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怡梦》琴瑟静好

55、妥协

　　十三福晋撒泼事件再次轰动全府，上一拨人走后这相当于是对当差新人的再教育。原本就很安分守己的新一拨人，这下更是噤若寒蝉了。
　　素慎被张严送回了屋，我靠着墙蹲在地上，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双腿，开始哭。胤祥坐在书桌后待了半天，刚要起身，我带着哭腔大叫“你别过来。”他还是站起了身子，走到我跟前，摸着我的脑袋说“你亲自给我洗衣裳，我便借与你抹眼泪儿用，如何？”我像个孩子般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我狠狠伤害了一个尚还需要呵护的年轻女孩子，在她需要安抚的寂寞心上又划了一刀。胤祥可以安慰我，谁能去安慰她？我没有等级观念，也不认为打人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即使她很明确很清晰的知道怎样才能狠狠伤害人的心，即使她曾经也同样伤害了我，可是我想我还是可以理解她追求爱情的心，一如当年我对胤祥的执着。“不是你的错……”胤祥很像安定剂，莫名的就会让人浮躁的心趋于平静。素慎，如果我不是那么爱他，我想我会把他让给你，我说真的。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胤祥取笑我“大家闺秀知书达理你也做得，市井泼妇无赖小人你也像，说出的话文雅耐听，颇有哲理的时候有，粗俗腌臜，难以入耳的时候也有，没见过你这样复杂的人。”
　　素慎开始绝食，一天，两天，三天，匀芷玉纤沅沅都败下阵来，没有一个能劝得动她。胤祥亲自去看她，素慎只是哭，死活不见。在自己所爱的人面前丢尽了面子，死钻牛角尖儿自尊成这样的女子还真少见。
　　我带着杏儿去了她的房间，她恹恹的没有神采，“您是来笑话我有多惨的么？”甫一开口已经语气不善，我问她“你还真是执迷不悟，这样糟贱自己是给谁看的？逃避有什么用？也不管你的亲人了？就这么想死？”她没有力气跟我说话，呼吸都变得若有若无起来，“是，我就是想死，现在这样被他无视，我生不如死。”
　　她的贴身丫头跪在我脚下，抓着我的袍角痛哭失声，“福晋，求求您，救救我们家小姐，她已经三天滴米未进，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奴婢求求您了……”我闭了眼，真是无可奈何，杏儿把小丫头扶了起来，我吩咐她“去厨房端两碗水来，要一碗盐水，一碗糖水，服侍你主子喝下，快去吧。”她疑惑的看了我一眼，我道“我不会害她的，你照我的吩咐去就是了，你亲自端来，我想下毒也没机会啊。”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就走了。可惜没有设备，要不直接输生理盐水和葡萄糖会更有效。
　　素慎头转向里边并不看我，道“她端来我也不喝。”我失笑，学她也赌气道“喝不喝是你的事儿，做不做随我，素慎，你是不是也是穿过来的？怎么就烈成这样？”她有些不解，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给她喝这个，也不明白穿过来什么意思，但还是极好的控制好了自己，彻底无视我。我笑呵呵的对她说“这儿也没有别人了，我也不爱拐弯抹角的，咱们谈条件好了，你到底想要什么直接说吧？”
　　她猛然转头看着我，可能这一下子太耗费体力了，手扶了半天眼睛才勉强能看清我，可脸上却得意地笑了，说的话坚定无比“你终于认输了么？你知道我要什么的！”我笑道“就算他不爱你，你还是要他么？”她依旧精芒倔强的死死看着我。我缓缓道“你真是聪明，聪明到可以揣测人的心，上次利用弘暾，这次利用胤祥，逼得我走投无路，想找个退路都不行，就算明知是悬崖也只能闭着眼往前走。”她也扯嘴角笑“你这个人就输在心软上。所以你永远都斗不过我。”我摇了摇头，“我已经过了争强好胜的年纪了，我也不想跟你斗，胤祥心里到底谁的分量重你我都明白。”她煞白着脸看着我，我接着说“我是输了，但不是输给你，而是输给了我对胤祥的心，你说的对，你死了他会对你内疚，我不能让这样累心的他再受苦。脑子转的真快啊，看来一巴掌倒让你想出个好主意来。心软有什么不好？女孩子不善良了，精明过分了，就要天天算计，天天受良心的谴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突然就敏感起来，使出了全身力气歇斯底里道“我要怎样活是自己的事，不用你管！我只要自己赢！我只要他！不管用什么手段！”我起身，淡淡说“我会如了你的愿。你活得太累了，迟早都要疯掉的，记着我这句话。”
　　我出了屋，去找胤祥，正经八百的盯着他说“胤祥，你跟她圆房吧。”他依旧看他的书，对我视若无睹，听若罔闻，根本理都不理。我双肘撑在他书桌上，用手捂住了书面，再接再厉的劝说“我知道让你做这事你为难，我也知道你不喜欢她这样精明阴沉的性子，我也不喜欢她，我也为难。可是她说得对，她若真为你死了，你会内疚一辈子的。先是皇阿玛那儿就说不过去，她娘家的人也不会罢休，咱们就永无宁日了，你给她个孩子吧。以后咱们就不欠她的了。”他突然就扔了书，怒道“我还不至于受一个女人的威胁。”从桌上抽了张信笺抬笔就写了休书俩字，我双手抓住了他的右手，“胤祥，最想让你休了她的是我，是我你知道么？可是她还是一个姑娘家，而且入了皇室的玉牒，皇家的儿媳妇儿，谁还敢再娶她？你这样的心思，别人想一步你已经想到十步了，其实你心里早就知道咱们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你只是在拖延时日，我没说错吧？你也知道她做的这一切全是因为她……”我强迫自己说下去“全是因为她爱你，素慎，终究也是个可怜的人罢了。”他铁青着脸把桌上的东西挥手全扫了下去，书本和信笺被洒出来的墨给污了。笔洗里的水泼在了地上书上，砚台碎成了两半，笔筒在地上转了个圈儿就倒了。一片狼藉。
　　我蹲下身子低头收拾书本，第一次他毫不控制自己，声音里带了浓浓的火药味，开始咆哮“我真恨生在皇家！我真恨自己是个皇子！荣华富贵有什么好，到头来全是一场空，却处处掣肘，不得自在！”
　　久久沉默后，只听见他说，“我跟她圆房。”他的声音虚无遥远，“青儿你错了，她这样闹，只是验证了她其实一点都不爱我，她爱的只是她自己。”我用手捂住了脸蜷缩了自己，这是什么世道？竟然被人家逼到不得不劝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人在一起睡觉？不想让他看见我哭，也不想看见他疲倦沧桑的样子。
　　在成长的过程中，我们总是不停地受到伤害，不管是在古代还是现代，为了长大付出代价，被迫学会妥协，脱离孩童甜稚的世界。皇子，嫡福晋，这样的身份有什么好？颇富权利又能怎么样？那不得不承担起的责任竟是如此惨痛。
　　我想，对于我与胤祥的感情，素慎她不是一个裂痕，而是一种催化剂，让我们彼此的心愈来愈紧密，不仅相知相许，而且相濡以沫，悲喜同受。生活很大一部分都是事情在推动人作出决定，而不是人去掌握会有什么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在这个陌生压抑的大环境下，我接受的教育促使我很努力的生活，很认真地谈恋爱，很用心的爱自己的丈夫和孩子。真的已经很尽力了。
　　素慎，总会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价，只是希望她明白的时候还不是太晚。

