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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第一百五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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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半日,顔苓若便从絮风轩搬到了东六宫所在的朝晖宫。
授印领册后,她没有立刻褪下贵妃的大朝服。
因为依照规制,受晋封的妃嫔要在第一时间面圣谢恩。
看着正应付宫人们各种恭贺的贴身宫婢秀衾,一脸的喜色,倒像是比她还要高兴,顔苓若有些自嘲地想:“不知道待会儿到了养心殿,听到皇上除了与我商量亲征后的后宫安排,就是嘱咐我照看好皇贵妃时,秀衾这丫头还能不能笑得这么开心?”
然而,事情完全出乎颜苓若的预料。
宁昱晗并没有召见她,只是让李炳福代为传话,又赐下了一道恩典——三日后,她那位现任督察使的父亲颜其修可入宫觐见。
望着养心殿紧闭的宫门,以及面带不卑不亢的客套微笑,怀抱拂尘,袖手立于宫门前的李炳福,颜苓若唇角微弯,笑容浅淡而苦涩。
是啊,的确是好大的恩典!
自“宋逆之案”后,时隔四年,她终于可以见到父亲了!
可是,这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不,这只能证明,皇上对她真是半点心意也无。
秀衾虽然不太明白自家娘娘在想什么,但也敏锐地察觉到她心情不佳,于是近前一步,压低嗓音劝道:“娘娘,奴婢听说,陛下想亲征,可是朝上许多大人反对。兴许,陛下就是为这事儿,在和武尚书商议吧?”
颜苓若侧目看她一眼,眼神微冷。
这丫头说得没错,亲征在即,自然一切都该为其让道,但以她对皇上的了解,此时单独召见武尚书,只怕根本不是商议政事,而是为了给他心尖儿上那位竖立坚实的后盾吧?
看颜苓若的神色没有缓和,秀衾忙又劝说。
“娘娘不必失落!依奴婢看,陛下忙完定然会来看您的,说不准啊……今夜侍寝就是咱们朝晖……”
秀衾满脸堆笑,有些得意,又带着点讨好卖乖,可这话还没说完,就被颜苓若突然锐利起来的眼色打断。
“跟了本宫多年,怎么还没学好规矩?妄度圣心是个什么罪,你不知道?”
颜苓若的话音依旧如往昔那么温柔、妩媚,秀衾却是瞬间变了脸色,恭敬地低下头去。
“奴婢谨遵娘娘教诲,再不敢犯!”
颜苓若不置可否,这意思,是静观后效。
对于颜苓若的知情识趣,和对宫婢的适时规劝,李炳福看在眼里,心下也是满意的,脸上笑容真切了几分。
“既然陛下在忙,本宫就不去打搅了。”颜苓若对李炳福说了一句,然后,就在养心殿阶下整襟跪地,叩首三次以示谢恩,礼毕转身,再没回头,径直领着秀衾,去了西六宫看望洛怜苏。
三日后,颜其修递牌入宫觐见。
今日有大朝会,颜其修虽然事先递牌,但也要下朝后才能进内宫。
颜苓若在未入宫以前,是父亲当儿子养的掌上明珠。父女俩被九重宫墙阻隔,四年多未见,她当然很期待,也激动,想来,父亲也是一样。
想着父亲虽然于政务上刻板、严谨,实际闲暇时,最是附庸风雅不过,于是,颜苓若清早便命人在朝晖宫视线开阔的□□,那个养着一对大白鹅的池塘边摆下了茶点、美酒,准备陪父亲好好地把酒畅谈一番。
但当父女二人以君臣之礼见过,又重新施了家礼,然后落座,颜苓若屏退一众宫婢,才与父亲说了几句,就发现他有些心不在焉。
侧面试探了几句,发现父亲忧心的乃是朝政大事,颜苓若便歇了探问究竟的心思,未料颜其修却自说自话般开了口。
“唉……陛下宏图励志,一心想要亲征,却因顾太傅与我等多番劝阻,始终无法成行。想必,陛下最近,也不那么舒坦。这种时候还晋你位分,甚至允许你我父女相见,只怕也是想你劝劝为父吧?”
颜苓若微怔,而后轻笑,“父亲不必多想,陛下并不曾与女儿提过这些。”
颜其修捋着下巴处三寸长的山羊须,看颜苓若一眼,道:“也是,当初陛下对昭华郡主……如今那位回归,朝堂又诸多事,陛下怕是也无心与你们多说什么。”
颜苓若渐渐收起笑容,沉默片刻后,正色直视颜其修。
“父亲,您若是有什么话要交代女儿,就直说吧。”
颜其修握拳掩口,干咳两声,倒也顺了她的意思,不再拐弯抹角。
“前有‘宋逆’,后有‘慕乱’,如今的陛下,自然是希望整个朝堂都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无上的皇权!现如今这情势,只怕陛下对为父已有不满。”
听了这话,颜苓若的脸色也凝重起来,迟疑地问:“父亲莫不是……担心陛下会认为您有异心?”
