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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陆宁

      晏殊的伤势不太稳定,我和他便暂时寄居在药王谷,方便药王妙手看病。

      夜里起了风,细细凉凉的风推开了窗扉,一粼粼的月光就筛在了枕边,我侧过头看见夜空里的一轮新月。

      半寐半醒时听见窸窣的声响,枕头一压,有人掀了被子钻进来,我唬了一跳,转过头就瞧见晏殊钻在我的被子里对我笑。

      月华正打在他的眉心眼角,皎皎生辉,眉睫下筛出一圈浅浅的阴影,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我睡不着……”

      贴得太紧,他卷长的眉睫几乎触在我的脸上,言语吞吐在我鼻翼间,我慌忙往里面挪了挪身子,端着一张脸道:“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恩。”他往里面挤了挤,闭着眼睛笑道:“那我睡了。”

      喂!这是怎么个意思?

      我脊背贴着墙,颇为头疼的沉声道:“去你屋子里睡。”

      “在我屋子里我睡不着。”

      “为什么?”

      “为什么啊……”他依旧闭着眼,想了想道:“我不喜欢我那张床,太硬。”

      我尽量控制情绪,深呼吸道:“我和你换床……”

      刚要起身他忽然扯住了我的袖子,睁开眼可怜兮兮的看着我,道:“你嫌弃我……”

      我浑身的肌肉难以自控的颤了颤,头皮都发紧,闭着眼睛控制再控制的道:“晏殊,正常说话,不要逼我踹你下……”话未讲完,腰间忽然一紧。

      晏殊环住了我的腰,将脸埋在我的怀里,闷声闷气的喊我的名字:“苏谢,苏谢……”

      他的声音在我的胸腔微微的颤鸣着,薄薄的月色打在他后颈上,细绒绒的碎发,他抱的我越发紧,细不可闻的道:“我怕我一睁眼你就不见了……”

      忽然有什么隐秘的东西在胸腔枝节蔓生,咚咚咚咚的响了起来,一阵阵发麻,我喉头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讲,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他打我怀里抬起脸来,密密的眉睫下看不清神色,轻声问我:“苏谢你爱上我了吗?”

      我微微发愣。

      他慌忙又道:“一点点也可以。”

      窗外细细的风吹进来,摇的窗扉吱呀作响,我在那一瞬竟不知该怎样回答,是有吧?

      他看着我的眼睛一点点暗了光,轻声又问我:“难道……一点点都没有吗?”

      “我……不知道。”

      这一觉睡的不踏实,昏昏沉沉的也不晓得睡了多久,直到药王妙手的小徒弟红药火急火燎的跑进来摇醒我,第一句话就吓的我浑身一激灵,翻身而起,又问一遍:“你说什么?”

      小红药急的满脑门都的汗,言语都不利索的又重复道:“晏叔叔又傻了!”

      又?

      我来不及多问,胡乱穿了鞋子就跑出去。

      绕过青石小径在前院的大槐树下看到了晏殊,妙手和几个小药童都在,我近前才瞧见晏殊靠着大愧树,脸色惨白,额头上噌噌的冒着血,满襟满袖都是。

      “这是……怎么回事?!”我吓了一跳,昨晚还好好的,怎么一睁眼就这样了?

      妙手一壁止血一壁瞪我,没好气的道:“我哪儿知道,一大清早就听见红药大呼小叫说他又摔傻了,出来就看见他这副德行。”

      我忙扯了袖子去擦晏殊脸上的血,心惊胆战的喊他:“晏殊,晏殊?”

      他眉睫一颤颤的睁开眼,挂着血珠瞧我,那眼睛里迷茫和困惑让我的心咯噔就是一声,可千万别真的又傻了……这好不容易才慢慢恢复过来,都没正常几天。

      “晏殊……”我颤着嗓子问他,“你猜猜我是谁?”

