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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蛊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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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朱远望着长乐殿空无一人的大门,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所谓峯王大仆,就是贴身保护峯王的侍卫,但是燕朱却在一个月前遭遇了难题。他可以隐匿身形随侍在端秀丽身边不被发觉,却很难逃过新任禁军司马的眼睛。因为那是芳国女王一天里难得的轻松时刻,也因为每次被会被发现,燕朱在一个月前就开始执行峯王的命令,至少在青岚出现的时候离她们远些。而今天,当燕朱发现端秀丽开始亲手准备茶水点心的时候,他就像往常一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峯王的寝宫。
但不知为什么,虽然从没有任何证据显示过任何蛛丝马迹,他仍然觉得不安。而在忍耐了一阵子之后,燕朱决定顺从自己的感觉。只是看一眼,看一眼确定一切平常就好。抱着这样的想法,燕朱悄无声息地绕过寝宫的宫墙,从毫无人迹的花园一角翻了进去。
早在烈王时代就烂熟于心的长乐殿,看上去一如往常。四下无人的花园寂静无声,只有偶尔的鸟鸣又或者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正觉得自己过于敏感的燕朱才放松了表情,却因为又一阵微风吹过陡然蹙紧了眉头。
风里有一股淡淡的……
血腥味。
他不过在原地呆了一瞬,立时就朝风吹来的方向飞奔而去。
顺着嗅觉的指引,燕朱停在了靠近宫门的一间小屋子门前。
血。
他急匆匆的脚步在看清房内的情形时突然一顿,然后僵立在原地几乎无法动弹。
到处都是血。
雪白的墙壁上到处是喷溅挥洒的大片血迹。而地面上,原来的青石地板不仅被暗红浓稠的血液遮掩吞没,甚至还四下散落着不少碎肉和内脏的残渣一样的东西。几乎不忍心看的燕朱,只能强迫自己朝房间中的那个物体看去。
那是……
端秀丽。
几乎没有人好好打量和注视过的脸,永久地固定在了惊愕的表情上。而当燕朱顺着她的脸往下看时,就连几十年黄海的生涯也帮不了他。她的胸腔被彻底打开,尖利的肋骨裸露在灰白的肌肉外面,而应该是心脏的位置……
空了。
“燕朱大人。”
一道堪称柔软清甜的嗓音在燕朱耳边响起,却令他悚然一惊。他猛然收摄心神,朝发声的地方看去。那里,站着一个……
燕朱的心猛然一缩。
穿着一身便服,看上去就跟禁军司马长得一模一样的妖物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一头银色的短发闪着金属般冰冷的光泽,浅绿的眼睛在暮色里莹莹发亮,而她的嘴唇上更是染满了暗红色的浓稠液体。
仿佛,她刚刚吃了“什么”一样。燕朱费了好大力气,才阻止自己向端秀丽的尸体那里看。
那个仿佛从黑暗里钻出来的女人,声音里透出一种掌握一切的稳定,以至于她的声音在燕朱耳里,甚至有了些猫戏老鼠的轻谑,“我是不是该叫你朱厌老师才对?”
一句话就否定了只是相似的可能,燕朱心里一沉。他抽出佩刀,然后用刀尖指着她,“停下来。”
“我还以为你会像朱明一样,大喊大叫着‘妖魔’,然后朝我砍过来呢。”妖物才弯起了唇角,突然俯身下去解开自己的鞋带。
那个过早失去生命的孩子虽然已经死去十几年,现在想到却仍然带来一阵清晰的伤感。但燕朱不是朱明,无论他心里开始怀疑什么,妖魔里没有雌性这一点铁则他一直都知道得非常清楚。他只能干巴巴地应了一句,“你不是。”虽然在说的同时,他自己都忍不住开始思考眼前的她到底是什么。
俯身解着鞋带的女人动作一顿,好一会她才半抬起头看向他。而这一回表情里多了些燕朱看不明白的情绪,仿佛是伤感又仿佛是生气。但无论那种情绪是什么都快得一闪即逝。而后她又扯起一抹毫无笑意的表情,“那么,解释起来就方便多了。”
她应该就是那个青岚。知道“朱厌”和“朱明”的她不存在冒充。而她突然提起朱明,难道杀死他的是……
燕朱思绪诡异地一顿,他瞪圆了眼睛还是不能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她从鞋子里脱出来的……
竟然是一双鸟爪!
妖魔和妖兽里都没有雌性。
世上唯一人类以外的雌性,只有……
“我是女怪。”仿佛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似的,将一双鹰隼似的尖利鸟爪浸在血泊里的青岚直起身向他解释道。
女……怪?
“峯麒昏迷的三天里,曾经停止过呼吸。”几乎将整个脸都隐藏在暗影里的青岚,虽然声音还是如之前一样的平稳,听在燕朱耳里却多了丝哀伤,“所以我才杀了秀丽。”
对啊……
在遥远的四十年前,即使峯麟已经奄奄一息,她的女怪却还是挡在了月溪的刀前,虽然那只不过为峯麟拖延了一瞬的时间。
女怪,就是这样的生物,燕朱分神瞟了眼端秀丽的方向,但这不代表弑王是正确的。他握紧了手里的刀,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对面的女怪突然笑了起来,以至于哀伤之类的情绪瞬间被清空,她的声音里又多了那种居高临下与大局在握的轻松。
“不要误会,我承认只是不想在你我都知道的事实上浪费口舌。”燕朱眼前一花,然后手腕上一阵剧痛,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手里的刀已经到了对方手里,然后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我接下来会做些别的事,比如掌握禁军什么的,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过来帮我。”
这话初入耳时是一阵错愕,随后紧接着是一股浓烈的羞愤和被侮辱的感觉。
她以为他是——
“而关于这一点,同样不要误会。”仿佛再度感知到他的想法,女怪的声音陡然冰冷下来,“不要以为我是在求你。”
冰冷的敌意仿佛针刺一样陡然扎进他心里一片愤怒里。燕朱不由得转眼看了看地上那一串染血的爪印,心里隐隐明白她想要说的是什么了。
“不要说脱掉鞋子,就算只是拉起袖子或卷起裤腿,一样可以知道我不是人类。但前提是,你必须能在所有人面前逼得我非脱衣服不可。”声音再度轻柔下来的女怪抬高了下巴看着他,微勾的唇角里满是嘲讽,“所以这里发生什么事,你大可以随便对任何人说。就是不知道能有几个人会相信你。”
燕朱心里一闷。
的确。
她既然看上去是女性,拒绝在任何人面前露出皮肤就是合情合理的做法。就算燕朱知道真相,落在别人眼里就只会朝他企图侮辱女将军那里想。就算真的硬逼着她脱掉衣服,以她目前的敏捷和力量来说,无论多少个禁军也只是白白送死。
难道他就这样屈服……
“我想要的只是峯麒平安而已。”显然能看出他的不甘,女怪温柔了她的声音,“只有芳国好了峯麒才会好,只有芳国的百姓都安居乐业了,峯麒才会健康平安。我想看到峯麒的微笑,一直一直地看下去。燕朱,你说我这样的愿望算过分吗?”
这样的愿望,算过分吗?
不想说是,也不能说否的燕朱只能抿紧了唇
女怪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一双浅绿色的眼睛里透出弄弄的寂寞,就连她的声音也低落下去,“你慢慢考虑。”
说完,她撮唇轻啸了一声,原地跳上不知从哪里窜进来的驺虞背上,瞬间就飞远了。留下燕朱一个人站在满是血泊的房间里,良久,才低低地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