颜其修却摇头,“非也非也!为父的忠心,日月可鉴,陛下圣明,自然也清楚。为父只怕陛下会为了收拢朝权,装糊涂啊!”
颜苓若闻言一惊,“这不可能吧?毕竟当初的‘宋逆之案’,我们颜家可是做了不少牺牲啊!否则,陛下哪能那么容易扳倒盘根错节的宋……”
不待女儿的话说完,颜其修干笑一声打断。
“纵观古今,‘过河拆桥’之事可不少!不过,为父今日来,倒也不是想与你说这些。”
颜其修的话就此顿住,直到看见一身华丽宫装的女儿挑起眉头,露出个静候下文的表情,才继续。
“接连历经了‘宋逆’和‘慕乱’之后,我朝更需要扬我国威,威慑外夷,陛下亲征本是朝之所望、民心所向,但你可知,为何几乎所有朝臣都不赞成陛下此时亲征?”
这样的问题,颜苓若早就揣测过,根本无须思考,当即答道:“现今朝中百废待兴,后宫也无主,父亲与诸位大人有所担忧,自然不敢轻言赞成。”
听到女儿这样的回答,颜其修笑了,同时也有些诧异和失望。
“若若啊!好歹你也是如今后宫内苑分位仅次于那位的第一人,就从未想过,陛下尚无皇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万一亲征有个什么闪失,你们会如何?这万里江山又该如何?难道要就此改姓不成?”
这……
还真是!
颜苓若的神色顿时僵住。
之后,父亲还说了些什么,转身她就已经记不太清了,唯一清晰的话,便是那句——“万里江山难道要就此改姓不成?”
是了,皇嗣!
眼下最紧要的,确实是皇嗣!
可洛怜苏的身体是个什么情况,估计全天下,除了皇上,最清楚的就是她了。
现在的洛怜苏,就连承恩都是冒险,更别说受孕!
而皇上,看这些日子以来的情形,只怕皇上是不会再碰除了那位之外的任何妃嫔的。
这可如何是好?
当颜苓若被父亲的一席话搅得心神不宁时,宁昱晗却再次于养心殿,单独召见了武致洪。
在宁昱晗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威逼利诱的谈话后,武致洪终于跪地承诺,一旦陛下亲征,他,以及整个武家,将以“外戚”的身份,替皇贵妃看好朝堂动向,守护好他这位义女!
之后,宁昱晗又召见顾太傅,将昨夜御笔亲拟的一份圣旨交与他。
“亲征若是顺利,此道圣旨不可见天日;若不然,太傅再行取出,与群臣一观。”
顾太傅本有“面圣不跪”的恩典,但此时,也不知是手中圣旨分量太重,还是心中的沉重不堪负,他直直地跪了下去。
“臣,领旨!”
至此,一切亲征的后续事宜,差不多都已安排妥当,宁昱晗也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才想起,应该去朝晖宫见见颜苓若了。
毕竟,前朝再稳妥,也难保后宫不出乱子,虽说他相信他的诺诺完全有能力应付,却不忍心让她孤身应对一切!
“陛下,已经戌时了。”
恰时,李炳福拎着一个雕工精细的檀木食盒入内,看宁昱晗似乎有起身的意思,赶忙劝道:“虽说政务要紧,但这些事儿,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办完的,陛下可要保重龙体啊!今夜不歇养心殿吧?去后宫哪位娘娘哪儿?”
旁人自然不敢与宁昱晗这般说话,但李炳福不同,宁昱晗不会计较,他也不会因为怕触怒龙颜,就压着担心不说。
宁昱晗也就笑笑,瞟一眼他手上,“哪宫娘娘这么乖觉,在朕的李总管跟前讨了好啊?”
李炳福失笑摇头,拎着食盒上前,一边揭盖子,端出里头的瓷盅,一边说:“说出来,陛下恐怕都会吃惊,是朝晖宫的颜贵妃。适才,陛下正与顾太傅议事的时候,颜贵妃身边的秀衾来了,说是贵妃娘娘看陛下好几日都没出过养心殿了,担心陛下上火,特意亲手熬了一盅银耳雪梨羹,让陛下润润嗓。”
“竟是她?”
宁昱晗确实吃惊。
后宫三千,不管是想要吸引他的注意也好,或者根本就是变相地自荐枕席也罢,不少女人都用过送吃食这招,但颜苓若,还真是这么多年头一次。
不过,他倒是不相信颜苓若会跟那些庸俗的女人一样目的,此举怕也就是跟诺诺那家长理短的奏折一个性质,纯粹关心他吧?
毕竟,虽然没有情爱,但她可是他的“解语花”啊!
除了诺诺之外,这世上最后一个,他真心信任,并诚心相待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