      妙手白了一眼,忍了忍没插嘴,跟我一样颇为紧张的看着晏殊。

      就见他卷长的眉睫颤啊颤的,眼睛里的小迷茫闪啊闪啊,老半天忽然一蹙眉道:“猜不出来……”

      我的心一瞬间碎成了渣渣。

      “得,这次连你都不记得了。”妙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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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城

      “晏殊又傻了?”笔尖在纸上一顿,黑墨白纸一圈圈晕开,我抬头看堂下禀报的那人,顿了顿又问:“那……苏谢呢?”

      堂下略微一顿道:“苏姑娘打算带着晏殊回魔教找药师沈青,如今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他欲言又止的闭了口。

      我提着笔看他,他几番斟酌才开口道:“属下还打探到,有个行踪神秘的人一直跟着苏姑娘。”

      “哦?”行踪神秘?我微微蹙眉问道:“查清楚是何人了吗?”

      他摇了摇头,“尚未查清,只是知道是个女人。”

      “女人?”会是谁?我瞧着纸笺上的字一时竟想不起来会有谁跟着苏谢。

      他试探性的问我:“盟主打算怎么办?”

      “派人小心跟着。”似乎下雨了,细风碎雨敲在窗扉上,我低头瞧见纸笺上零星的碎雨,叹了口气又道:“不必派人了。”

      “盟主的意思……”堂下人愣在原地。

      这雨搅得人心烦意乱,我撂下笔,淡淡道:“我去一趟。”

      总觉得这个女人不太寻常……

      这雨一连下了几日,到骊城外才放晴,苏谢带着晏殊在骊城之外停下,我大抵明白,如果有别的路可以选,她一辈子都不想踏进这座城池,可惜这是必经之路。

      她带着晏殊住进了临城的客栈,夜半时偷偷的离开了客栈。

      我看着她消失在骊城昏蒙蒙的夜色里,吩咐人小心跟着,转身入了她住的客栈。

      她的客房里还亮着灯,打外面锁了门,我从窗户跃进房间时正好对上晏殊的眼。

      他坐在榻上安安静静的看我。

      傻了吗?

      我在三步之外抽剑瞬间抵在他的眉心之上,烛火荜拨一晃,他在明明灭灭间抬眼看我,没有动。

      “真傻了?”我没有收剑,问他,“祭司大人还认识我吗?”

      他看我半天,烛火一摇,我听到他‘啧’的笑了,灯火再亮时他依旧表情安静的看着我,放佛那一声冷笑是我的错觉。

      我忽然有些恼火,握剑递进一分,“晏殊,可真是一如既往的让人讨厌啊……”

      窗扉嗒的一响,有人咯咯笑了两声道:“那便杀了他好了。”

      耳侧风声一掠,还不待我回头,握剑的手肘突地被人一推,剑尖直刺刺的往晏殊眉心挑去,我淬不及防,生硬的翻转手腕,剑尖顺着晏殊的耳侧噔的一声刺进床幔。

      一转头便瞧见坐在窗框上,眯眼笑的姑娘,细眉细眼,容貌异常清秀,只是那一双眼睛狡黠的像狐狸,背着一身月色盈盈对我笑道:“盟主大人不是很讨厌他吗?怎么舍不得下手呢?”

      深夜出现在这里的人,除了我,大抵就只有那个一直跟着苏谢的神秘女子了。

      剑柄在我掌心里,刚刚拍在手肘上的力道并不大,只是快,她的武功不弱,内力却极为单薄。

      她是谁?

      我不瞧她道:“我要杀谁不劳姑娘动手,杀不杀他也不劳姑娘费心。”手中的剑微微一动。

      她忽然笑道:“盟主大人最好不要对我出手,我虽然打不过你,但你也未必抓得到我。”她抓着窗框微微倾身,像只随时会逃脱的鸟,一歪头道:“杀了我,你会后悔的。”

      “是吗?”

