,那日……”青芙突然装神弄鬼地拖长了音调,眼睛亮亮的:“我路过沁和院的时候,看到了那个唯我独尊的公主王妃,竟然趴在你的腿上啜泣……”
“原来是你看到的!”露浓忙接口,顺手掐了青芙一把,笑开了去:“我一早就听说了那个高贵无比的王妃哭得梨花带雨,还不敢相信哪,原来是你传出来的……就你个死丫头,鬼头鬼脑的,消息比谁来得都灵通。”
青芙与其他几个女孩笑骂着,打打闹闹成了一团。唯独花晌单单一人,浅笑依然,仍旧仔细地缝着手中的刺绣,眼底的忧郁却似更深了……
…………
傍晚,伺候颜令炅整理完他那些个文文本本,见他又不知要去与哪个妃子寻欢作乐去了,我于是回到了桐雨院。与我合用一院的小侍们见到了我,都站得远远的,一脸看好戏的样子朝我这边一个劲地张望着。
我视若无睹地躲过他们好奇追逐的眼神,直直地走向自己的房间。一推开门,就看到一张豪华崭新大床,炫耀似的被摆至于其中。与其他简陋的家具相称,简直就是鹤立鸡群,嘲笑般地向自己展示它的与众不同。头顿时开始疼了起来,这个颜令炅,都在想些什么?莫非他真当我这里和他那些妻妾的宅院一般,有来有去地等着被他临幸么?
我虚弱地关上门,同时也看到从衣柜后面闪出一个修长身影,款款向自己走来。对着他苦笑道:“今天可真是双喜临门啊。”
“无寻……”成榛削瘦的脸爬满了憔悴,一双清眸此刻竟浑浊得如污潭般,找不到一丝以往的明净。他还是穿着一袭清一色的黑衣黑裤,同满天遍野的乌鸦般,孑然一身死寂。
“等了你很久了。”我对着他笑,出乎他意料地伸手在他脸上捋了一把:“自从那撩人的一夜以后,我可是如你所愿地对你一番苦想啊。”一手接着顺势滑落在他深陷若勾魂似的锁骨上,挑逗地玩弄着。
他的眼神深邃,任我对其上下其手,却无动于衷,只淡淡道:“昨天你去哪了?”
“哪也没去。”我忽然勾过他的脖子,亲上他如丝绸般细滑的脸颊,细细品尝着他的味道。
“无寻!”他突然大喝一声,推开了我。表情看起来像是被狠狠伤害了的小兽,即害怕又怨恨地看着凌虐他的凶手,一手指向那张新床:“这张床又是怎么回事?”
“王爷赐的。”我的笑声如破了的帆布,将风一股股地抖出:“不正好给你我用来享受吗?气什么?你应该感谢他才是啊。”
“你给我闭嘴!”成榛怒吼,一把扯住我的袖子,声音却突然弱了下去,几近哀求道:“无寻……你昨天究竟去哪里了?……为什么还要骗我?”
“我骗你?”我忍不住大笑了起来:“骗人不是你的本事么?”
他闻言一愣,登时哑口无言,神情涣然,挣扎着看住我。
“干吗不说话?”我脸上的笑意退去,漠然地回望他:“难道是你心虚?‘暗莲’大人?”
“你……”成榛的眼睛睁圆了,呆了半晌,这才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口:“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从你的胸口纹着的‘喜好’看出来的。” 我撇下他,坐到了那张松软无比的床上,朝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他听了我的话,只稍稍斜了身子,脚却如生根般扎在地上,痛苦地看着我:“既然你早就知道了,为何不告诉我?”
“我叫你给我过来!”我突然失控地恶声喊道。
他听了一惊,垂下了头,咬了咬嘴唇,稍一耽搁,终于还是不情愿地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了。我恶劣地在他的诧异中推倒他,一把撕开他胸前的衣襟,出神地盯住他胸前不安起伏的妖艳青莲,神情却是恍惚,悲哀道:“说了有什么用?说了你就会跟我说实话么?说了你就会放弃跟随颜令炅而选择我么?”
“我……”成榛的脸色如灰土,散乱的眼神突然间塌陷了。猛地将头偏向一边,又抬起胳膊把脸蒙住,从缝隙中挤出哽咽声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都知道的,但又不知道……我没用……我是个懦夫……我无法背叛颜令炅,更无法保护你……我也痛恨我自己……可是……又没办法……”
“是什么样的理由让你无法离开颜令炅?你不是说你爱我么?全都是谎言!没种的男人说的话全他妈的是谎话!”我胸中憋了一口恶气,硬生生地掰开他挡在脸前的手,不放过迎入视线里的,如虫子般在他脸上蠕动着的每串泪珠。
“是……注定的。”他已是泣不成声,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声音:“为了颜朝……为了祖训……无论这辈子发生了什么事情……永远也不可以……背叛……昕北王府……”
“注定的……”我喃喃着,伤感像破闸而出的洪水,瞬间吞噬了一切理智。替代了疯狂的,却是冷静,低头吻上了在他胸口熊熊燃烧着的那团青火,如起誓般道:
“那就让我来改变命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