　　康熙六十年

　　这一年，大格格出嫁了，并没有太风光，可也是康熙的孙女，相对而言已经很风光。匀芷虽然难过，也觉得是正常现象，女子到了一定年纪总要嫁人的。我这才突然惊醒，暖暖不久后也会离开这个家的吧？我才三十出头的年纪，竟然快要嫁女儿做婆婆了，想来真是滑稽。
　　和惠见了我还是怯怯的，躲在她乳母的身后微露了脑袋看着我，我往前走了几步，把手伸给她“你想不想跟额娘去园里玩儿？”她还是羞怯的拽着她乳母的裙子，嬷嬷为难的看着我“福晋 ，这……”我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问“和惠就这么讨厌额娘么？”她终于眼里带了泪“嬷嬷，我要慎姨娘……”
　　容惠格格跟我感情这么好，怎么和惠见了我就跟见了仇人似的？难道亲娘还赶不上姨娘么？不过不要紧，转念又安慰自己，最起码她现在知道我是她亲娘，再努力待她吧。半晌，又转身往外面走去。
　　我还没走出院子，就看见弘[日兄]小跑着向我扑过来，“额娘，额娘”，他抱着我的腿，仰起脸笑嘻嘻的看着我，脸上脏兮兮的，我看他滑稽的样子，拿帕子给他抹了抹脸，宠溺笑道“怎么成小花猫了，这是去哪招了一身脏回来呀？”“小厮带我去掏鸟窝。”我笑了半天，好好玩吧，反正长大了那么累，趁着还小喜欢怎么玩就怎么玩。
　　“那么高的地方，自己爬上去的？……”
　　“小厮守着呢，儿子不怕……”
　　素慎有了孩子，康熙赐名弘昑，她的人却收敛了很多，越发得貌恭言顺了，一口一个姐姐叫的亲热，闹得我时时头皮发麻，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弘晈倒是与我亲密了起来，时时过来说会话，看着有什么好玩的顺手就拿走了。这天正在拆解九连环，他一个不耐心前功尽弃，就扔在了一边，腻在我身边要讨我身边的丫头伺候他陪他玩，这孩子越来越得寸进尺了，这才几岁，纨绔子弟的风气就已经初露端倪了。
　　我狠狠说了他，他噘着嘴道“儿子是您亲生的么？以前我要什么慎姨娘给什么，额娘忒偏心，弘昌哥哥不是您亲生的，对他也比对儿子好。”说完就气呼呼的跑了。杏儿拉着我的手开始笑“小姐别恼，小孩子说气话罢了。”我看着她紧张得脸色就撇嘴玩笑道，“罢了，谁也指望不上啊，还是去找爷吧。”她嗤的一声笑了。
　　还没起身呢，张严就来禀道“福晋，爷让您随他进宫，说是皇上召见。”我疑惑问他“我也要去么？”他点了点头“皇上着意让您去的。”