      她点点头,微微眯眼道:“我今日来是特地诚心实意的跟盟主大人做笔交易。”

      “比起交易,我更感兴趣你是谁。”我看着她,她这样的武功不可能查不出来历,一路跟着苏谢,却没有动什么手脚。

      她了然的一笑,道:“盟主大人先听听我说的交易再下结论也不迟。”她瞧了晏殊一眼,又道:“盟主大人还惦记着陆宁对吧?要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的保护到现在。”

      她居然知道陆宁。

      “你究竟是谁?”我问道。

      她不答我,而是直接了当的道:“只要盟主大人保证不插手我和陆宁的事,我可以将陆宁还给你,是真真正正的陆宁,而不是披着苏谢皮的陆宁。”

      我微微一愣,她微微探了探身子,皎洁的月色落在她的细眉细眼上,狐媚异常,“盟主大人喜欢不喜欢我这副皮囊呢?若是不喜欢,可以随意选个中看的给陆宁用。”

      我略一蹙眉,“你想要苏谢的身体?”

      她咯咯的就笑了,满是惋惜的道:“反正那张皮她用着也是浪费,你不觉得吗?”

      我收了剑,转身要走。

      她急急的跃下窗框,道:“若是盟主不信,那我先杀了晏殊略表诚意如何?”

      我听到软剑出鞘的声音,猛地转身以剑鞘架开了她刺向晏殊的剑。

      她清秀的眉眼一瞬间古怪之极,万分不解的看着我,“盟主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想得到陆宁了吗?”

      月色朗朗,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她看我一眼,咬牙切齿的收回剑,低低道:“你会后悔的!”翻身跃窗而出。

      门外开锁之声,有人推门而入,我翻身跃上了房梁,细细的灰尘款款落下。

      苏谢推门进来,瞧着飘落的灰尘略微一顿,随后到榻前,将一包干粮递给晏殊,一壁弯腰收拾包裹一壁道:“我们今夜就走,赶着天亮出骊城,大概明日就可以回娑罗教了。”

      晏殊点了点头,乖乖的站起身,由苏谢给他整理衣衫,系好包裹,牵着出门。

      我在房梁之上看着她们出门,在合上门扉之时,我听道她淡淡的道:“不必再跟着了。”

      我在房梁之上微微一愣,翻身落地时带灭了房中烛火,一下子就暗了,只剩下半开的门扉露进来的光,苏谢就站在门外,背后的光照的我看不清她的眉目,像是极远极远的一个影子,声音却是近的。

      她在门外极淡极淡的叹了口气,平平静静的对我道:“你不必这样,我们早就两清了。”

      我想张口说什么,她在门外对我笑道:“我其实应该感谢你,若不是你,我大概永远都遇不到晏殊。”

      像是秘而不宣的闷雷,我就站在漆黑的夜里,千百句话在喉头生了刺一般吞不得,吐不出,最后的最后只是反复的道了一句:“那就好……”

      那就好。

      房门吱呀合上,我站在极黑极静的房间里听着她们的脚步声越行越远……

      有属下来禀报苏谢方才买了干粮在骊城宫门前站了半天就回来了,如今带着晏殊一路往魔教去了,问我还要不要继续跟下去。

      我愣了半天,苦笑道:“不必了,早就两清了……”

      其实我明白,陆宁早就不是从前那个挑灯静静跟在我身后的陆宁了,就算脱离了苏谢的身体,那颗心也早就回不去了。

      我记得那个陆宁的眼睛温暖而坚定,不远不近的永远跟在我背后,只要我一回头就能看到,像是……暗夜里的一盏灯。

      虽然并不耀眼,却总是在那里。

      如今再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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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华

      我做了个梦,梦到幼年时住过的园子,长长的回廊,回廊之上爬满了细藤紫罗,风吹过,一地的落花。

      母亲就坐在回廊尽头的藤椅上,金融融的阳光铺满她的眉眼,她似乎睡着了,膝盖上的厚毯子逶了一地,我过去碰了碰她的手指,凉,凉的我打寒颤。

      阳光晃的我眼花,我轻声喊她,“娘……”

      她没有醒。

      园子里的梨花树开了,一树灼灼其华,我记得母亲最爱坐在梨花树下发呆,她说她家的院子里也有一棵这样的梨花树,开得极好……

      细细的风吹散她眉心的碎发,我瞧见她衣领下素白的脖颈上青筋骨立,她变的那样瘦,睡的那样沉。

      我呆呆站着,忽然有人从身后遮住了我的眼,轻声又坚定对我说,少主不应该哭,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你,不能哭。

      我记得的,是苏谢。

      母亲死的那年,我六岁还是多大?那是苏谢第一次对我说话,小小的手捂住我的眼睛,你是少主,不应该哭。

      之后我被关在禁院里,那样大的院子里,我常常梦到母亲,半夜里烧糊涂了,怎样都不愿意待在那里,也是苏谢,她挽起袖子,衣领,给我看她身上新的旧的,密密麻麻的伤口,说,外面是这样的,你还要出去吗?

      她告诉我,这个世间,想要活下来是要付出代价的,没有人可以护你一世。

      想要什么自己拿。

      我梦到在禁院里,苏谢总是在半夜一身伤的来,一头倒在床上,跟我讲话。

      有时候她会哭,不过极少极少,大多的时候她总是满脸愤恨的跟我说,总有一天她要强大到无人敢欺,无坚不摧。

      我是喜欢这个苏谢的,因为她坚定又狠心,是我想要却做不到的。

      梦里禁院里没有光,漆黑的什么都看不见,我听到苏谢在喊我,少主少主……

      转过头便瞧见了苏谢的脸,她站在漆黑的夜里弯着眉眼对我笑,伸出手来摸摸我的脸,对我道:别难过,我既继承了苏谢的身体,就会替她守诺的,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逃离魔教?

      苏苏?

      她忽然收回手,转身便走,我在那一刻慌极了,跌跌撞撞的追出去,手指触到她的肩膀,只要收拢她就会回到我身边,死都不得离开我。

      可是我十指收拢的瞬间,她忽然化成了流萤,就那样从我的指缝间穿过,飞散在夜空里。

      我在一瞬间惊醒,满身的冷汗淋漓,极静的夜里,胸腔里空落落的,我将滚烫的额头埋在手掌里,极深极长的呼吸。

      “醒了?”

      忽然有人在漆黑的房间里开口,兀自却又像是等了我很久很久,我眉心一跳,伸手攥住了压在枕下的短剑,循声望去。

      黑蒙蒙的夜里我只瞧清窗下薄薄的人影,是个女子,她在窗下转过头来,一双眼睛在黑夜里晶亮狡诈,像只夜行的狐。

      我就那么愣了住,是谁?这双眼睛我是认识的,熟悉的……

      是谁……

      “连你也认不出我来了吗?”她靠在窗扉上,背后是透进来的光,漆黑的夜里唯有那双眼睛是明亮的,她极轻极轻的笑了一声,“我以为至少你还认得我……”

      是谁……

      我盯着那双眼睛,心底里有什么隐秘的答案翻涌,却没有开口。

      她从窗下走过来,在极静极暗的夜里撩袍跪下,“苏谢拜见少教主。”抬头一双狐一般的眼望着我,魅魅的光,狡黠带笑,“您终于得偿所愿了……”

      掌下的剑攥在手心里,冰寒入骨,那样清晰的提醒我这不是梦境,她回来了,在光昧不明的夜里跪在我脚下,用那双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眼睛望着我。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她说过的那样,终有一日我会爱上这权势,到那一日她必定奉我为王,相依相附。

      她起身抱住我,在我耳边语声轻曼的道:“苏谢特地带了一份厚礼恭贺您。”

      廊下有风吹过,有侍从在门外恭谨的叩门,轻声道:“教主,苏谢姑娘带晏殊回来了……”

      我胸腔里突突跳动,她看着我笑,“只要教主想要的,还有什么得不到?”

      终有一日我会爱上这权势……

      我曾经发誓永远都不要像父亲那样,被权势所累,为权势所用,可悲到用这权势来囚禁自己心爱是女人一辈子,所以我从未想过夺这教主之位,可是命运兜兜转转,最后的最后还是如她所言——

      我要这权势,唯有这权势才能得到我想要的。

      我从没有一刻这样的理解父亲,遗恨也好,至少她生死都在身边。

      “让她在大殿等我。”我吩咐侍从,松开掌中的短剑,看着眼前这个真正的苏谢问道:“你想要什么?”

      她从来都不是无条件付出的人,漏夜归来,必定是有需要我的地方。

      这份大礼一定是要用什么交换的。

      果然她眼睛微眯的笑了,偎在我耳边轻声软语的道:“我只想要回我的东西。”

      比如,身体。

      我有多久没有见到苏苏了?或者该叫陆宁。

      她站在大殿里,低头细细的为晏殊擦着手,似乎在说什么,我进去时她正好抬头看到我,唇角的笑容一愣,随机又对我笑,开口道了一句:“少主……”又想起什么似地敛身跪下道:“苏谢叩见少教主。”

      我忽然就顿在了那里,看着她在眼前,半天伸手扶起她,“苏苏什么时候和我变的这么陌生?”

      陆宁不动声色的躲开我的手,笑道:“毕竟是在教中,还是谨慎些好。”

      之后便是两厢尴尬,我看着她,她却敛着眉目不瞧我,许久许久才干咳一声道:“我这次回来有一事想求教主。”

      大殿里新换的白梅开了,丝丝缕缕的冷香,我抬眼瞧着晏殊,他还是那副摸样,唇角带笑,卷长的眉睫敛着,一瞬不瞬的瞧着陆宁,我没有开口,陆宁却耐不住道:“有人说教中有一种药可以治愈失忆?”

      果然如苏谢所说的一样,她千里迢迢来这里就是为了找那种可以治愈晏殊的药。

      那样一种药怎么会有?不过是苏谢为了引她上钩的一个谎话而已,她居然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相信了。

      我看着她莫名的有些难过,她近前一步急切的又问我,“是有的对吗?”

      有多久没有见到她了?她瘦了些,尖尖的下颚,眉眼倦色难掩,我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我以为她这一辈子都不会想要再过骊城,再回娑罗教,再见我,但是如今她为了晏殊不远万里的站在我面前。

      我忽然开心不起来,她似乎被我这个问题问的愣了住,站在那里看着我张口半天都没有回答我。

      “你爱他吗?”我问她。

      大殿里突然静了下来,这个答案我想知道,却又怕知道,我不知为何不敢看她的眼睛,侧头瞧着大殿里那一株白梅,半天半天听她道:“我……不知道。”

      我忍不住看她,那双眼睛里满是困惑和迷茫,敛在眉睫之下,微微扇动的看我,“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我曾经以为我是那样的爱着阮碧城,可是……”她困惑极了,问我:“爱是极好极好的东西吧?我爱过一个人,却再也不敢确定自己还会爱另一个人,你明白吗?”

      用情极深,再难有勇气去爱另一个人。

      这样的感情是好是坏?我不明白。

      她忽然撩袍跪下,抬头一双眼睛像星辰一般,明亮而坚定,她道:“不论那药是真是假,我都想尽力一试。”

      胸腔里有什么东西一瞬收紧,再舒展不开,她为了晏殊跪在我眼前,我忽然觉得颓丧极了,之前和苏谢商量好的再多计策都在她跪下的一瞬间开不了口,崩退瓦解。

      我站在那里半个字都讲不出来,忽然身后有人笑吟吟道:“陆宁姑娘还记得我吗?”

      我转头就瞧见笑盈盈步入大殿的苏谢,附身在另一具陌生身体里的苏谢,她到我身侧,立在陆宁眼前。

      陆宁一愣,又惊道:“你是那个告诉我娑罗教可以医治失忆的女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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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谢

      她问我,“你是那个告诉我娑罗教可以医治失忆的女大夫?”

      大殿之外白雪皑皑,日光照耀时整个大殿都亮的谎言,我眯眼看着她,笑道:“是我。”

      她真该问问我是谁,她如今的这个身子,所有的一切,原本都是我的。

      我是苏谢。

      从我被老教主带会娑罗教的那一日起我就做好了随时会死无葬身之地的准备,可是从未想过自己会死在一包毒药,死在叶白芷和长欢的手里。

      更没有想到我会重生,而另外一个人会重生在我的身体里。

      我见过陆宁许多次,在骊城,在中原,看着她将自己一次一次逼上绝路,我忽然可怜起了她,或许我的身体真的不适合她,倒不如物归原主。

      我要拿回属于我的,身体,护法之位,包括阮莲华,这些原本就是我处心积虑,费尽心机才得来的,怎么甘心被这样一个陆宁占了去,怎么甘心,只是一直寻不到机会。

      直到晏殊在药王谷再次失忆,陆宁带着他在市集里,我只是假装大夫告诉她娑罗教之中有治愈失忆的良药,她居然信以为真了。

      这样拙劣的谎言,她居然毫不怀疑,千里迢迢的带着晏殊回到了娑罗教,我不晓得一个人为另一个人要有多深的感情才能像个白痴一样。

      我原本的计划是在她回娑罗教的路上下手,拿回身体,却没料到阮碧城会突然插上一脚,如今我这副身体是断断不能和阮碧城硬碰硬的,我看着他一路暗中护着陆宁,是想用陆宁来和换他不要插手。

      他却拒绝了。

      我不明白,他是放不下陆宁的不是吗?为什么会放弃可以得到她的机会?

      只是我也不想明白,既然他不要,那就按照原定计划,在娑罗教动手,我了解阮莲华,太了解他了。

      他心里生长着一只小兽,蠢蠢欲动的小兽,他想要的,他所喜欢的,都隐忍在心里等着一个契机爆发。

      那就让我来给他这个契机,他想要陆宁,我想要回我的身体。

      那个当初在禁院里哭得小声的软弱少年,在他心有贪念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成长,他贪这爱这恨,陆宁给他那温暖。

      老教主教会我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懂得利用人的贪念。

      可我还是高估了他,在陆宁跪下的一瞬间我知道他心软了,所以还是要我亲自动手吧。

      我眉眼微挑的看了一眼阮莲华,随后对陆宁笑道:“陆姑娘还真是不辞辛苦的来求药了。”

      “那药……”陆宁蹙眉看我。

      我转身倚在红木椅中托腮笑了,“自然是骗你的。”我看到她微愣之下一点点失望的眼神,愉悦极了。

      她起身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唇边苦笑的道:“姑娘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便直说了吧?”

      我惊讶极了,诧道:“呀呀,竟然被你看出来了。”

      她瞧着我笑道:“陆宁从来愚钝,但姑娘费尽心机的骗我来此,定然是陆宁身上有什么值得姑娘费心的东西在。”顿了顿又问道:“一路上跟踪我的也是姑娘吧?”

      这些倒是出乎我意料的,忍不住问道:“你就没有怀疑过根本没有那种良药?”

      “怀疑过。”她答的坦然,“只是总是想试一试。”

      她让我好奇极了,天资愚钝却从不肯放弃,就像曾经在骊城在娑罗教之中,她一次次被逼上绝路却依旧活了下来,她心里似乎总是怀着一股光,执拗的相信着那股光。

      她等着我回答,我托着腮忍不住便笑了,起身贴在她耳侧低低细细的道:“我要你这身体,你给不给?”

      她脊背一僵,我又道:“你现在不用答我,等我治好了晏殊在答。”

      她定定的看着我,“你真的可以治好晏殊?”

      我没有答话,只是转身对阮莲华伸出,道:“既然教主心有不忍那便让我来替教主动手吧。”

      阮莲华是有些迟疑,我伸手拿过他攥在手心里的小药瓶,转身递给陆宁,“吃了它。”

      “这是?”陆宁瞧着小小的药瓶问我。

      我眯眼瞧着一直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晏殊,似笑非笑的道:“药王有没有告诉过你,这世上有一种良药,吃了之后可以忘记一切烦恼,爱啊恨啊,过往的所有一切都会忘记的干干净净。”

      她眉眼一掀的看我,“忘忧丹?”

      我点点头,歪头笑道:“我想这药该是你求之不得的吧?可以让你忘记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你的过去是不快活的吧?”

      她愣愣的盯着那支小小的药瓶,我不急,拉着她的衣襟贴耳贴面的小声道:“你信不信只要你吃了这个药,晏殊就能不药而愈?”

      她眉睫一颤,我看到她指尖细微的发抖,她转过头看晏殊,半天半天忽然伸手接过药瓶,拨开缨塞便要往口中倒。

      手腕却被人猛地攥了住。

      那一刻她的表情让我觉得可怜,她看着晏殊抓着她的手腕,眉眼里的光一瞬间暗了下去。

      什么失忆,什么旧疾复发,晏殊不过是在装傻而已。

      “陆宁……”晏殊欲言又止,几乎不敢看她的眼睛。

      她就那么看着晏殊笑了,一颤颤的战栗,就那么笑着笑着忽然哭了。

      “陆宁……”晏殊顿时慌了,想扶住她,她摆手退开,退的太猛,一个踉跄跌靠在桌沿上,撞的杯盏当啷啷乱晃。

      她就那么背过身撑着桌沿,埋着头,我瞧不见她的眉眼,只看到她微颤的肩,哭着笑着,一遍遍道:“真好真好……你没事就好……真好晏殊……”

      晏殊慌的手足无措,“对不起陆宁我只是想……”

      她转过头来,满脸的泪水,对晏殊笑道:“好玩吗晏殊?我以为至少还有你不会骗我,至少还有你……”

      她手中的小药瓶当啷啷的掉了下来,空了。

      她摇摇欲坠,晏殊猛地上前一步扶住她,看着地上的空药瓶彻底慌了神,“陆宁!”

      我弯腰捡起药瓶晃了晃,惊奇道:“居然全吃了。”

      晏殊一瞬间眼神如刃,吓得我往后一躲,闪躲不及就被他扼住了喉咙,喝道:“解药呢?”

      我笑吟吟刚要开口让他将陆宁交给我,身后的阮莲华忽然开口道:“你还是带她回去找药王吧。”

      我一愣,阮莲华又道:“你最好快些带她离开这里,我随时都会反悔。”

      晏殊望他一样,松开我抱着陆宁转身便走。

      这是娑罗教,就算晏殊有滔天的本领,只要阮莲华一声令下他也休想活着离开,我不明白阮莲华为何突然放他们走。

      我恼火极了,拔步便要去追,阮莲华伸手拉住我,淡了声音道:“护法之位,教主夫人之位,你想要什么,就当我跟你换,放过她吧。”

      “为什么?”我不明白,“你不是爱她吗?只要你一声令下,她插翅难逃!”

      他忽然委顿的跌坐在玉阶之上,声音有些发颤的道:“我不想让她不快活,像我娘一样不快活……”

      殿外白雪生光,满殿的冰寒白光,他坐在玉阶之上,恍若间我像是看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少年,柔软的弱不禁风。

      突然间就泻了心气,松出长长一口气,忍不住俯身跪在他脚边道:“若这是您所期望的,我必定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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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药王

      晏殊抱着昏迷的陆宁冲进来时吓了我一跳,门都被他踹的咣当乱晃,险些没能散架。

      还没等我念叨,他两腿一软就差点扑在我身上,我险险的扶住,让晏殊将她放在榻上,看着晏殊满面的风霜狼狈,诧道:“这……这是怎么回事?陆宁不是带你去医病了吗?怎么换成你抱她回来了?”

      晏殊气息不顺,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哑着嗓子道:“她吃了一瓶忘忧丹,到现在都没有醒,会不会出什么事?会不会……忘记我?”

      尾音颤颤的让我头皮发麻,“忘忧丹?”我一壁为陆宁诊脉一壁忍不住问他,“你是说她吃了一瓶忘忧丹?”

      晏殊应了一声,有些愣神,“我不知道那有多少……她吃了有两日了,一直没有醒,她真的会……什么都不记得吗?”

      我眉心止不住一抽,低头看昏迷的陆宁一眼,放下她的手腕,转身对晏殊道:“你先出去一下。”

      晏殊不解,死活不愿出去,我索性道:“你若不出去,这病我便没法医了。”

      他犹豫再三终是一步一回头的退了出去,我起身合上摇摇欲坠的房门,转身叹气道:“陆姑娘你这是要闹哪样啊?”

      陆宁在榻上睁开眼睛,坐起身来幽幽的看我。

      我忍不住笑了,“吃了一瓶忘忧丹?味道怎么样?”

      她哀怨的看着我不说话。

      这忘忧丹是我正在开发研制的药,一丸都没有研制出来,她去哪儿吃一瓶啊!而且她也知道我尚未研制出来,居然就这么骗着晏殊。

      她叹了口气,“味道不太好,吃进去才发现是一整瓶迷药,害我昏昏沉沉睡了这两天,现在还不是太清醒。”

      我拉了小凳子坐在榻边瞧她,“说吧,你们这又是唱的哪儿出啊?”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陆宁咬牙切齿的道:“他居然耍的我团团转!就他会装失忆啊!”

      “哦?”我好笑的看她,“那你打算装多久?”

      “不知道。”陆宁倒在榻上,蒙头就睡道:“等我先睡一觉,这几天被他一路扛回来颠地我都要吐了。”

      我起身扒拉开一点窗缝往外瞧,就瞧见晏殊抱头蹲在门口,那一脸的懊恼郁闷啊,“我说……你再玩下去他会哭的吧?”

      陆宁闷在被子里,闷声闷气道:“活该,我差点哭瞎了。”

      “他装傻还不是因为你说不爱他,怕你离开他吗?”我着实对这两儿的脑回路觉得匪夷所思,当初我是知道晏殊在装傻,不过他用武力逼迫我不能说。

      毁了我的一世英名,他也是活该,这下玩脱了吧!

      我咋舌道:“啧啧,真没想到叱咤风云,名震江湖的魔教祭司会有这么白痴的一面,居然会用装傻博取你关心这么低能的法子……”

      着实凶残,着实让人惊叹。

      就这样陆宁在屋里又睡了两天,直到药效全散,晏殊就在屋外蹲了两天,衣不解带……

      夜里起风落雨了,我着实不忍心一个堂堂的魔教祭司蹲在屋外凄风冷雨的,便抱了斗篷去给他送,刚转过回廊,就瞧见陆宁蹑手蹑脚的从屋里出来,确定晏殊在门柱边睡熟了,小心翼翼的抱着被子替他盖了上。

      廊下细风细雨扫进来,陆宁撑开一把油纸伞放在他身前,挡住凉风斜雨……

      “两个傻子……”我看着愈大的夜雨,转身回去继续睡觉。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更番外了~这是个按照每个重要人物的视角来写的一个后续,我挺喜欢这样的叙述方式的,每个人都从不同的角度看相同的事件,反应出各种各样的故事和感觉!
    另外也让正牌苏谢出来了一下!我一直想单独写一下她啊,也算是稍了心愿~
    PS:还有个陆宁的前传,周五放上来~大家等着哈。
    PPS:小蛮腰已经上市了,大家想买的去买,不想买的就不要花那个钱了,总之能出书我真的挺感谢大家的,谢谢,鞠个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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